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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聿明: 辽沈战役概述

 兰州家长 2023-11-06 发布于甘肃

引子

*本文摘自《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辑,作者杜聿明,原标题《辽沈战役概述》。

此文甚长,近三万六千字,原本不打算搞它,毕竟这个奇异字体太折磨人。之前发过杜的《淮海战役始末》,好歹基本是通篇简体字,处理过程需要修正的地方不多。发布后有网友评论提到“怎么绕开自己被东北行辕撤职经过呢?”,不明就里翻到这篇《辽沈战役概述》,其实此文与网友提到的说法没有一毛钱关系,杜聿明在1945年替蒋介石解决了云南王龙云后,随后10月18日迫于舆论压力,杜被撤销昆明防守总司令及第五集团军总司令之职,同一天,发表了任命杜为东北保安司令长官的命令。总之,杜聿明从没有担任过东北行辕主任或副主任职务。

正文

一、从陈诚的雄心勃勃到卧床发抖

当一九四六年下半年起到一九四七年上半年止,人民解放军已经击退了蒋介石数百万反动军队的疯狂进攻,并消灭了蒋军一百多万,迫使蒋介石转入全面防御的时候,蒋介石集团的内部矛盾也日益加深各级高级将领及部队长如顾祝同、刘峙、熊式辉、湯恩伯、杜聿明等均对陈诚表示不滿。因为他自任参謀总长以来,飞扬跋扈,任用私人,排除异己;装备补充,多偏重他的嫡系部队十八军等部队,而对其他各部队多予剋扣留难。以至众怨沸腾,议论纷纭,造成大部分失业高级将领在南京紫金山孙中山灵前“哭灵”的事件。当时管蒋区社会秩序败坏,军纪废弛,曾流行着“军官总”、“青年从”、“伤兵院”、“国大代”、“新闻记”等所谓五毒,到处闯祸。

蒋介石也渐渐发现陈诚不得军心,又指挥无能,就把蒋军种种败坏和失败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首先收回他的人事权,接着又收回他的军事指挥权,由蒋亲自指挥。于是陈诚感到他当参謀总长,只能管补给而不能管人事,也对蒋介石私下埋怨。记得有一次我向陈诚请示时,陈满腹牢骚地说:“你向老头子(指蒋介石)请示好了,我这个总长只是补给司令,其他我管不着。”

正当这时,各方盛传陈诚将去东北。东北行辕主任熊式辉在一九四七年四月曾对我说:“陈诚这个家伙现在窘极无聊,出坏主意,据可靠的消息說:陈诚在关内指挥作战都失败了想来东北出出风头,挽回他的面子,現在正想打我的主意,我走了你也难頂他,我们两人要想法子对付这个小鬼。”(原文注:陈诚一九四七年四月间派了一些特务到东北大肆宣传熊式辉、杜聿明等贪污腐化,并从各方面搜集证据,企图借此将熊、杜赶出东北,而他自己到东北去主持作战,打几个胜仗,以挽回在蒋介石面前失掉的信任。熊、杜为防止陈诚的攻击,就先发制人,大加整顿、惩办贪污,没收了东北中正大学教务长(以后任校长)余协中私人接收的纸厂,取消了沈阳代理警备司今彭壁生的职务;以赵家骧兼代,以掩饰自己的弊端,平息舆论谴责,使陈诚无从借口攻击。 )

以后人民解放军大举进行夏季攻势,围攻四平街,风传陈诚来东北之声反形消沉。及七月一日人民解放軍夏季攻势结束,反动派宣传“四平街解围大捷,消灭敌人十万”。七日蒋介石发布“戡平共匪叛乱动员令”。八日我离开东北拟出国治病(以后未去),陈十二日即赴沈阳,召开軍事会,并到铁岭向新六軍“授勋”,以资拉拢(原文注:在蒋军四平街保卫战中,杜聿明曾以陈明仁等守四平街有功、周福成等解围四平街得力,请蒋介石发給陈明仁青天白白章,发給周福成等云麾章。 新六軍这次因未照杜的命令完成任务,未请颁发,所以陈诚才又乘机拉拢新六军,亲来补授勋章。),这时,东北行主任熊式輝认为陈诚势将来东北接他的事,即连上蒋介石七封信辞职。据熊以后在上海对我说,蒋一再复信抚慰,勉以国事为重,主持东北,决不更动东北人事。熊说:“我得蒋介石的这些亲笔信后,正在准备整军经武之际,忽然蒋令陈来接我的事,给我泼了一头冷水。我历来认为蒋是一个权谋家,但未料到这样地整我。以后谁同他再卖命。你看我四月间得到的消息不錯吧。 我原来就防蒋这一手而未防到,唉!……”又说:“陈诚是想在东北出风头打几个胜仗,以挽回他在蒋面前失掉的信用。你等着瞧吧。东北'共匪’不是陈献所想的那么容易打,陈一到东北就撤换四平街守将陈明仁,已使东北将领寒心,你等着瞧陈诚这个小鬼的好戏吧。”熊谈得非常愤慨不平。

八月初陈诚忽然秘密赴沈接替熊的东北行辕主任(原文注:郑庭笈所写:《蒋军辽西兵团的复没灭》一文中说:“一九四七年八月派其参谋总长陈诚至东北代杜聿明(见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三集四十一页)”,与原来事实不符。杜聿明是七月八日因病离开东北,已将东北保安司今长官职务交给郑洞国,陈诚八月初到东北是接替熊式輝、郑洞国的职务。),将东北保安司全长官部取销(消),独揽东北党政军大权。七日,美侵华头子卫德迈到沈阳与陈诚晤谈竟夜。这时,在蒋家王朝中有一些反对陈的人,认为他到东北去是得到美国主子卫德迈的大力支持,预料将来美援经济物资和军火,蒋介石将尽先供给东北,妄想陈诚在东北打几个胜仗,然后将东北交给罗卓英,陈就仍回南京任参谋总长,但谁也不相信他在东北比熊式辉更搞得好。同时也谈论当时的中国是蒋氏的王朝,浙江人的天下,蒋介石除了浙江人以外,谁也不会信任。

陈初到东北,确实抱着一番雄心,大吹“要消灭共匪,建设三民主义的新东北”。他锐意整军,大肆扩充部队,将东北原有九个保安区司令及十一个保安支队及交警总队等部队,扩编为四个军(新三军、新五军、新七军、新八军),把骑兵支队扩编为骑兵师(三个旅),又将青年军第二O七师扩编为第六軍,并从苏北调第四十九军王铁汉部到东北,另调楚溪春为沈阳防守司令官。连同原东北蒋军新一军、新六军,十三军、五十二军、五十三军、六十军、七十一军、九十三军等八个军共达十四个军之多。(在人民解放军冬季攻势以后,热河之十三军拨归华北“剿总”傅作义指挥。)他又增加了炮兵、战车、汽车等部队,妄想集中优势兵力与人民解放军决战。

另一方面,排除异己:撤换辽宁省主席徐箴、四平街守将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五十二军军长梁恺、副军长兼第二师师长刘玉章及东北各保安支队司令,改由陈的心腹接替。据赵家骧于一九四八年三月间来上海对我说:当时曾有对陈诚好心好意的东北人对陈诚建议说:“听总长将东北各保安支队司令撤换,有许多部队会叛变投向共产党的。”陈反驳説:“谁要投匪,就让他去投,今天投匪,明天我就缴他的枪。”口气真是不小。

当然,陈诚在东北既抱有雄心,也做了一些别人做不到的有利于蒋介石王朝的事。他将东北蒋军正规军九个军扩充到十四个军后,就大加整肃军纪,惩办党政军贪污人员,如查办汽车兵团团长冯恺,逮捕前日本俘侨管理处处长李修业等;并到处取稀散兵游勇,将东北无聊軍人田湘藩监禁法办,高立人驱逐出境。一时东北人心也有些振奋,认为陈就是有办法的。

十月,东北人民解放军发动秋季攻势,先后消灭陈诚部队将达(近)十万人,把陈诚吓得胆战心惊,无所适从。这时沈阳人民传着一句讽刺陈诚的歌谣说:“陈诚真能干,火车南站通北站”。当人民解放軍秋季攻势结束,正“利用每个战役之间的间隙休息和整训部队”(原文注:见《毛泽东选集》四卷一二八四页)之时,冬季攻势尚未大规模发动(其实人民解放军冬季攻势已在十二月十五日开始),陈诚的气焰又嚣张起来,曾于一九四八年一月一日发表元旦告东北军民,侈言“目下国军已完成作战准备,危险时期已过”。并准备由铁岭、沈阳、新民三路出兵向解放区扫荡。 不料陈诚这一反动计划刚开始进行,人民解放军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袭,于一月七日在辽西公主屯歼灭了蒋军在东北精锐部队之一——新五軍,并活捉军长陈林达、师长谢代蒸、留光天。这时吓得陈诚手足失措,卧床发抖,星夜电蒋介石告急。蒋于八日亲飞沈阳。 据说当时陈诚将新五军被消灭的责任完全推到将领不服众命令,请求惩办第九兵团司令官廖耀湘,及新六军军长李涛。当日蒋介石召开东北师长以上会议,痛骂廖耀湘、李涛不服从命令,不顾“国家民族”利益,去解新五军之围。其实据陈诚的副参谋长赵家骧在一九四八年二月对我说:自一九四七年人民解放军发动强大的秋季攻势以来,打得陈诚心战胆寒,他并未料到人民解放军在一月初连续发动攻击。当陈诚的所谓扫荡计划将要开始时即遭到人民解放军对公主屯发起的攻势。这时,陈已没有一九四七年秋初到东北时的张狂气焰,个人独断专行,而是急忙召开幕僚会議,研究对策。 赵說:“我曾拟了一个放弃沈阳外围公主屯等据点,集中兵力守辽河以南沈阳据点,以攻势防御击破人民解放军攻击的计划。 陈诚看到连称很好很好。 但是陈诚时而想陈林达守,时而又想让陈林达退,犹疑不决,不下命令执行。一直到六日晚上陈林达已被人民解放军四面包围,才决心令陈林达向沈阳撤退。 可是陈诚下一道命今是比较简单的,而一个军的行动就不是纸上谈兵,划一个箭头就把军队调到沈阳的。新五军一开始行动就被人民解放军分路截击,在一晚间消灭得干干净净。

在陈诚这种举棋不定优柔寡决的情况下,既使陈林达部軍心动摇,守无决心,退无依据,就在公主屯动摇不定;当然也不可能有准备地令廖耀湘兵团协同陈林达军击破人民解放军强大的攻势。

因之当蒋介石在开会中责骂廖耀湘、李涛之后,廖、李都不服气,挺身出来说并未奉到援救陈林达的命令,形成是非功过,无法辨明的僵局。蒋、陈二人觉得他们想借端惩办廖、李二人以维持陈诚“面子”的诡计无法执行,尴尬异常。争吵到最后,据当时参加会议的郑庭笈对我说,陈诚在无可奈何中,只得站起来说:“新五军的被消灭完全是我自己指挥无方,不怪各将领,请'总裁’按党纪国法惩办我,以肃军纪。”蒋介石接着说:“仗正在打着,俟(sì,等待)战争束后再评功过。”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蒋介石离席后,陈诚接着对各将领说:“我决心保卫沈阳,如果'共匪’攻到沈阳来的話,我决心同沈阳共存亡,最后以手枪自杀。”以表现他对“党国的忠贞”。

会后蒋介石召见各将领点名,勉励各将领要服从陈主任的命令,好好地完成东北“剿匪”任务。

蒋去后,陈诚见东北解放军冬季攻势未停,接着就叫他的老婆谭祥(又名谭曼意)去南京搬宋美龄求蒋介石将他调回南京。潭祥在南京果然通过宋美龄打动了蒋介石的心,想把陈诚调回,而以别人去替死。蒋嘱意于卫立煌,即将卫由沪召来。 当时卫表示不去,蒋介石即指使张群、顾祝同等人劝卫到东北去。张群对卫说:“以私人关系,我也不赞成你去东北;以国家前途計,希望你去东北挽回大局。”同时,谭祥为了急于挽救他的丈夫,也跑到卫家敦促卫立煌早日赴沈,并说:“东北'共匪’打得好厉害,冰天雪地蒙着被窝到处钻,夜里钻到后方都看不到。辞修病得无法对付,只有卫先生去才有办法,请卫先生早日赴沈接事。”卫夫人韩权华以后对我说她当时听了这话,觉得“有利有权你就争,弄得不可收拾的时候,就叫人家去,这是什么心理”。

