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送寒衣”为母亲上坟的日子越来越近,对母亲的那份思念也越来越重。三年前的冬日,母亲离开了我们。临别时母亲面对儿女们的悲戚,以极其微弱的气力努力睁开双眼,流露出的那份无奈与不舍,至今铭刻在我的脑海里,那样的悲苦,那样的凄然,那样的让我不知所措。梦中母爱依旧,乡愁常驻心头。 去年清明,驱车赶往老家祭祖,行至中途,熟悉的乡道却好像失去了方向,瞬间感到一片迷茫。从前走这条路时,总是期待着门前翘望的母亲,期待着那口足慰风尘的热菜热饭。而今乡情未改,家亲不在,春风柔肠百转,细雨幕帘青山,人间的一切事物都将人往柔软的思绪上面带,而心中的一些眷恋也犹如丝丝点点春雨,绵绵缠缠。我念着母亲,念着那段被母爱娇宠的往日时光。小时候家贫日子苦,兄弟姐妹多,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一开始像极了冰天雪地,而母亲是艰难点燃的一簇篝火。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小脚母亲和淳朴的父亲似乎从没有过休息,日日劳作,靠挣工分养活了我们这个垫底户,以二老勤劳的双手,一点点添柴加火,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母亲常说:“人要自己瞧得起自己,面对人生的每一个困境,怨天怨地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咬住牙,不要停,爬你也能爬得出去。”是啊,人生有时候不就是这样吗?埋头苦行,莫问前程,这种态度在往后的人生里,帮助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困境。母亲,一位农村妇女,并未疏于思考。到了上学的年纪,日子刚刚有了一些起色,母亲咬咬牙把我们弟兄姐妹,都送进学校里读书。母亲常说:“人穷不能志短,咱日子再苦,也得让你们上学读书,将来做个有文化有用处的人。”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在人生这个课堂上,她就是我们最好的老师。书读到最后,多少知识都只是知识,学习超越知识的底色最初就来自母亲,她总是教导我们:做人不容易,凡事都得处处小心;做老实人,干本分事,宁可吃亏,不要逞强。遇上好人别忘本,遇上恶人绕着走……这一个个人生至理,至今言犹在耳,不仅没有在时间的消磨下褪色,反而打磨得愈加锃亮,对我的人格和为人处世产生了深远影响。现在回想起这些,我觉得母亲这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比读书人更懂得人生。后来慢慢长大,也发现母亲就像是人生百科全书般,什么都照料得妥帖如意。家里改善伙食时,不忘挨家挨户给邻居分一些,母亲常说:“自家吃了垫饥,人家吃了扬名。什么时候也不能让街坊邻居说咱这家子人小气、吃独食,所以有好吃的得分给大家一起吃。”遇上家里来客人了,也是什么好什么往桌上端,不到酒足饭饱就是一种怠慢。她总说:“过日子不能小小气气,有舍才有得;你对人家好,人家才能对你好。”逢上谁家婚丧嫁娶,总是放下自家的活,赶过去帮忙,为人家撑撑场面。不仅热心肠,而且处事妥帖,办事牢靠。她也常说:“人和人互相出一把力,大家就都能活得有底气。”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留给生活的背影像一座高山。记忆中,日子总是围绕着母亲流转,儿时的每一个夏夜,似乎都是在母亲的芭蕉扇下度过的,赶啊赶的,就赶走了夏天;儿时的每一个冬夜,似乎都是看着煤油灯下的母亲为我们纳鞋底、熥棉裤、缝补衣服度过的,缝啊缝的,就缝住了漏洞百出的日子。永远也忘不了大雪封门的早晨,我们是穿着母亲为我们揣了麦草的棉鞋去上学;永远也忘不了大雨来临之前,母亲提前给我们准备的那块塑料布;永远也忘不了没钱买铅笔,母亲从鸡窝里掏出来那枚热乎乎的鸡蛋。无论什么时候,母亲在,日子便像极她身前的那方灶台,总是热气腾腾的模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一天天长大。老话说,母亲的素质,决定了孩子的一生,在她的教导影响下,我也有了一份好的前程,又因她为人处世的哲学,使得我事事顺畅,工作起来也得心应手。但正如汪国真所说:“孩子大了,变成了母亲的心事,母亲的心事是夏天的树叶,怎么落,也落不尽。”往后的日子里,我们聚少离多,有时是我去看她,有时是她来看我。父亲走后,干脆想将她接来同住,但母亲却眷恋故土,对于那个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始终不愿离开。一直到2020年那个寒冷的冬夜,母亲在儿女们的号啕悲恸中闭上了眼睛,安详地离开了我们。从此,母亲的生命定格在庚子丁亥月癸未日——一个叫“赵庆芝”的老人,以96岁高龄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从此我们母子阴阳相隔、梦里相依,再无生离,只有死别。我努力地平复着思绪,抑制住翻腾滚滚的记忆,任由斜风细雨打湿所有的忧伤和眷恋,默默地缓行在通往老屋的路上。家越来越近,心越来越沉。“霜殒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倚柴扉。”也许这就是我的乡愁,因丧母之痛、念母至深而凝结乡愁,随母亲成为不可触摸的冥冥。(摄影 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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