卫立煌到东北后,陈诚于一九四八年二月五日悄然离沈阳飞回南京。国民党在东北的党政军高级人员对陈诚在东北被人民解放军吓跑,成为笑话的中心资料。有的说,“陈诚初来东北气势凶凶不可一世,原来是一个草包,到了紧要关头他就逃了。”有的说:“陈就人小鬼大,他能同沈阳共存亡,最后以手枪自杀。那是想骗各将领自杀,他才不自杀呢!簡直是骗子,有谁相信这个骗子呢?”不久,蒋介石也找我到南京去。我想外界传说陈诚是被共产党打得昏倒了,并没有特别的急症。我有些好奇心,就去看陈诚是真病还是假病。当即打电话到陈公館说,“我想去看陈总长”,他的副官説.“总长有病不会客”。我又想要在蒋介石底下做事向上爬,可不能得罪陈诚,不管我們之间有什么矛盾,表面上还是要应付他,于是决心去一趟,他見就見,不見就写一张名片,反正礼多人不怪。一到陈公館,可巧他的副官不在,门口的卫兵接了名片要我等一等,然后带我进去。 我见陈诚满面红光,比一九四三年在昆明患十二指肠溃疡病时(原文注:一九四三年陈诚在昆明为了奉承他的美国主子,经常举行酒会招待美军顾問,十月间有一次吃酒过多,十二指肠溃疡;当时消瘦异常,卧床不起,以后治好,经常吃一种流质食品。据一九四六年秋间陈诚对我说,他吃这种食品营养足,每一个钟头吃一次可以保证十二指肠不会发生问题,可是每天要花十几元美金。)的精神健康还好得多,不象个病人。我当时想陈诚真是被共产党吓倒的,当然他病是有的,但并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急病。 这时蒋政权内部,特别是东北人士,对陈诚攻击得十分厉害。陈诚最初还想张牙舞爪吓唬这些人,以后陈见反对之声日益盛嚣,于是又改变手段,想接見东北人士,加以拉拢。他于十六日奉蒋命电邀东北将领张作相、万福麟、周占山、邹作华、及东北官绅张元夫、王树常、翟文选、米春霖、于济川等商讨东北问题。并为他自己失败作辩护掩饰,这也能明陈诚当时的病并不严重,尚能接見这許多人讨论东北问题。以后陈诚见到东北人士既吓不倒,又拉不到;仍然攻击他,就请假赴美治病,借避舆論指斥,并经蒋介石批准。

陈诚在南京住了一个多月,就溜到上海准备出国。四月国民党国民大会开会期间,盛传陈要赴美治病,有一次大会上白崇禧作军事报告,全体代表(我也在内)不约而同地大喊:“杀陈诚以谢国人!”“不让陈诚逃往美国!”“到上海把陈诚扣留起来解京法办!”白听到骂他的政敌高兴得笑了。 接着东北代表喊道:“我们不要听军队的伙食怎样,我们要听各战场打得怎样!”山东代表赵庸夫大喊:“胜利后不收编山东伪軍!把三十万游击队逼上梁山,应请政府杀陈诚以谢国人。”东北代表张振鹭說:“諸葛亮挥泪斩马谡,我們要求蒋主席演这出(原字为卤句,暂未查到此字,又解释此字意为出或折)戏。“于归说:“中央'剿匪’采老鼠战略,如果东北失掉,华北失掉,华南也不保,难道都象陈诚一样想逃到美国去嗎?”

陈诚在上海正准备出国之际,听到这些失他“体面”的消息,既无面目出国,又怕真有人到上海来“捣乱”,赶快搬到联勤总部上海陆军医院,以治十二指肠为名,躲藏起来。

二、蒋介石、卫立煌间的矛盾

如前所説,卫立煌本人并不愿去东北,由于各方面的劝说,他才允許前往看看再說。

卫立煌去东北时,蒋介石写一封亲笔信给陈诚,要陈诚等卫立煌把东北情况摸熟后再离开。一月十七日,蒋介石即明令派卫立煌为东北行辕副主任兼东北“剿匪”总司令,专负东北军事全责,但东北行辕主任仍由陈诚兼任,而不常驻东北,由卫立煌代行主任职权,以顾全陈的面子。二十一日卫立煌由南京飞北平,与李宗仁、傅作义商談,次日由平抵沈。据闻总部人员大部由东北行辕调用,总部成立后行辕业务缩减,改为三组,分掌军事、政治、经济,由董英斌、董彦平、彭济群分任组长,彭并兼秘害长。陈诚向来到哪里,哪里就一把抓,机构臃肿庞大,无所不包;而一旦交给别人即必须削减权力,缩小编制。卫立煌到东北代理行辕主任时,行辕的编制缩减就是一个例子。

当然蒋介石急于想以卫立煌到东北去,也不能不给与一定的权力,首先是将东北党、政、军大权完全交给卫,其次允许将陈诚在东北送掉的十万部队约四个军全部恢复充实,第三由关内增兵若干,充实兵员补充装备。卫到东北后即注意恢复部队、补充整训。

这时人民解放軍冬季攻势继续进行,于一月二十六日解放新立屯,歼灭四十九军二十六师。二十九日解放沟帮子,三十日解放盘山。陈、卫皆以东北形势吃紧,急派罗卓英于三十一日赴北平。当晚与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华北“剿匪”总司令傅作义、冀辽热边区司令官范汉杰等举行会议,商讨华北与东北换防问题。二月一日会议结束,罗卓英同范汉杰返沈,向陈、卫汇报。陈诚以向北平乞援无望,而人民解放军在辽南继续发动声势浩大的攻势,即于二月五日悄然离沈飞回南京。据郑洞国回忆:“陈诚被人民解放军吓得逃回南京时,还拉着郑一同到南京,希望郑在蒋介石的面前为他作证,证明蒋軍在东北的失败,是各将领不服从命命;而不是他指挥失策。当晚蒋介石单独约陈、郑吃饭,陈即向蒋介石讲了东北各将领的许多坏话”一月六日人民解放军解放辽阳县城,歼灭暂编五十四师全部。九日人民解放军打到沈阳城南郊白塔堡附近。蒋介石为整肃军纪,命令卫立煌于一月二十七日就地枪毙放弃职守的四十九军七十九师师长文礼。二月十二日蒋介石令卫立煌兼代东北行辕主任。十九日人民解放军解放沈阳外围据点的法库县城,歼灭新六军暂六十二师全部,又解放东北钢铁基地的鞍山市,歼灭五十二军第二十五师全部,活捉师长胡晋生等。

自卫立煌到东北后,采取一种稳重态度,不管人民解放军打到什么地方,如解放新立屯、盘山、辽阳、法库、鞍山等城市,守军部队长如何地告急,蒋介石再三电令他派兵解各地守军的围,他总是把主力集中在沈阳附近不动;并说“解放军的目的和战术是围城打援的,我們不能上解放军的圈套”。

这时蒋介石見卫立煌在东北不出沈阳一步,就一变原来支持卫保全东北的諾言,要卫留五十三军及二O七师守沈阳,将主力从沈阳撤至锦州,急派国防部第三厅(作战厅)厅长罗泽闿及副厅长李树正去东北与卫协商。当时卫坚决反对,并派副主任兼“剿总”副总司会郑洞国于二十三日同罗、李等人一同赴南京,二十四日飞牯岭,向蒋介石申述意見。卫以人民解放军已占領錦州、沈阳間要险沟帮子,巨流河、大凌河已解冻泛浆,重武器及大部队皆无法通过。蒋軍在沈部队残缺不全,非经过相当时期的整补,一出沈阳即有被消灭的危险,仍拟坚守沈阳,待部队整补完毕后,再相机打通沈锦路。但蒋介石不同意卫的主张,仍郑洞国回沈要卫立煌即打通沈锦路,将主力撤至錦州。蒋說:“革命軍北伐时有革命精神,以少胜众,北伐成功。樊鍾秀以万余人能由广东一直打到河南。我們黄埔军队为什么不能打到锦州?”蒋交代郑要卫立煌放弃永吉、长春,将沈阳主力打通沈錦路撤到锦州。郑于二十五日即返沈阳复命。从此蒋卫間的矛盾斗日益尖锐。

郑洞国返沈后,卫立煌即召集各将领开会,大家一致赞成卫的计划,而主张不实行蒋介石的计划。其中尤以耀湘、赵家骧、罗又伦等主张最力。于是卫再派赵家骧、罗又伦赴京見蒋,陈述利害得失。二十八日,人民解放軍又解放开源。同时,人民解放軍聂荣臻部三个旅,从冀东经兴隆、平泉向热东凌源前进,以截断蒋军辽热交通,进攻锦(州)榆(山海关)。

据罗、赵二人见蒋介石后,于一九四八年三月初到上海对我说:“这一回算把老头子说服了”。蒋介石承认:“卫在东北暂保現状,加紧补充訓练,一俟部队整训完毕,再由沈阳、锦州同时发动攻势,打通沈锦路,将主力移到錦州。”当时我也表示同意这一方案。

三月初罗、赵等返沈后,将蒋介石的指示向卫陈述,卫以人民解放軍越打越强,分散孤立的小据点势将被人民解放军吃掉,即决心放弃永吉,集中长春固守,命郑洞国、赵家骧飞永吉下达命令指挥撤退。这时梁华盛已离长春,卫令郑在长春指挥部署,以策应人民解放军的进攻。郑在长春部署完毕后,即飞返沈阳。

一九四八年三月九日人民解放军解放永吉,和号称电都的小丰滿;十三日人民解放军解放四平街,歼蒋军一万九千余人。至此大民解放军在东北发动的冬季攻势已告一段落,共歼蒋十五万余人。这时在东北的蒋军,只剩下长春、沈阳、抚顺、本溪、锦州、葫芦岛等几个孤立据点。沈阳、长春军民补给全靠飞机运输,而中航公司自三月八日起决定每日只有四架飞机运输物资接济。同时,卫打算赶快将向东北增调的部队及补充兵员运到葫蘆島登陆,另在锦州以及沈阳附近抓捕大批青年壮丁将部队补充齐全,加紧訓练,以期长期固守沈阳。

可是蒋介石当时的方针,却与卫完全相反。他不从当时客观上的敌情、地形、敌我状况来确定方针,而是从他的主观愿望出发,始终未忘将沈阳蒋军主力撤至锦州的想法。他又召見卫立煌拟亲自说服卫将沈阳主力撤到錦州。卫于三月三十一日中午过北平,在机場与傅作义长谈后,即由平飞京,当晚見蒋介石汇报东北情况,翌日上午十一时蒋介石再度召卫談话。据卫的补给司令刘耀汉于四月初上海对我说,卫到南京的当天晚上,蒋介石見卫说,沈阳、长春交通断绝,单凭空运补给无法维持,一再要卫将沈阳主力撤到錦州,在沈阳、长春留少数部队防守。卫以部队残破未加整訓完成,不可能打到錦州,反而有被消灭的危险,坚决反对。蒋唉声叹气说,“我們运輪机及汽油都无法维持东北这样庞大部队的补给,情势所迫不能不将东北主力撒到錦州。”卫说他从来未看到蒋有这样的窘态表现。于是卫就对蒋说:“只要不将主力撒出沈阳,东北部队补给由我负责,请美顾问团帮助运输。”蒋介石說:“好!好!只要你对于部队补给有办法,也可以照你的意見暂时不撤到錦州。可是一旦补充整訓完成,仍要赶快打通沈錦路。”卫承认了,回来对刘说:“我把东北的补给包下来了,明天请你到美軍顾问团去请他们帮忙运输……。”刘接着说:“我第二天陪卫先生去拜会了美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巴大维同意原则上尽量协助卫在东北剿灭'共匪’。于是卫到十一时再去蒋委员长,委員长也答应照卫的计划先巩固长春、沈阳、錦州三大战略要点,待部队整訓完毕,再主动攻击敌人,打通沈錦路。这样委员长的顾虑解除了,卫也很高兴,打算回去好好地整训部队。东北物资丰富,大有可为。不知陈诚为什么将东北搞得这样槽,东北党、政、軍人员都骂陈:未打仗前他比能都厉害,打起仗他比都松。卫先生初去时,每天都被打,现在局势转好了,稳定下来,将来美軍供应的物资运到,卫先生就有办法的。”又説卫交代后,他在南京同美顾问团交涉了两、三天,一切装备补充运输补给的办法都同美方各部交涉妥善。他在上海家中看看就回沈阳去。(原文注:刘耀汉是留美学生,在抗日战争期间在外事局任翻译官,经常与美军接洽,担任美蒋间翻译。当时刘尚有狭隘爱国主义思想,人又善于应变,深得美蒋双方信任。)

五月十一日美軍顾问团为了进一步支援卫在东北的反人民战争,曾由美顾问团团长巴大维亲率美顾問及译员九人赴沈视察,并会见卫立煌,十二日视察抚顺,十三日始返南京。据郑庭笈回忆,美顾問团这次视察时,廖耀湘、李涛和他亲自陪同视察新六軍二十二师部队。該师当时表演輕重武器射击,和各兵种联合演习。除了美、卫間秘密交涉他不了解外,公开宣布的主要目的,这次来沈阳是(一)视察飞机場的设备大小及容机量;(二)找仓庫,准备运输十个师的美械装备,预定在一九四九年三、四月间运到;(三)视察新一军、新三军、新六军及二O七师等美械装备部队,准备将超过年龄的輕重武器加以更换。视察后有一天卫立煌对郑庭笈说:“十个师的装备来到就有办法了。”

卫立煌经过这次到京,既未屈从于蒋介石,反而把蒋介石说服了,又得美軍顾问团的大力支援。卫回沈后,兵员装备给养源源而来,为着实行他长期固守长春、沈阳、錦州,锐意經营东北的計划,每天整軍经武,加紧训练,規定各軍师間互相观摩,取长补短。卫也不断亲到各軍察,鑫观新六軍、新一軍在沈阳附近的陆、空联合演习,七十一軍在巨流河的防御战斗,四十九軍的射击教育和近距离战斗演习。有一次卫和郑庭笈及工兵指挥官李贤视察沈阳铁西区各据点工事,计划扩充沈阳、錦州各机場,加紧修建錦西机場。对于撫顺矿油厂亦大加投资经营。

卫在东北整訓一个多月之后,至五月初,蒋介石又各卫打通沈錦路,将主力撤到錦州。这时卫当然不同意,即派第九兵团司合廖耀湘、“剿总”参谋长赵家骧、第六军軍长罗又伦等代表他赴京見蒋,申述利害,情示机宜。据廖耀湘:“五月初我到南京兄蒋介石时就已知道介石决心把沈阳国民党主力撤到锦州,只留五十三军与二〇七师守沈阳。其余各军及特种兵团(战車、炮兵、装甲車、骑兵等)编为机动兵团,归我统率,随时准备行动。但卫立煌反对,他反对的动机如何,这里就不必談了。”廖返沈后,卫、廖之间也发生矛盾。急于想成立机动兵团扩充他个人的权力,卫怕廖将沈阳主力拉走,坚决反对,于是这个机动兵团始终未能成立。十八日蒋又召见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沈阳城防司令梁华盛陈述沈阳战局,接着蒋介石再召第七兵团司令刘安祺赴京述职。据梁华盛事后到上海对我说:蒋介石的意见仍然是为了急于打通沈錦路,将主力撤到錦州,他认为不可能,刘当然不敢接受蒋介石的这一任务,谁接受这一任务就会被吃掉的。

蒋介石这时見东北各将领,上自总司今卫立煌,下至兵团司命、防守司令、軍长都不同意他的这一方案,于是决定将一月間成立的冀辽热边区司令部由秦皇岛移到锦州。①蒋要范汉杰到锦州时对范说,要范准备打通沈锦路,将沈阳主力撒到錦州,并由山东抽调第九軍黄淑部及五十四军阙汉骞部两个军由葫蘆岛登陆归范指揮。六月初蒋又电范加紧准备打沈錦路。这时卫立煌主张巩固沈阳、錦西、葫蘆岛防务。蒋即令范集中力量經营锦州,于是卫、范之間矛盾也日盆加深。卫又怕范是归华北“剿总”及东北“剿总”双重指揮的机构,一旦华北吃紧,华北“剿总”会将部队調走,使沈阳更加孤立。 经过蒋、卫間的几度争执,卫于七月二十日奉召到南京見,解决这一问题,决定将冀辽热边区司令部改为东北剿总錦州指挥所,仍由范以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据卫立煌事后对我说:“指挥所我主张设葫蘆岛,蒋主张必须設在锦州,以后我要范移葫蘆岛,范也是听蒋的指示,不理我的意见。”据范汉杰说:“据国防部熟悉内幕的人能,蒋原拟要廖耀湘将蒋军主力带到錦州,即将东北軍全权给廖,以后見受卫的牵制,不能执行蒋的命令,又拟要范打通沈錦路,将东北主力撒出后将权力交给范。”蒋介石的指挥作战,他不分析敌我态势、兵力对比及士气战力等客观条件,从他的主观愿望出发,认为只要将领听他的命令,他的反人民战争就可以得到胜利的。所以,蒋介石为了把东北主力拿到錦州,用尽心机在东北物色能执行他命令的将領。初则嘱意于廖,见廖不可能从卫手中拿到他所希望的兵力执行他的计划,又嘱意于范,而把卫立煌悬在一边,弄得在东北的反动将領中,各有所私,各怀鬼胎,各据一部分实力,个个要直接听介石的命令,谁也无法统一指押。因之,蒋介石在东北的反人民军事方針,一直拖到九月间人民解放军伟大的辽沈战役开始尚无决策。而蒋、卫間矛盾斗争的焦点仍然是打不打通沈錦路将主力撒到锦州的问題。

三、蒋介石亲自出马

当一九四八年九月十二日东北人民解放軍遵照毛主席《关于辽沈战役的作战方针》发动声势浩大的辽沈战役时,攻势首先由北宁路榆、锦段开始。这时,蒋介石一方面对人民解放军这一决战性的战略估计不到,未料到人民解放軍将榆、锦路截断就可以“关門打狗”歼灭全东北蒋軍,起初并未注意。而另一方面則因人民解放軍已于九月十六日向济南发动攻击,同时东北人解放军亦向錦州外围义县发动攻击,打得蒋介石头晕脑胀,顾了救济南,就顾不了援东北。所以蒋介石这时只有放开东北暂时不管,先集中他的精力亲自指挥济南作战。同时也今卫立煌经沈锦路出辽西直接解錦州之围。卫与廖又坚决反对这一案。卫认为錦州之围应由关内出兵直接解决,解围后与锦州部队会合出天凌河向打虎山攻击前进。这时沈阳主力西出与东进之部队会师,所以就未实行蒋的命令。九月二十四日济南已被解放。东北义县亦已垂危。范汉杰連电乞援,蒋介石才召卫立煌于九月二十四日到南京开会。迫令卫立煌由沈阳出兵支援锦州,卫仍然拒绝接受。最后决定空运四十九軍到錦州增援。但蒋介石一面决定空运四十九軍到锦州增援,另一方面仍强要卫由沈阳向沈锦路攻击前进,并派参谋总长顾祝同到沈阳督战执行蒋的命令。而蒋介石本人仍在南京期待王耀武的下落,日夜指挥空军对济南进行报复性的轰炸。

顾祝同、卫立煌及郑庭笈于二十六日飞沈阳。据郑庭笈说:“二十七日开始空运第四十九軍增援锦州,到二十八日只运七十九师一个师(欠一个团)锦州机場已被人民解放军炮火封锁不能再运。”顾在沈期间,一再召集东北将領会議,要卫出兵沿沈錦路前进解锦州之围,卫仍坚决反对执行这项命令,认为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并与顾经过多次争吵。卫赌咒发誓说:“出了辽西一定会全军复没,你不信我同你画个十字(画押的意思)。”据廖耀湘说,当时他主张沈阳主力应乘东北解放军主力攻击锦州时一气撤至营口地区,卫立煌到这时不再反对廖主张撤至营口的方案,认为如不能照他的意見办时,可以实行这一方案。 而顾未得蒋介石同意也决不敢同意撤至营口。这样双方争执了好多次,仍未能解决。据赵家骧以后对我说:“顾对卫将一切不堪入耳的话都说出来了。卫为了免于被人民解放军消灭,极力忍耐,但出辽西的命令卫是绝对不下的。”最后顾祝同凭义县即将完蛋,要卫立煌出兵辽西仍无希望,只能将东北负责任将领的意見报蒋介石作最后决定。顾祝同带着不愉快的心情回到南京,听说顾向蒋介石报告:“东北负责将領不服从命令,不愿意打仗,企图避免作战”等等。

蒋介石得到顾祝同的汇报后非常愤怒,于九月二十日飞北平亲自指挥,随行者有俞济时、郭忏、桂永清、周至柔、罗泽闿等。午后即到华北剿总司全部地图室里研究情况,对傅作义等十余人讲了一次话。据傅作文的回忆:“那次讲话整个泄气,蒋大意說'革命’发生了困难是长期的,他料到八年后美苏必战,战争的精果是美国胜利,我們也胜利。大家听了后,觉得完了,蒋介石从来没有这样的讲过话,而这次来这样讲是泄气而不是打气,尤其蒋介石自己毫无信心,想靠美国人侥幸的获胜还有什么打头呢……”。傅接着说,这是他对蒋介石思想上起变化最深刻的一次。

以后一连几天介石与傅作义商讨由华北抽兵东北的問題。商討结果,拟华北林伟俦的第六十二军、黄翔的第九十二军(以后只去二十一师一个师)及独立九十五师;另决定放弃烟台;调王伯勋的第三十七军;以上部队钧由海运向葫芦岛集中,并调华北第十七兵团司今侯镜如到葫芦岛统一指挥,在侯未到前由原驻葫芦岛第五十四年长阙汉骞指挥。

蒋介石在北平将应调兵力决定后,二日即赴沈阳召开军长以上人员参加的軍事会议,对党政军各头目讲話,要他們“同心同德配合军事完成戡乱大业”;并要求他的将领:“要有杀身成仁的精神努力剿匪”。据郑庭笈对我说,蒋介石二日到达沈阳后,午后四时即在剿总四楼主持军事会议,到会者除蒋介石的随员郭忏、周至柔,俞济时等外,有驻沈阳的军长以上人员。首先是听取赵家骧的情况报告和廖耀湘等发言外,决定将沈阳蒋军编为防守兵团和攻击兵团。会后晚間召集师长以上将领和辽宁省厅长以上人员在剿总会餐,餐后厅长以上人员离开,蒋介石对师长以上人员讲话,大意說:“我这次来沈阳是救你們出去,你們过去要找共匪主力找不到,现在东北共匪主力已经集中在辽西走廊,正是你为党顾立功的机会。 我相信你能够发挥过去作战的精神,和关内国军协同一致动作,一定可以成功的。关于空军的协助、后勤的补给,周总司令、郭总司令已经同你們准备好了。万一你們这次不能打出去,那么,来生再見。”

蒋介石在沈阳部署完毕后,即于三日下午返北平。我记得这一天我也因徐州“剿总”的作战计划而来北平向蒋介石请示。听到蒋的左右(也许是俞济时但记忆不清)对我说,“原来东北这次想要傅作义统一指挥,以后又感到去年冬季傅的军队在东北出了一次大风头,再让傅指挥下去,将来尾大不掉,无法控制。所以,老头子亲来指挥。现在范汉杰在锦州把共军牵住,葫芦岛集中精锐国軍向东攻,廖耀湘出来向西打,再加上空军、海军的协同,一战可以击灭共军的主力,打开东北局面。”这时我想“东北林彪的战略战术非常的灵活,而当时人民解放军的数量已加倍于蒋军,恐怕不是如他們所说的那么乐观。”所以,就未表示給蒋介石捧場。 于是他接着说:“你在东北很久,你的看法如何?”我說:“現在东北敌我情况不明了,不敢轻于作判断。”我得当时罗泽闿在座,对我轻视地瞪了一眼,站起来就走了。从蒋介石左右的人矜骄夸张的气焰来看,他门似乎觉得蒋介石“御駕亲征”,集中反动派精锐的海空军击败人民解放军这一大规模的攻势是有着决定的胜算的。

我在北平見蒋介石两次,蒋并未问我对东北的意見,两天之后,蒋介石将我在徐州的对人民解放軍作战计划批准了①,我即于四日飞返徐州。

五日介蒋石飞天津,桂永清、侯镜如、俞济时、罗泽等同行。

赴塘沽新港视察后,即乘重庆号军舰亲赴葫芦岛部署指挥。据侯镜如说,蒋介石六日到葫芦岛召集各将领开会,大意说:“这一次战争关系重大,等华北两个军及烟台一个军运到后,协同沈阳国軍包围攻錦州的共匪,然后接应沈阳国军主力到锦州。各将士的任务重大,几十万人的生命,都交给你們負责。要以'杀身成仁’的决心。击灭共匪……”。蒋并交代以后葫芦岛部队归侯镜如司令官指挥,在侯未到以前,由阙汉骞统一指挥向塔山、錦州攻击。同时指定桂永清及第三舰队司令马纪庄指挥海军以二十四生的大炮击毁塔山解放军阵地,协助陆军攻击。当日并向錦州范汉杰通电話慰问。

蒋介石在葫蘆岛部署完毕后,于七日乘重庆号返塘沽,改乘火车返北平。 据侯镜如:在重庆号船上看蒋蒋介石大独裁者大发神经,有一次吃飯时,大骂桂永清,“海軍腐化堕落成这样,(蒋用白手套到处摸发現有灰尘)要亡国”。一直骂到吃完饭气生的还是很大,以后吃飯誰也不敢陪蒋介石一起吃了。

据傅作义对我说:蒋介石当日返北平后,说他八日要到上海去。傅以为蒋到上海可能是为双十节发表什么谈话,就劝蒋不要去,蒋说他有私事要去。事后才知道蒋經国在上海“打虎”,要办投机倒把、扰乱金融的孔令侃。蒋得到消息急忙到上海去救孔。蒋介石一到上海,将孔令侃救出,十日金元券贬值市場混乱异常。傅接着:“蒋介石要美人不要江山,我們还给他干什么!这是我对蒋介石思想失了信仰的又一个重要的原因。”

蒋介石把他反人民的作战指挥棒丢下,到上海兜了一个圈子。九日回到南京后得到各方的报告才发现卫立煌、廖耀湘将主力使用于彰武方面,迄今迟迟未照他二日的指示沿沈錦路向錦州前进于是又匆匆到沈①把卫立煌及廖耀湘等东北将領骂了一顿。据廖耀湘说:“在沈阳励志社单独接见我时,更大骂一顿,要我亲率沈阳主力出辽西,直接解錦州之围,錦州如失陷,唯我个人是問。 并命我由那时起直接受他指挥,因他那时已对卫立煌更不满意。”

蒋介石这次骂廖耀湘以后,廖始以一部分军队(第四十九軍第一九五师)在彰武掩护,主力即向新立屯黑山攻击前进。同时蒋亦令阙汉骞指挥葫芦岛已集中的第五十四軍、第六十二軍、第三十七軍、第九十二年之二十一师及独立第九十五师,共十一个师(其中二十一师及另一个师后到)在空军、海军,掩护下以斗牛式的战法,向塔山附近东北人民解放軍第四纵队既设的阻击阵地正面实行强攻。 自十日开始攻击,至十三日的四天中,蒋军连续猛攻均失敗,蒋介石为了急于挽救范汉杰被消灭的厄运,势必攻下塔山,又派他的华北督战主任罗奇,亲往葫芦岛监督第九十五师猛攻塔山①那知道蒋介石攻打得越急,而人民解放军守得越坚强。在十四日一昼夜先后突入塔山阵地九次均被人民解放军的沉着大胆一次一次地击退,打得蒋軍谈虎色变,不敢再向人民解放军进攻。部队长怪蒋介石不明敌情地形,强令向塔山攻坚,致遭无意义的牺性,而蒋介石则大骂阙汉骞无用,不能执行他的命令击溃共军,解錦州之围。在錦州解放后,蒋介石有一次还对我说:“我們的将领真无用,以三个军加上优势空军炮火,把塔山都打平了,他們都不能攻进去,可惜我浪费了二十发二十四生的炮弹。”

在塔山的战斗中,蒋先交代阙汉骞代侯镜如指揮,卫立煌不放心,就派了他的副总司今陈铁到葫蘆岛設立指挥所,但陈并未直接指挥部队。 在十三日左右侯镜如亦到葫蘆岛,蒋介石又派他的参军罗泽闿到葫蘆岛监督部队执行他攻塔山的命合。在这期间卫立煌也亲来葫芦岛一次,据侯镜如说,卫主张要稳扎稳打不要强行攻坚,徒作无益的牺牲,罗泽闿对卫大发脾气,卫指示后当日返沈阳。

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五日清晨,我在徐州正准备上火车到商邱指挥徐州“剿总”所属的三个兵团向山东人民解放軍发动所谓主动的攻击时,蒋介石忽然从南京来电活要我不要执行原定计划,到飞机场等他,同到东北去。 我当时有点丈二和尚偷摸不着头脑。以后蒋介石另派一架飞机接我到沈阳。

我到沈阳时,蒋介石已先到达,蒋介石住在励志社,我住在“剿总”招待所,即卫立煌公馆。蒋介石立刻找我去,对我说:“今天已给錦州范汉杰空投一封信,要他能守则守,不能守則退守錦西。”又说:“同时给郑洞国也空投了一封信,要他赶快突围,否则沈阳也不等他了。”

当时我心想“錦州、长春的守、弃关系到整个东北作战计划,蒋投信前不同卫立煌和各将領商议,已形成东北'有正无奇,有奇无正’的局势。锦州守(无决心)退(巳被人民解放军包围,势不可能)两难。长春突围不成,反被消灭。人民解放軍可能集中全力围攻沈阳”,心中非常恼火,但又慑于介石的淫威,鉴于木已成舟,无法挽救,也未向蒋介石说什么。蒋这时一再問我的意見,我说:“目前敌我情况未明,很难提出意见。”蒋要我找廖耀湘談谈再說。

廖耀湘兵团在新立屯經过几日激战后,于十月十五日占領新立屯。

当晚卫立煌的参谋长赵家骧等多东北将领都来同我谈蒋卫之间半年来的矛盾,就在于蒋要卫集中主力向大虎山、黑山之敌攻击,将主力撤至錦州,而卫则坚决不肯。赵又说:“目前卫老总坚决反对廖兵团再西进……。”

当时我认为锦州战役之胜败,取决于范汉杰是否在锦州坚守半月,使人民解放军旷日持久,攻击顿挫,然后蒋軍由沈阳、葫芦岛出兵,南北夹击,可收胜算。各将领同意我的意見,但对蒋介石令长春突围,守锦州无信心的两封信的情况,并未向他們交代,怕因蒋介石这种措施,影响各将領及部队的士气。

十六日上午锦州情况已不明(事实上十五日晚已解放)蒋介石分别召见东北各将领后,令我同廖耀湘至新立屯视察后向他陈述攻击人民解放軍的意見。我和邓文仪、侯腾等当日上午乘火车到达新民车站廖耀湘兵团指挥所和廖耀湘、郑庭笈等会面后,在指挥所用了午餐,即同廖耀湘乘汽车赴新立屯视察,和軍长潘裕昆、龙天武、李涛会面。这时我问廖耀湘的意见如何,廖吹他在彰武截断人民解放军的后路,在新立屯给人民解放军以极大的打击,如果范守住锦州;空軍絕对优势空投补给,由葫葫芦岛、锦西协同辽西兵团向錦州之敌攻击是可以的。可是廖說:“錦州本晚电话已断,恐怕巳完了。”接着说,他主张从营口撤退的计划,我也同意廖这一方案。其他各将领如潘裕昆、龙天武等皆为锦州失守,不能再向西进,只有撤回沈阳或从营口撤退。我视察完毕后;于十六日深夜返新民,郑庭笈对我说:“委员长下午来电要你讲話,我说你已到新立屯去了;没有什么交代。”深夜返到沈阳后,赵家骧向我谈錦州被歼的情形,始知蒋介石由于范汉杰在錦州被消灭的消息证实后,吓得不敢在沈阳再住,急忙乘飞机逃走。可是蒋介石并未检查他指挥失当的错误,反而把失败的责任完全归归咎于葫芦岛的将領。据侯镜如说,在錦州范汉杰部被消灭后,蒋介石飞錦西,乘汽車到葫芦岛俱乐部大骂阙汉骞指挥不力,丧师辱国,该枪毙。但未骂侯。吃飯后交代要侯指挥收复锦州,当日蒋介石即飞返北平。

当时卫立煌与赵家骧的意見认为錦州失守;廖兵团再无西进的必要,应迅速撤回新民,否则又有被人民解放军包围消灭的危险。但是慑于蒋介石的强迫命令下,非攻锦州不可,又不敢独断专行下令撤退。而蒋介石到北平先后派飞机传达他给卫立煌的“手谕”。据我当时了解主要内容:有一封信中说:“据空军侦察报告。窜锦州'共匪’大批向北票、阜新撤退。令廖耀湘兵团迅速向黑山、大虎山、锦州攻击前进。”又有一封信是要卫立煌设法援助郑洞国突围。关于前一命令卫立煌坚决不令廖耀湘继续西进,但又不敢令廖撤回新民。后一指示,这时已接得郑洞国先后电报,说曾泽生于某晚起义,新七军軍长李鸿放下武器,現郑只守长春银行大楼。当时我曾电郑洞国说正設法援救他。次日(十八日)郑回电略称“大势已去,只有以死报命”。当晚连接郑左右来电話说:“人民解放軍对银行大楼攻击猛烈,郑副总司令有自杀企图”云云。此后,长春电訊终断,情况不明。次日郑即由其左右向人民解放軍接洽,最后率残部放下武器。

其实,我十七日电郑洞国说設法援救他,是承蒋介石的指示,幻想用美国直升机在银行大楼頂上降落将郑接出,而在沈阳并无直升机。空軍驾驶员怯于人民解放軍的火力威胁封锁,也不敢在银行大楼降落。蒋介石口头上能他要想尽方法援救郑洞国脱险,可是他除这样向卫和我交代外再也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办法。所謂“援救”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种骗郑洞国的花招而已。

四、蒋介石坚持反攻锦州之謎

如前所说,蒋介石于十月十六日飞北平后曾连电卫立煌要卫迅速向錦州攻击,而卫本人一貫主张决定不令廖耀湘兵团西进,但也不敢今廖耀湘兵团撤回新民。

十八日蒋介石再度飞沈阳,召集卫立煌、杜聿明、赵家骧等开会。我向蒋汇报了在新立屯视察中各将领共同的意见后,蒋介石说:“据连日空军侦察,共匪大批向北票、阜新撒退。我料定共匪不会守锦州,現錦州已沒有什么共匪。”“他强要卫立煌将第五十二軍、第六軍全部调归廖耀湘指挥,继续向锦州攻击前进,协同葫芦岛、錦西间已集中的部队,一举收复锦州。这时卫以历来会议上受蒋介石的责备默不发言。 蒋介石一再问:“俊如兄意見如何:”卫说:“请光亭(杜聿明)大伟(赵家骧)讲讲。”我說:“对于东北敌我情况,我尚未十分摸清,請大伟兄先作情况判断,然后再研究是否可能收复锦州。”

这时赵家骧站起摊开两张敌我势图,判断:“敌人在东北约有八十万。 目前使用于锦州、锦西、黑山、打虎山一带的约有十一个纵队及若干独立师的六、七十万人;长春敌人的两个纵队(实际人民解放軍是一个纵队及七个独立师)近十万人,不久可能南下威胁沈阳。现沈阳附近仅有我第六軍的二七师(三个旅,欠一九五师)第五十二軍的第二师、第二十五师,第五十三軍的一一六师、一三O师,共六个师。 廖耀湘兵团所属新一軍三个师(新三士师、第五十师、暂五十三师),新六軍两个师附步兵一团(新二十二师、第一六九师、新六十二师一个团,该师主力在葫芦岛整补),新三军三个师(第十四师、第五十四师、暂五十九师);第四十九軍二个师一个步兵团(第一O五师、指挥第六軍第一九五师,第七十九师一个团,该师主力空运锦州),七十一軍两个师(第八十七师,第九一师):共十二个师及骑兵师、炮兵团、战车营等。加上葫芦岛集中不完整的四个军(第二十七軍两个师、第五十四重三个师、第六十二軍两个师、第九十二重一个师及独立第九十五师)。两相比較,敌軍兵力超过我軍将近两倍多,而且敌軍无后顾之虞,可以集中兵力同我决战。而我军既要保卫沈阳,又要收复锦州,南北分进,既不能合击,即有被敌軍各个击破之虞。所以,继续向錦州攻击,是值得慎重考虑的。”蒋介石听了似乎不符合他的主观愿望把胡須吹了一吹,愤怒地说,“我空軍优势,炮兵优势,为什么不能打?”蒋又问“罗参軍(泽闿)看怎么样?”罗是完全仰承蒋的意志的,他:“委员长的看法对的,我空軍、炮兵都占优势,可以南北夹攻一举收复锦州。”蒋听到了各乎他的主张,接着连說嗯嗯,表现出一点笑容。 又“光亭的看法?”我说:“赵参謀长的判断可能符合实际状况,目前敌我兵力悬殊,还是以守为攻,相机收复锦州为好。”蒋見我未迎合他的主张,虽然怏快不乐,但并未作硬性的决定;只说:“你们研究研究再说。”当日又急忙飞北平。

这里要补说的是十五日蒋介石到沈阳时,带了他的喽啰联勤总司令郭忏、新闻局长邓文仪、军令部第二厅厅长侯腾同来。郭忏计划破坏阳兵工厂及搬运重要机器;侯腾布置特务电台,打算在蒋軍被灭后,继续做他的特务破坏活动;邓文仪則是啣蒋之命,说服东北将領,放弃沈阳,将东北各精锐部队撤回江南,保卫南京。当时我不了解蒋介石在一九四八年八月南京军事会議曾經討論过“撒退东北,确保华中,坚持沈阳至十月底,以观时局发展,原則上不放弃沈阳,同时亦做撒退准备的作战指导补划”,而蒋介石这次叫我到沈阳,也未告所我这个计划,我也未向蒋介石问明白,所以,当时郭忏阴谋破坏沈阳兵工厂的计划我不同意,但搬走一部分重要机器,我还是同意的,并同沈阳兵工厂厂长陈修和談过这个问题,希望他能够把水压机等由辽河运到营口转运上海。但陈坚决反对,他连搬运重要机器也不同意。对于侯腾布置特务我未参加意见。对于邓文仪宣传放弃沈阳,我曾认为邓的这种说法是毫无军事常识。我对邓说:“就是老头子(指介石)决定放弃沈阳,也要开诚布公说服将领,有计划、有步骤地撤退,而不是老头子正在强令收复锦州之时,你在这里宣传放弃东北,放弃沈阳,而且不分党、政軍人员逢人便说,你这样的做是来东北泄气而不是打气的。”

十八日晚或者是十九日早晨,蒋介石来电要我同卫立煌一齐到北平开会。我当时在飞机上同卫商议,两人共同的意见是决不同意马上攻锦州,两人商定建议蒋介石迅速将廖耀湘兵团撤回新民待将东北部队补充足额,整訓完成后,再相机收复锦州,打通北宁路。万一蒋介石坚决要放弃东北的話,也只有从营口撤退,而不能照蒋介石的意志强攻锦州,让东北国军全军复灭。前一个意見卫极同意,而后一个意见卫就说見了蒋看情形再说。 约在中午前到北平,我們两人各回家休息。午后二时蒋介石即召集傅作义、卫立煌、和我在东城园恩寺介石行邸开会。会議开了四、五个小时,蒋、卫之間仍然是两个对立的无法统一的意见。卫坚持要集中兵力守沈阳,而蒋非收复锦州不可。我先同意卫的意见。蒋介石:“宜生兄的意见如何?”傅说:“关系国家大事要好好地考虑。”见没有人附和他的意见,急得头胀眼红,从沙发上起来拍桌瞪眼大骂卫一顿,然后又举起拳头来说:“马歇尔害了我們的国家。原来在抗战胜利后,我决定国军到锦州后再不向东北前进。以后马歇尔一定要接收东北,把我們所有的精锐部队都转到东北。现在连守南京的部队也没有了。真害死人!”蒋介石坚持收复锦州之谜由此揭穿了。原来蒋介石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后,“灵机”一动,决定在东北的接收只到锦州为止,再不打算前进。的确在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前后我到锦州后,蒋介石接连电令我:“非有命会再不准前进”,并指定东北行营也設在錦州。当时我不了解,蒋介石也未明白告他的企图,我还怪蒋介石不让国军乘胜前进是失策。以后到一九四六年二月間,完全听他美国主子的命令,将收东北的军队由两个军(第十三军及第五十二军)增加到七个军(增调新一军、新六军、六十军、九十三军、七十一軍)。現在蒋介石的反人民战争在人民面前整个失败了,他又回想起当时的“灵机”,有了锦州就是他的胜利。他也不根据此时的敌情、地形,尤其是兵力的悬殊,当然更不了解毛主席这时已经牵着他的鼻子,要把他的部队牵到大凌河附近消灭的,所以他还是一意孤行,定要反攻锦州;任何人的意見不符合他的主观意图的話,他是不可能接受的。蒋卫双方的争执从两点鐘一直争到五点鐘左右,仍无法解决。

当时我的腰腿疼痛,党得实在无法再支持下去了,回想了一下邓文仪在沈阳宣传要放弃东北,和蒋介石刚才说的話,认为蒋介石已下定决心要放弃东北。但以我所了解介石的心理,他为顾全他个人的尊严,考虑到国际影响和国内的政治压力,他决不会明令放弃东北,撤退队伍,而是希望由他的喽啰替他出主意背过,因此我就迎合蒋介石的心理,建议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令东北蒋軍有划地迅速从营口撤退;第二个方案是以营口为后方,以一部守沈阳,主力归廖耀湘指挥先移到打虎山、黑山以南,将通营口后方掩护确实,再向打虎山、黑山击;如果攻击成功,进而收复錦州,攻击不成功,即逐次抵抗迅向营口撤退。先以五十二年占领营口掩护廖兵团撤退。蒋介石觉得我的第二个方案符合他的意图,马上同意。这时,卫立煌表现得很为难,闭口不言。傅作义在屋里转来转去,也未作声。蒋介石一再問“宜生看怎么样?”傅犹豫很久后只说:“这是两条心。”就这样一直拖到六点鐘左右,傅宜生说:“我还约他几位吃飯。”蒋介石说:“好,好,你们去吃饭,吃了饭再来开会。”

傅宜生請我們吃飯后,我说:“我腰痛坐不住,不能去开会了。”

傅說他不去了,卫說他也不去了。于是大家分手告别。

十九日夜晚我想:“东北已弄得不可收拾,危在旦夕。徐州人民解放軍即将发动冬季攻势,如果再在北平待下去,势将又弄得一敗涂地。东北我可以不負责,徐州我不能不負責任。”所以,打算明天(即二十日)向蒋介石要求马上回徐州,对付人民解放軍的冬季攻势,主意确定后就睡了。

蒋介石见当晚各将都未到他那里去开会,就派他的随从参军罗泽闿于午夜十二时来对我说:“老头子(指蒋介石)要你到东北去接卫立煌的事,要我来征求你的意見。”我干脆说:“我有病不能去。”罗先给我戴高帽子,大意说:“老头子认为东北只有你去才能执行他的命令挽回敗局。現在卫立煌和各将领都不听老头子的话,执行他的作战计划,所以弄得一败再败。希望你去能替老头子多分担点责任,为国家民族及个人着想,还是去好。”我说:“卫俊如的能力见解都比我高,经验又丰富,还是卫在东北有办法。我在徐州还有任务,現在徐州各部队都沿铁路线摆着,万一共军发动攻势,来个措手不及,势将打得一蹋糊涂。”并对罗分析当时蒋军情况说:“东北失敗的局面已經形成,也无术撒豆成兵,增加部队,击退共军的攻势。現在重要的是徐州,万一徐州再遭到一次失败,则南京亦危,我們连半璧江山也无法保存。所以,我大家应该向老头子建议,赶快对东北下定决策,要守就让卫俊如守着,倘可能牵制东北共軍主力不至于马上入关。 如果不守东北,就干脆从营口撒退,免得一个一个都被敌人吃掉。然后集中兵力巩固徐州,相机击破敌人的冬季攻势。”罗見两人越谈越远,一直到午夜二时,仍未能完成蒋介石交给他的使命,就借老头子的命令来威胁说:“那么老头子的命令下来你怎么办呢?”我说:“就是下命令来我也不去。”罗見势成僵局站起来就要走。我心中非常恼火,觉得“你这个一步登天的小鬼(因为罗是校第六期),敢以老头子的命令来威胁我。”罗走时我睡到床上理也没有理他。

罗走后我翻来复去再不能合眼,想来想去,觉得阎王好見,小鬼难缠,我给罗以极大的难堪,他回去可能加油加醋在老头子面前告我一状,也吃不消。 于是在早上六点钟左右,就到蒋介石行邸等蒋一起床就見他陈述我的意見。果然蒋介石在七点来钟一起来就找罗参军,罗去后不久下来对我说:“老头子要你去。”我轉身到蒋介石的会客厅,蒋已在那里等着我,手里端一碗早点吃,問我:“吃过早点沒有?”我说:“吃过了(其实我并未吃过)。”

蒋介石首先说:“你昨晚同罗参軍谈得怎么样?”我说:“我觉得还是卫俊如在东北我回徐州比较好,详细情况及意见已向罗参军报告过。 我想我还是赶快回徐州去。”蒋说:“徐州不要紧,重要的还是东北。你去接卫俊如的事,指挥廖耀湘打到錦州,一切都有办法。”我說:“东北我军士气不振,各軍残缺不全,要打也得經过补充整訓,才可以相机对敌攻击。”蒋說:“我們空軍优势、炮火优势,为什么不能打? 我認为可以打。”又问“罗参軍看怎么样?”罗泽闿附和蒋介石的意旨:“总统看得对,我空軍优势,炮火优势,可以同敌人决战。”我举战国时代秦王伐楚故事讽刺罗泽闿说:“昔日秦王伐楚问李信需要多少兵力,信信:不过二十万人。又問王翦,翦说:信以兵二十万人攻楚必败,以臣愚見非六十万不可。’秦王以王老而怯,不如李信壮面勇,遂用李信,而罢王翦①。罗参軍既有这样的高见,认为目前可以与敌人决战,请校长任用罗参軍做卫先生的参謀长,既不变指挥机构,更可以收速战速决的效果。”这时罗大吃一惊,称他“不能去,不能去”。蒋介石并未表示意見。

这时我反围蒋介石能:“校长(这是我对蒋亲切的称呼)看收复锦州有几成把握?”蒋:“六成把握总有。”我觉得蒋介石似乎老糊涂了,有六成把握就想同人民解放軍决战,为了竭忠尽力维护蒋家王朝苟延残喘的局面,心里还有一种热气,觉得不能不对蒋介石讲明胜败之道。于是引孙子兵法说:“孙子说庙算胜者得算多,庙算不胜者得算少,多算胜,少算败,而况无算乎?(而况无算乎这句话我怕触怒了蒋介石未敢说出)。現在我們算到六成,只会失败,不会胜利。”这时蒋介石有些窘态,停了好久说:“你看如何才可以收复錦州,錦州是我們东北的生命线。 我这次来时,已經同美国顾问团商量好,只要我們保全锦州,美国就可以大量援助我們。現在应该研究如何把錦州的敌人打退,将沈阳主力移到錦州,保全錦州。以后我們一切都有办法。”这是蒋介石必須收复錦州的又一个謎底的揭开。

我考虑很久,对蒋介石说:“我现在还不完全了解我們国家的政策,就是説是不是放弃东北。如果放弃东北的話,就干脆明令放弃沈阳迅速从营口撤退,预料共匪两三日内向不至于发现我军的企图。 在两三日后即使敌人发现,我亦处于主动地位,边打边撤,有可能全师而归,将主力控制于锦西、葫蘆岛、兴城間,先打通北宁路西段(锦西、山海关段)然后补充整训完成,再大举进攻收复錦州。如果要东北的话,就必须先巩固沈阳、锦西、葫芦岛等大据点,錦州与錦西战略上只五十与百步之差。然后以逸待劳,锐意整补。如共匪先我发动攻势,我軍应利用沈阳、錦西两大据点既設工事,摧毁敌人攻势后,然后一举出击,南北夹攻,收复錦州。如果在我整补完毕,共匪尚未发动攻势,我即主动发起攻击,南北夹攻,收复锦州。”蒋介石听了我的说明,尚未完全违背他必須收复錦州的愿望,就问“这样你要多少时間?”我说目前还不敢预定,要看兵員补充及訓练的情况而定。如马上将东北所有损失的部队补齐,三个月后可能向敌人攻击,否則半年也不敢定。”蒋說:“太久了,太久了!要赶快收复錦州,对我們有利。”我既:“孙子说:'五則攻之,十則围之,倍則奇正并用;有奇无正,有正无奇,每战必殆。’以目前的敌我兵力比较,不仅沒有五倍、十倍的兵力围攻敌人,而且是敌倍于我,不是我倍于敌,更谈不到什么奇兵正兵。相反地倒是敌倍于我,敌人有奇有正,并可能集中五倍十倍兵力攻我围我消灭我軍的。所以,我認为目前收复錦州是凶多吉少并有全軍复没的危险。”

蒋介石这时说:“那么我把东北完全交給你好了,你自己发新币,找粮食,扩充軍队。”我說:“这样,我可不敢去,我从来未搞过政治、经济。还是让卫先生在东北。他在政治上經驗丰富,又有現成的一套班底。我还是回徐州准备击破共军的攻势。”蒋說:“我已决定要你到东北去,你应该听我的命令,赶快去接卫的事。”我看到这种情况,就不敢违背蒋介石的命令,想了一想說:“既然校长已决心命令要学生去,学生当然要服从命令,希望校长对东北今后的軍事政治、经济完全同过去一样的统由中央统一計划,并要尽先补充兵员,充实装备,恢复已损失的各軍师部队,才可以完成你收复锦州的計划。”蒋介石这时又大发雷霆,他拿起拳头说:“为什么共匪能打游击,就地筹粮筹饷,而我們黄埔生不能做呢?”我說:“共匪現占有整个的东北,而我只有沈阳、锦西两个孤城,我就是想要就地筹饷筹粮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何况学生并不是个巧妇,何以能担当这样大的使命呢?”最后介石再大发脾气,站起来面紅耳赤地骂:“哼!你們黄埔学生都不服从我的命合,不照我的计划执行,儒怯怕匪,这样子我們要亡国灭种的!”把手一甩边骂边走上楼去了。

这时,我想溜走了,又慑于蒋介石的淫威不敢走,等着又深恐怕他硬要我去又怎么办呢?怪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决定“等等再看”。如果来了,我向他力陈利害,急回徐州。等了一个多鐘头之后,蒋介石又来了,这时他没有怒气,面带着笑容,一进客厅就說:“好!好!我們再談談!”我恭恭敬敬地站着不敢說話。蒋說:“有什么意見再谈。”我沉思了一下既:“我刚才的意見沒有說完全。校长裁培我到东北接卫的事在个人讲是衷心感激的,也应该服从命命。可是从国家的剿匪大针着想,目前我們剿匪的主力是靠的黄埔学生,我应該不計名利地位,以国家民族为重,服从命令……。”我的話未能完,蒋介石连称“好,好你既然……”。其实我不愿再到东北去,是感到在东北斗不过人民解放军,心中胆怯,怕被消灭掉,但又怕蒋介石钻我“服从命令”的空子,仍把东北套在我的头上,就马上抢着说:“在长春、錦州遭到全軍复灭的是我們同学,如果我再将沈阳送掉,势必舆论哗然,影响黄埔将領、影响校长的威信,甚至使校长无法重用黄埔同学这是一;其次是东北胜败之局已定,目前攻既不可能,守则卫主张守,我也主张守,都一样是守,而且卫守比我駕輕就熟,只要守住沈阳、錦西两大据点,可以牵制敌人八十万大军,既可减輕华北压力,又可利用海路机动转运部分兵力;拱卫首都来增加徐州与敌人决战;第三目前徐州之战胜负关系极大原定攻击划未能实施,如何以攻势防御击破敌人冬季攻势的計划也未定,因之,我觉得我有赶快回徐州的必要。”听了我的話之后,蒋把胡須抹了一下,并未对我的意見加以可否,反而仍回到他原来的主观意图:“你既然深明大义,不计个人名位,那么就以原名义调到东北,任卫的副总司令兼边区司令官,司令部設在葫蘆岛,你认为怎么样。”我觉得无勇气无理由再推卸了,只得说:“我認为徐州比较重要,如果校长认为葫蘆岛重要的,那就由您决定好了。”蒋介石說“葫蘆岛重要,就这样决定,你到葫蘆島去指挥。我让空军局上给你运参謀人员来。你午后就同俊如一道至沈阳去。”我说:“我先到葫岛看看再说。”蒋:“你先到沈阳召集廖耀湘、周福成,把我的命令直接下给他們两人,要周福成守沈阳,廖耀湘带現有部队打黑山,收复錦州,并将二〇七师也归廖耀湘指挥,五十二軍还是先占領营口,掩护廖耀湘的后路。”很显然,蒋介石是不要东北了,但是他就是不敢明令放弃东北。我当时自命懂得蒋介石心理,他想把放弃东北的责任推到他的喽啰身上,如果放弃了东北,激动舆论遣责,他就法办某一将領而推卸他自己的责任。我心中颤颤抖抖地不定,最后还是愿意替蒋介石背过,以挽救东北十余万反动军队。于是硬着头皮说:“既然校长的意見是这样(不敢直接了当説明要放弃沈阳)的,那么是不是我去就同廖耀湘说要他由新立屯向营口撤退?”蒋說:“你們对共匪作战都丧失了信心,我料定只要我军主力从沈阳出来攻击,与葫蘆岛各軍南北夹击,共军必退,我們就可以收复錦州。万一把共匪打不退,有五十二軍占領营口掩护后路,再令廖耀湘撤退也不晚。你照我的意見同廖耀湘下命令好了。”我說,“最好命令还是交卫下达,我再同廖耀湘商量部署。”說,“你去替我廖耀湘下命令,有我負责,我给俊如说这一计划归你指挥。”这时我觉得心慌意乱说不出的难过,又想“算了罢;反正江山是他的,部队是他的,他要丢就丢,要送就送。万一我坚持我的意见,从营口撤退也不成的話,我就有杀头之罪。我做了他的部下,只好接受他的命令。”于是我站起来要走。蒋說“你午后再同俊如一道来。”我唯唯诺诺而出。

由以上事实經过,可以看出蒋介石所以定要收复锦州,他拌不是从敌情、地形、敌我兵力对比及士气等有形无形要来策定他的战略战术。恰恰相反,首先是从他的主观唯心判断:自从一九四五年十二月周他决定到锦州不再前进,以后在马歇尔支持下深入东北遭到一系列的失败后他想起他那时的决策正确,現在也正确;不收复锦州就失了他的命运。第二,他同他的美国主子承认要确保錦州,争取美帝的援助,錦州失了他无面目見他的主子。第三,他把所謂王牌军新一军、新六軍估计得太高,把人民解放軍估計得太低。再从唯武器論的观念出发,以为不計敌我兵力士气,用空軍大炮可以吓退人民解放军。第四,从他的经验主义出发,以为人民解放軍过去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标,不以保守或夺取主要城市和地方为主要目标,每逢歼灭蒋軍后即行撒退,所以他一再料定人民解放軍要撤退。但是蒋介石并未了解人民解放軍执行了毛主席正确的战略方針,自一九四七年下半年向蒋管区进攻以来,已经打垮了蒋介石的全面防御体系。現在正实行毛主席三大战役的决战方針,摧毁他的重点防御,首先要夺取蒋管区除北平、天津、沈阳三大点以外的城市,可以不离开锦、榆、唐线连续连大举歼灭援敌,争取将卫立煌全軍就地歼灭,并使沈阳敌深入大凌河以北,以便轉移兵力包围歼灭的伟大针划,而蒋介石真象一个牛被毛主席牵着鼻子走,要在哪里宰就可以往哪里宰的。辽沈战役的历史事实完全证明这一点。

五、廖耀湘全军的复没

十月十九日午后,蒋介石在北平园恩寺行招集傅作义、卫立煌和我再开会,大意说:“現在要杜聿明任卫的副总司合兼冀辽热边区司今官,驻在葫芦岛,先同卫一道去沈阳给廖耀湘、刘玉章下命令,要耀湘以营口为后方以全力攻錦州,刘玉章先占領营口掩护后方,同时葫廉岛、錦西部队亦向錦州攻击。”他并吹牛說:“光亭去指挥,我相信收复錦州是有把握的……”給我灌了一肚子米湯。我感到恐慌万分,但再无勇气向蒋介石申辩。卫立煌只表示欢迎我去,傅作义未发表什么意見。几个人面面相觑,各有难言之苦。蒋见大家都没有什么話说,便说:“俊如、光亭什么时候回去?”卫看我,我看卫,最后还是卫说:“我明天就回去。”蒋说:“好!好!你們早点回去实行。”

当晚,我处理了一些从徐州调遣僚属的电报,未及見卫商討问题。晚间蒋介石即明令发表:“派杜聿明为东北剿总司令部副总司令兼冀辽热边区司令官”,并指定“冀辽热边区司令部设于葫蘆岛。”

二十日午后,我同卫立煌同乘飞机赴沈,在机上我问卫:总司令接到作战命合没有?”卫说:“没有。”我说:“那么命令如何下达呢?”卫只说:“研究研究再说”,沒有肯定下不下命令。于是两人談到蒋介石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并談了十九日上午我同蒋介石争吵的经过(当时卫不在場)。卫說:“不是今天的事,从今年春天起,就三令五申要打通沈錦铁路,将主力移到錦州。我一直頂着。蒋几次来沈阳都是不顾大家反对,不分皂白地骂人。 我不同意就不参加意見,也不执行他的命令。”我听了卫的口气,要卫执行蒋的命令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我想顶回去也被蒋介石骂得无勇气了,于是问卫:“是否再把他的命令顶回去?”卫只是难过地不发表意見,考虑很久之后说:“我們打电到沈阳叫廖耀湘、刘玉章来把他的口头命令讲給大家听,研究看如何办。”我说:“好罢。”就从飞机上发了一个电报叫廖、刘晚上到卫家中来开会。

大约午后六时左右卫同我到沈阳,我仍住在卫的家中。 晚飯后廖耀湘、刘玉章、赵家骧等来到。在楼上卫的寝室外一間小办公室里,我同廖、刘传达了蒋介石口头命令要旨:“(一)委员长要廖耀湘以全力攻錦州,同时葫蘆岛、錦西部队亦向锦州攻击。(二)廖兵团除現有兵力(新一軍、新三軍、新六軍、七十一軍及骑兵重炮战重等)外,增加第六軍二O七师沿北宁路向黑山、打虎山之敌攻击前进,并确保营口后方交通补给线。如黑山敌人被击退(蒋介石判断解放軍要退的)即向錦州攻击前进,协助葫蘆岛(西)部队收复錦州。

如黑山、打虎山敌人顽强抵抗,并有增援模样,郎向营口逐次抵抗撒退。(三)在廖兵团向黑山、錦州攻击的同时,五十二軍先占領营口,巩固海运补基地,与兵团联系。(四)第八兵团周福成指挥第五十三軍及在沈其他部队守沈阳(周的命合是次日补下的)。”

我将蒋介石的口头命今下达后,刘玉章首先发表意見說,目前江南敌人不多,打营口无问题;但对五十三军守沈阳部为“守不久”。他说:“将来长春敌入几个纵队南下,营口也受威胁。”我能:“你的行动要快,等长春敌人南下,我們的计划就不可能完成。”廖耀湘当时也说:“辽中現有我軍一个师,盘山敌人不多,营口后路无问题。”对于黑山、打虎山的敌情判断如何,我记得廖未发表意見。最后我靓:“实行这一针划主要的在于行动迅速,能战就战,不能战助退。”我卫立煌向廖、刘指示,卫说:“蒋的命令要旨大体上是这样的,我沒有什么意見。”接着大家同声概叹地說,“不知老头子为什么一定要放弃东北?”慨叹良久,廖、刘不同意放弃沈阳,也无頂回蒋介石命令的表示。我当时站到个人的立场上是这样想的:蒋介石的命令我虽然不同意,但我不能不下达,希望卫、廖、刘能頂回去,那么我就可以向蒋介石回报說各将領皆认为不能执行,蒋介石要办就办大家,由大家負责。卫也可能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卫不敢能頂回去,我不敢瑣回去,廖、刘也不敢頂回介石的命令。 那就是大家皆既为介石是失策,可是也不愿意承担起挽救东北军复没的责任,只是背后埋慨叹。这就是当时軍将領围的一般心情。

几个人到深夜,廖、刘二人才去执行介石的命合。卫立煌仍然在这个小客厅里走来走去,不能安枕休息。 我也同他一道转来转去,两人研究蒋介石为什么一定要出此一策,始終研究不出道理。 我說:“廖耀湘要是行动迅速,打得机动,将黑山、打虎山敌人牵住,还有可能从营口撤退,否助有全军复没的危险。”卫:“沈阳怎么办呢?”我能:“沈阳久守是无望的,你看出老头子的意思没有?”卫叹了口气未能什么。我接着哉:“最好請'总座’(指卫)准备一下,等营口立住足,再向'老头子’建議将沈阳部队撤退,目前我还不能提出这个意見。因为他(指蒋介石)判断敌人要退,万一敌人真如他所料退了的話,我們不仅要碰釘子,而且成了放弃沈阳的罪人。”卫肯定地說:“敌人不会退,你看着吧!”我說:“敌人攻錦州輕而易得,伤亡不大,我也看不会退。不过老头子一定要这样做也许他有什么神机妙算。”卫接着说:“新立屯的后路一断,盘山再过不去,廖耀湘危险得很。咱們叫工兵到辽中架几座桥,万一廖退不到营口,也还可以退回沈阳。”我说:“也好,马上交大伟(即赵家骧)去办。”卫马上就给赵家骧打电話说:“要工兵明天到辽中去架几座桥。”这里可以看出卫的意思还是尽可能地巩固沈阳,而不愿廖兵团从营口撤退。当然蒋介石的内心是决定放弃沈阳,但又不明确对卫指示,而要卫仅以周福成的五十三军一个军守沈阳,卫当然感到兵力太少,想把廖兵团拉回沈阳是有他的内在矛盾的。但卫又迫于介石的淫威,不敢事先毅然决然将廖兵团撤回沈阳,等到情势危急再令撤回沈阳,在人民解放軍四面八方包围下,当然是不可能的了。我是奉蒋介石的指示,要在打錦州不可能时再令令耀湘向营口撤退的。但碍于同卫的私人情谊,卫又是我的顶头总司合,既不愿违蒋之命,又不欲强卫之所难,觉得我将命令下达后,卫如何决定,没有我的责任。蒋介石就是这样的指揮作战,他弄得各将领间矛盾重重,互相疑惧,无所适从。这样的作战指挥是未有不复没的。这里的释过可以分三方面叙述如下。

第一,在葫芦岛方面:

二十一日我回到葫芦岛,当日午后召集陈铁、侯镜如、阙汉骞、林伟俦、王伯勋等将領开会。我先要陈铁指挥所的参謀介绍了敌我情况,然后我讲了蒋介石必須攻錦州的命令要旨(如前线廖耀湘指示的)。我見各将领都互相窥视,面有难色。我问他們侦察到当面“敌人”有多少?坚固工事在什么地方?弱点在什么地方?我应如何攻击,才可打下锦州与廖兵团会师,大家一哄乱嚷嚷地说:“当面敌人有两三个纵队(其实人民解放軍只有第十队一个纵队),塔山敌人阵地坚固,曾经把两个军又一个师都打光了,现在还要攻,怕再送几个军也攻不下。”记得还有一位将領(记不清是谁)说:“我們现在伤亡重,守錦西都有问题,如果再要打,敌人一反攻恐怕錦西、葫芦岛都会丢掉。”大家对人民解放军的弱点及蒋军的攻法,也未提出意见。

我听了他們的意見后,觉得各将領全无信心,大家洩气,就想法子同他們打气,瞎吹了一阵。大意談:“打仗要打巧仗,而不是打笨仗,要打活仗,而不是打死仗。你們从前攻塔山不是打巧仗而是打笨仗,不是打活仗而是硬碰死碰的死仗,所以伤亡大而任务完成不了。 現在我們的第一个任务仍然要打塔山,但是我們不打塔山本身,而要选择敌人的弱点,突破一点迅速扩张战果,包围到塔山敌人的后方一举歼灭,这样可以牺牲少而战果大,这就是打巧仗打活仗,而不是同敌人死碰。”这时有人靓:“锦西三面都是共匪,队伍一离陣地敌人就会窜进来。”我说:“我們的战法是稳扎稳打。所謂稳扎就是要大家先将现有阵地巩固,站稳脚限,再找敌人的弱点去打,等到把敌人打垮后再以全力出击,包围迂回敌人。这时敌人自顾不暇,就不可能窜进来的。共产党也是人,不是什么天将神兵,转眼就把打乱的态势整好。只要你們抓住他的弱点,打得猛,追得快,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就会把他打得稀烂,子以包围消灭的。可是也不要过于大意,不顾虑侧后方警戒拽索。警戒搜索的兵力要用得少而派得远,才可以预先了解情况。打的兵力要集中主力,一举击破敌人包围消灭。这就做打活仗打巧仗。如果象塔山正面那样的坚固据点,你們就看到不要打,而寻找敌人的弱点打,你們看好不好?”这时有的将领认为这样打是可以的,如阙汉骞就说:“錦西北面的敌人工事并不坚固,西面敌人并无工事,这样打是可以的。”有的还抱着怀疑的态度,我也不管他,就主观地下了我的命令,其要旨如下:

(一)敌请如附图所示

(二)(各)军以协同我辽西部队收复锦州之目的。各军自二十三日开始向塔山亘虹螺山以南占领地之敌攻击前进,重点指向于虹螺山以南山脚通錦州大道(原老錦西通錦州大道)方向。攻击奏功后即以主力继续向锦州攻击前进,以一部秘×××(小地名現記不清)向塔山以东迂回,协同正面部队包围消灭塔山之敌。

“(二)以六十二軍在現有陣地对塔山之敌施行佯攻,牵制敌人,待五十四軍攻击奏功后适时发起攻势包围歼灭塔山之敌。

“(四)以五十四軍沿老錦西道两側高地攻击前进,将敌人陣地摧毁后郎向右旋轉,主力秘錦(西)錦(州)大道两側向錦州攻击前进,以一部向塔山以东迁迥,协同六十二重包围消灭塔山之敌。

“(五)以第三十七向邢家屯、大虹螺山攻击前进,护軍之左背,并准备不失时机以主力加入攻击錦州之战斗。

“(六)以后继之第九十二军及独立第九十五师为预备队,位置于錦西附近(以后九十二军主力并未运到),尔后随五十四军攻击前进。”

以上命令口述,以后笔记补达,于二十三日即开始向人民解放軍攻击。

第二,辽西走廊方面

廖耀湘兵团在辽西走廊方面的行动部署,原规定以无綫电联络,我到葫芦岛后因无线电发生故障一直未同廖取得联系。但我心中对廖有一种信心,认为廖是善于打逐次抵抗仗的,又主张从营口撤退,所以还抱着一种奢望,认为廖能战就可能打到锦州,不能战也会退到营口,还不至于被人民消灭的。所以在这一反动计划中始终未过问廖的指揮部署。同时也感到卫立煌镇阵沈阳,也不会使廖耀湘吃亏。

当时,我对蒋介石的命令的体会是以向营口撤退为主,对打黑山收复锦州,那只不过是摆摆打的架子。如人民解放军自动撤退就向大凌河锦州攻击前进;否则即对黑山、打虎山人民解放軍牵制,掩护主力向营口撤退。如果不对黑山、打虎山人民解放軍实行佯攻牵制,即向营口逃跑,就是赛跑也跑不过人民解放军;人民解放军一天走一百二、三十里路而蒋軍只能走八、九十里路。所以从我的主观上想,廖耀湘一出新立屯,一面以一部分部队在黑山、打虎山一带牵制人民解放军的主力⑧,一面将自己的主力先转移到打虎山以南台安、盘山间地区,先以骑兵将两翼掩护确实,再向打虎山、黑山攻击。

但廖耀湘对蒋介石的命令体会可能有所不同,据耀湘最近回忆中説:“与杜聿明会見后,我部下令向黑山猛攻,(新一军七十一军加二〇七师許万寿旅)……”这是二十三日的事。这时廖似乎未派队掩护两翼及营口交通道路的安全。同时据郑庭笈回忆説:“廖耀湘原于二十二日下命令以新一軍七一軍之一部及二〇七师许万寿旅向黑山、打虎山猛攻,掩护主力分三路向营口撤退。可是在二十四日新六軍亦投入黑山、打虎山周围的战斗,而廖的司令部当时尚停留在黑山以东胡家窝棚。另据在黑山附近缴获解放軍文件中,令打虎山部队战到一兵一卒固守待援。因此判断解放軍主力必将赶来,应迅速撤退。 但是李涛认为二〇七师打不下打虎山无用,要以新六軍打下打虎山给許万寿看看。”郑又说:“我当时对新六軍軍长李涛在电話中,你要走不走,这样的打我們要到哈尔滨扫毛房去。”经过几天在打虎山、黑山間双方激烈的陣地争夺战,及二十五日晚廖的司令部被人民解放军袭击,廖耀湘才跑到打虎山附近新二十二师师部电卫立煌请示,卫令廖向沈阳撤退。二十六日廖令第四十九军掩护各军分头向沈阳撤退。这时人民解放軍也到达台安、盘山等地,将廖兵团四面八方包围,沿途分段截击。黑山、打虎山正面亦被人民解放军冲垮,将廖兵团的五个軍共十二个师截成若于块。廖部先遣到台中的一个师亦起义。各高级将領纷纷各自逃命(如潘裕昆、龙天武化装逃回沈阳),士无斗志,纷纷向人民解放放下武器。在一个夜間廖耀湘的部队即全部完蛋。回忆廖兵团原来企图攻击不成,即主动向营口撤逃,既而又奉卫的命令向沈撤退;蒋介石要我指挥,我也未同廖下过笔记命令,仅凭口头传达,廖也不可能将蒋介石的意图体会的十分完全。而更重要的是我自己既心中无底,又怕负战争失败之责,不愿下达笔记命令。这样各有所私,一国三公,朝命夕改,这样大的兵团,自然无所适从,更促使廖兵团土崩瓦解地消灭了。

最可笑的是当廖兵团二十六日已被人民解放軍打得狠狈不堪,部队混乱,电讯已失联之后,蒋介石二十七日清晨派专机到葫芦岛来接我到北平,蒋介石尴尬异常,窘态毕露地对我说,“現在廖兵团电讯已失联络,罗参軍有个很好的意見,马上调海军运输舰将葫芦岛的部队海运营口登陆策应廖兵团从营口撒退。你看怎么样?”我这时想蒋介石听了罗泽闿意见已将东北军队送完,现在又要送葫芦岛的部队,心中对罗愤恨已极,就转向罗说:“罗参軍的意见'真好’,是一个很好的战术作业,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调兵要几天?”蒋介石见我的口气不对,怕同罗闹起来就接过来说:“我想两三天。”我又问:“由葫芦岛运到营口要几天?”蒋又说:“三、四天可能运完。”我说:“这就是说要将葫芦岛的部队运到营口,至少也要一个星期。在这一周内,廖耀湘要是存在的話,就可以自己打出来退到营口,否一两天就完了。再把葫芦岛的队伍调去,不是等于送死么?”这时蒋介石完全没有前几天那种逢人便骂的威风,变得很虚心,甚至表现出对我言听计从的态度。他问我:“你看怎么办好?”我考虑了一下说:“我看廖耀湘已经靠不住了,只有赶快调船把营口的部队撤退。沈阳是否能撤得出来还有問题。”蒋介石說:“好!好!船我叫桂永清准备,沈阳叫周福成指挥五十三军第六军二〇七师死守(二〇七拨归廖指挥未出发),你马上到沈阳去见卫总司今,招集周福成、赵家骧(已发表为第六军军长)等部署沈阳防务,等部署完毕你再回葫蘆島。”我当时觉得罗泽闿可恨,蒋介石可伶。現在蒋既然信任我,明知无法挽救也只好再去一趟。我站起来既:“那么学生就去了。”蒋介石快:“你赶快去吧!”我又问:“你对卫总司今还有什么交代的事没有?”蒋未回我的話就来了电话,我停住脚听说:据空軍侦察报告现有一万多人由辽中向沈阳前进中。蒋介石说:“我料定是廖耀湘,赶快派飞机去同他联络”。蒋介石接电話后又同我交代了以上的情况,并说:“你到沈阳给周福成说留到沈阳的部队都归周指挥死守沈阳。”

我于二十七日午后由北平起飞,路过葫芦岛降落,令錦西各部队停止攻击,并退回錦西既設陣地,严防人民解放軍反攻。这时在錦西的各将领觉得非常诧异,有人问我:“塔山敌人已退,我军今天上午已收复为什么又不攻了?”林伟俦给我打电話说:“敌人退了要马上出击。”我说“現在情况变了,廖兵团情况不明,敌人有可能来攻锦西,你們各退原来的阵地守着,等我从沈阳回来后再决定尔后的行动。”各将领这时恍然大悟,一致认为只有守再不能攻了。

蒋介石这一天得到收复塔山的消息后又在各报上大肆宣传;“击灭共匪,收复塔山”,以欺骗蒋管区的人民,但对廖耀湘的完蛋則只字不提;真是自欺欺人。

二十七日傍晚我到沈阳仍住在卫立煌的家中。卫这时心绪缭乱,坐卧不安,只是重复地说:“我早就向他(指介石)说,出了辽西走廊就会全軍复沒,他不相信,我划个十字,他也不信。現在你看我说中了罢!”然后我們开始研究如何巩固沈阳防务或撤退营口。卫说:“从前我要守,他不肯守,現在什么也沒有了,如何守法呢?”我間卫:“退营口怎么样?”他說:“长春敌人几个纵队已南下。退出去也马上完蛋了。”我替卫设想也的确是退守两难,就说:“老头子要周福成指挥現有部队死守沈阳。”卫这时已令五十二軍从营口回沈阳,刘玉章接令后未照实行。赵家骧初任軍长还想将队伍带到营口撤退。经过三人分析当时情况后,一致认为调营口部队回来既无把握,从沈阳逃营口也无把握。万一调不来,逃不掉,不是被俘就是被蒋介石惩办。还是照蒋的意見,叫周福成守好了。于是找周来,将蒋介石的意見告訴周。周本来是一个迟疑不决,好讲困难的人,可是这次接受任务很痛快,就回去部署去了。

周福成走后,赵家骧说:“我看周有問題(意思说周要起义,事实上周与人民解放軍有联系,但并未起义)总部怎么办呢?”我说。“老头子只要周指挥部队死守沈阳,我问对卫先生的指示,他没有说。你先回去作全盘部署,过几天看情况再说。”

晚饭后,我同卫仍然在他的小客厅中谈论这次军廖兵团何以完蛋的这样快。卫说:“我始终未给廖下过命令,他的攻击部署撤退计划,我都不清楚。到二十五日晚廖耀湘告急来电请示,我才决定要他退回沈阳来。电报发出去不久,联络就中断。二十六日午后飞机侦察到他的队伍巳混乱,今天(二十七日)去侦察,上午还有一两个村庄有零星战斗,到午后就都完了。飞机只发現辽中通沈阳道上有万余人向沈阳前进中,可能是郑庭笈。”我说:“蒋判断是廖耀湘。”卫說:“要是廖耀湘能回来的话,郑庭笈早回来了。在二十五日廖耀湘司令部被袭击后,我就令郑庭笈赶快撤回沈阳的。”我們正谈论间,卫夫人韩权华也来了,她难过地説:“为什么这样地把队伍送掉呢?”我说:“卫先生同我都不同意,一再争吵挨骂,他都不肯接受我們的意見。”大家这时你一言我一语,都为蒋氏王朝将要复灭而垂头丧气。

到二十八日上午,潘裕昆、龙天武二人只身逃回沈阳。他們说:“在二十六号接廖耀湘命令,分路向沈阳撤退,四十九军在最后掩护,我們不了解情况,也未派队伍搜索敌情。一开始撤退,走了不久人民解放军就到处拦路截击,把队伍打得稀烂,也不能掌握部队了……”中午证明由辽中逃到沈阳的一万多人,既非廖耀湘也非郑庭笈的部队,而是当时由辽宁省政府派出到辽中、台安一带抢劫粮食的省保安部队及当地逃跑的地主富农恶棍等人。卫感到非常失望。我也觉得人民解放军马上就会到沈阳,跟着打葫芦岛的,我就赶快逃到葫芦岛,计划撤退营、葫的蒋軍。

六、沈阳解放

我回葫芦岛后过了一天,到三十日上午,蒋介石又派了一架飞机到锦西机場,带来一封亲笔信,大意说:“沈阳秩序混乱,你马上到沈阳找周福成将防务整好,再回葫芦岛。”我当时就乘飞机前往,还未到沈阳上空,王叔铭从空中来电话:“沈阳北陵机场已混乱,不能降落,光亭兄(我的别号)你到沈阳后千万不要降落,等我向老头子请示后再说。”不久王又来电话说:“老头子要你不去沈阳仍然回葫芦岛。”

我接到王的电话后心中想:“沈阳已经完了,营口、葫芦岛如不急行撤退,一旦被人民解放军攻击,想撤也不可能安全撤退,就决定先到北平向蒋介石请示后再回葫芦岛。”决定后即向北平飞,约十二时过后到北平西苑机場,正遇見蒋介石披一件黑斗篷,滿面通紅,准备上机走。我向他敬一个礼,他很惊异地問:“啊!你什么时候来?”我说:“刚到。我已到沈阳上空,王叔銘告訴我沈阳机場不能降落,我回葫蘆岛,我想有要事请示,所以来的。”蒋介石迟疑了一下说:“到里面去談。”一同走空军作战室里,蒋到地图前面问:“沈阳情况如何?”我能:“我只到机場上空,見机場以南有零散部队南逃,机場北部似乎有敌人窜到,但未見发生战斗,沈阳可能靠不住了。”蒋窘态毕露一句話也未说。我说:“对卫总司令的安全应该考虑……”。未等我能完,他就問:“沈阳别的机场情形如何?”我说:“不清楚”。这时王叔銘也下了机来到作战室,蒋听王叔铭报告说:“沈阳已混乱,北陵机場已失,东塔机場也落炮弹,城内还有一个民航机場,我叫留一架机等卫先生。”蒋这时未回王的问题,转过来问我:“你还有什么事?”我既:“以目前情况看,沈阳已无希望,请校长决定大计,营、葫队伍要赶快撤退,华北如何部署,而最重要的是徐州……”。蒋听到这里站起来就要走,边走边说:“你回葫芦岛等命令。”我说:“撤营口部队的船一直未到”。既:“我催桂永清马上去。”这时已到飞机附近,我推了王叔銘一下上前去,王说:“是不是把卫先生接出来。”蒋说:“叫他到葫芦岛指挥。”于是向南京飞去,我飞返葫芦岛。

正如毛主席早在一九四五年《关于重庆和谈》中所说的“我們的方针是和平团结,如果他們要打就把他們彻底消灭。事情就是这样,他来进攻我們把他消灭,他就舒服了。消灭一点舒服一点;消灭得多舒服得多;彻底消灭彻底舒服。”蒋介石撕毁“双十协定”后,硬要打内战,他在到处张牙舞爪,大发雷霆,幻想驱使他的喽啰消灭人民解放軍,而今天东北蒋軍在他亲自指揮下被人民解放軍彻底消灭后,虽然他窘不堪言,但是他的威风骂人一点也沒有了,也許他感到“彻底舒服”了。

我回到葫蘆岛后不久,得到空軍的电話说,卫总司令的飞机即将到錦西,我即同侯镜如等到机場接卫。飞机到时已进黄昏,卫下机后慨叹地:“差一点見不了面!”他的飞机上挤满了赵家骧、董文琦等东北高级官员。

卫到葫蘆岛后飲食不宁,坐卧不安,住了一个星期,奉蒋介石命令到北平居住。在葫蘆島时,卫、赵同我三个人一起有时谈天,經常检討东北失败的原因,大家一致認为蒋介石已經老糊涂,只要他到那里指揮,他就是一意孤行,谁的意見也不接受。蒋介石召集开会,也只是要别人附和他的意見,执行他的命令,谁不同意他就是骂人。卫立煌说:“蒋介石的用人是人人直接通天,弄得誰也不能统一指挥,东北失敗我未下过一道命合,看谁負责。”我觉得卫似平怕蒋介石追究失敗的责任,就說:“东北失敗与总座无关,是他(指蒋介石)自己命我亲自下命令给廖耀湘的,如果要追究失败责任的话,那只有追到我身上。”当然,我們当时谁也意识不到蒋氏王朝的复灭是这个统治阶级的腐朽沒落注定的,任何人也挽救不了的。

十一月一日前后,我还接到蒋介石的电报大意能:“据周福成来电說,卫立煌于三十日逃走,他现在正调整部署,竭力奋战,孤守沈阳待援,要我相机策应周福成的战斗。卫是蒋介右叫他到葫蘆島的,东北蒋軍主力已經消灭干净,蒋介石最后还将这一电报轉来,可以看出蒋介石是如何的心机了。 他又于十一月二十六日下令对立卫立煌撒职查办,原令說:“东北剿匪总司令卫立煌迟疑不决,坐失軍机,致失重镇,着即撤职查办”。这就是蒋介石的指揮道德。

另据留在沈阳的东北剩总副鑫謀长姜汉卿一日晚来电说:“周福成降敌”。其实周未奋战,也未降敌,而周的部下則降的降、散的散,只有二O七师戴朴顽强抵抗到十一月二日也被人民解放审完全消灭了,仅戴本人化装只身逃走。至此沈阳全部解放。

七、营、葫撤逃

蒋介石在十月二十七日即对我说马上調船来撤退营口的部队,可是大约到十月三十一日晚上才来了海軍的一艘登陆艇,海軍总司令桂永清亲来同我决定撤退的办法。桂永清表示很負责的样子,亲率重庆号前往营口指挥撤退,但一直到二日这只登陆艇仍停止营口以外未入港。这时人民解放軍已将营口包围,并对营口撤逃的五十二军攻击极为猛烈。该軍軍长刘玉章連电告急,并說船已到营口外海上一天多为什么不进港。 我打电报给桂永清,桂复电說“船巳进营口,正在亲自掩护撤退中”,事实上到三日晚上才将后来的招商局一只登陆艇及另一只小商船驶入营口港。刘玉章見船少人多,分批撤退,残留部队必被人民解放軍消灭,一次撒退又不可能,而当晚不撤也必被人民解放全部消灭,于是他决心将车辆、马匹、辎重等一齐丢掉,用所有弹药集中火力向人民解放军反扑,掩护撤退。可是只有两只船,把人堆起来也装不了近两万人,最后连同在营口的民船也只装了一万五千左右人。有一只小火轮已因载重过量陷于河底不能开动,人民解放軍的炮弹落在輪上,起火焚烧(有的说是机器加足马力也开不动被烧掉的)。官兵及船上人员争先恐后纷纷弃船逃命,被烧死、淹死、打死的又不知多少。据乘船逃回来的官兵,有許多逃到海边的官兵,海軍又把他們认为是敌人,用炮打死不少。官兵痛骂:“蒋介石桂永清无良心,自己打自己”。有的愤恨不过,轉身向人民解放軍投降。这一个军就这样的仅以一只船撤逃几千人。而海軍的登陆艇則怕被人民解放軍打沉,始格未驶进营口港内。桂永清回葫蘆岛后还吹嘘朔:“这次营口撒退,共匪追得很凶,一直追到海边,不是海軍掩护的話,五十二軍会全复歿……。”意思要我给蒋介石打电表扬他的“功劳”。反动派各将領就是这样的:自己怕死保存自己的力量,坐观别人危难于不顾,还想乘机争功得宠。

当刘玉章最后用所有火力掩护撤逃时,人民解放军对五十二军的攻击暂时停止。 我向蒋介石谎报说:“五十二军将敌人击退,可能安全撤退”,还复电奖励刘玉章。又在反动报上大肆宣传:“营口击退共匪,歼匪数千人”。反动派又是这样的上下相欺自欺欺人,以掩飾他們在东北全軍复沒的惨敗。

当十一月二日沈阳解放的消息证实后,我的心里诚惶诚恐,怕人民解放軍马上来打锦西,使东北仅余的蒋軍也无法安全撤退。我一面急电蒋介石催船,一面召集各将领商讨安全撤退的部署及准备工作;但表面上还假装镇静。在葫蘆岛的各将領都成了惊弓之鸟,人人想争先脱离东北。有的建议立刻从陆路上经山海关向冀东逃跑:有的说陆路不安全还是海上安全;有的说海上固然安全,如果船来得慢,最后掩护部队势将无法撤退。 大家議論之后,最后我还是决定照蒋介石的指示从海上撤退。但是部队撤到什么地方,我心有所私未明确地说出。有的问:“到底准备往哪里撤?”我说:“等委员长决定再说。”侯镜如有点着急,在散会后还对我说:“你应该当机立断快下决心,带着一起从陆上走,等船等到什么时候?”我同他握着手酰:“不要急,老兄!一个长蛇阵摆到北宁路上又会被吃掉的,船来了我先运你的部队好不好?”

其实在我們开会之时,蒋介石到南京后已要国防部拟了一个《徐蚌会战计划》,派国防部第三厅副厅长許朗軒亲自来,并带一封亲笔信:“目前徐蚌战役关系国家存亡,副厅长带来的补划如弟同意的话,请到蚌埠指挥(蒋介石这时是这样的客气)。”我見計划中规定的徐州主力撒退到淮河以南守备,认为这样以守为攻,尚有可为,但我又不愿意負放弃徐州之责,因之复信中略:“我同意这一案,但须将葫蘆島部队指挥撤退完后,再去蚌埠,徐蚌会战部署,请刘总司令迅速将部队调至蚌埠,否则有被共匪牵制无法撤退的可能。”

正因为我存在着这样一种私心,同时也判断东北人民解放军一入关;华北不能久守;增加几个军也不可能挡人民解放軍的压力。 因此我就电蒋介石申述利害,要求将葫蘆島部队全部撤到蚌埠,希望自己将来到蚌埠可以多掌握一些部队,为蒋介石作最后垂死的挣扎。蒋复电說:“待向傅宜生商量后再决定。”过了两天,蒋介石来电略说:“华北情况吃紧,原调华北剿总之六十二军、九十二军及第九十五师仍归还华北建制,其余第三十七军,五十二军及五十四军全部撤至上海、南京”。

我接到这一指示后,即开始部署葫蘆岛的撤退工作。为了缩短海运的日期,同侯镜如商量先将华北各軍运至秦皇島,然后再运其余部队。侯十分同意。

在这期間,我交代工兵参謀王传德(圣?)针划破坏錦西发电厂、炼油厂及残留在葫蘆島的火车头等,并接見过錦西发电厂厂长等負责人,指示他們必须彻底破坏。关于葫蘆島的自来水塔及碼头等与桂永清协定归海軍破坏,并規定陆海軍各部队对于葫(蘆岛)錦(西)間各工厂机器电动机等可搬运的物资,尽量搶劫运走,搬不走的則破坏。这一場洗劫破坏,又不知道损失了人民的多少財产。

蒋介石还令我在葫蘆島布置了一部特务电台,妄图在蒋重撤退后继续对人民做侦察破坏工作;并规定这个特务电台同我直接联络,报告东北人民解放军的調动情况。可是我从葫蘆島撤退后;再未得到这个电台的报告。

在蒋军撤退的这天,葫蘆島的蒋军恐慌不安,怕人民解放軍一来,无法逃命。錦西、葫蘆岛的后勤机关部以及行政人具尤为恐慌,这个来说有重要机器奉到主管机关命令要尽先撤退,那个来说他有档案文件必须他先走。整天一群一群地拥挤到边区司令部門口争吵不休。所幸人民解放军一直未发动攻击,給与蒋军一条逃命的生路。可是我仍然怕洩露机密,被人民解放軍牵住逃不掉.下合时声东击西,给前方部队的命今是向人民解放军搜索攻击,给后方部队的命令向某地转移,等部队到葫蘆島码头上,再給上船的命令。到十一月八日上午最后一批船到齐,我才由锦西机場同空軍地勤人員一道逃到北平。

八、黯然神伤离故都

我到北平后住到东城弓弦胡同二号。当时我的北平办事处长李誠毅、部队眷属及东北中正大学学生代表,即将我包围,纷纷要求随我逃走。东北中正大学的代表还要求我同学生講話,我对他們说:“今天无时間,明天午后你們再来。”其实这时我怕他們闹事,故意骗这些代表。 其余的人員眷属让他们到天津乘船转上海,并留补船区司令蒋瑞清在天津、塘沽办理一切。仅許可李誠毅的小老婆及几个孩子随我乘机南逃。

九日清晨,北平下了一层薄薄的雪,我的唯心迷信思想认为天都哭了,蒋介石王朝即将完蛋,为蒋氏王朝的灭亡威到无限悲伤,立刻乘车到北海公园游览凭吊。到北海后一直跑到白塔上俯览全城中南海、景山、故宫,并照像留念。心里感到“別矣故都”!此生再看不到你美丽雄伟的画面了?

九日十二时,傅宜生请我到“新北京”司令部吃飯,备了一桌丰富美味的酒席。可是我听到傅说:“八日晚何基澧率馮治安部起义”,我的儒怯,恐惧人民的心理一直向上涌(这是我历来未曾有过的),既吃不下也喝不进。思想上萦绕着:“已经給蒋介石打电话说我即将到蚌埠指挥,現在徐州的部队尚未照预定計划撤退到蚌埠,我一到南京,蒋介石就会把我送到徐州去送命,不去则违抗命令,去则大势已去,处处被动,毫无办法。”越想心中越胆怯。

饭后,客人尚未散。傅宜生说:“我们到这里面谈谈。”两人到另一个小客厅里,我问傅:“你看前途如何?”傅很沉重地说:“要力量啊!没有兵有什么办法?”我说:“我向宜公建议退守绥远是绝路,守住天津、塘沽这个海口还有一线的希望。”傅未表示意見,连称:“沒有兵,沒有兵。”我又說:“北平这个风浪不平的地方,还是让给共产党,集中力量守天津、塘沽,可能是上策。”傅也未表示意見。其实我这些話的目的是站到蒋介石的立塌上希望傅将主力集结于天津、塘沽,必要时可以由蒋介石调动,维持蒋氏王朝作垂死的挣扎。

最后傅问了我东北人民解放军的种种情况,我同傅分析了东北人民解放军的情况后作了这样的断語:“东北共軍将近百万,很快就入关,它的战略战术、武器装备及战力远远地超过关内共軍。从軍事上讲,共产党一年以内将統一中国。”傅很持重,沒有什么惊奇,也未表示他的看法。这时已到午后二时多,我急忙上机走了。

到机场一看,見机場堆满了行李,我问李诚毅为什么不及早装上,李龄:“都是你和大家重要的行李,应该如何装谁也不敢决定。”我“大家都少带一点,赶快清好上机。”李吩咐大家清理行李后对我说:每人各带一件行李,另外他有两件行李非带不可,内有黄金是他的命根子,要我照顾。到南京后我还特派了軍車把他們送到一个江西的“老表”家中。

由以上我同傅作义的谈话中可以看出我当时已经看到蒋氏王朝必亡,人民解放军必胜。但由于自己的阶级本质决定自己反人民的顽固性,虽然内心惶恐异常,但又感到似乎不依靠蒋介石自己就毫无出路,就仍然决定到南京为蒋介石“尽忠”去了。

资料来源:

《文史资料选辑》二十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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