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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林:火种——“皖南事变”后泾、旌、太地区游击战回忆

 独角戏jlahw6jw 2023-12-29 发布于江西

引子

*本文摘自《群山怒火_泾县革命回忆录》,作者洪林,原标题《火种》

这是一篇有关“皖南事变”后新四军游击队的文章。1961年出版的书,此文行文情绪似乎有些高,但估计大家应该都能理解。个人观点,1955年以后的文章已普遍具有这种情绪化特点。

正文

“留得火种在,不怕不燎原。”这是叶挺军长在“皖南事变”的那段艰辛日子里,对我们所说的一句話。这话是多么富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啊!它成为鼓舞我们坚持皖南斗争的一股巨大的力量。

国民党反动派一手制造的“皖南事变”,发生在一九四一年。那时,我是皖南泾、旌、太地区的县委书记。由于反动派的大屠杀,当时涇、旌、太地区的党组织,除濂坑、樵山、铜山三个支部还存在外,其余全被破坏。县委除剩下我和通讯员小牛外,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皖南事变”后,国民党反动派集中了好几个师的兵力,在皖南地区逃行残酷的“军事清剿”、“政治清剿”,他们简直是手拉手地围着院南山区,搜遍了所有的山谷、丛林,找遍了千门万戶的箱箱柜柜;把无数的所谓“嫌疑分子”都逮捕起来了。他们的“烧光、杀光、抢光”的政策,使多少人家破人亡!即使在屠刀下余生的人,也被弄得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白色恐怖笼罩着大地,到处是一片凄惨景象,皖南人民经受着深重的灾难。

“留得火种在,不怕不燎原。”我们在叶挺军长这句話的启示与鼓舞下,决心坚持斗争!于是,我首先召集了濂坑支部的几个党员,进行了研究,立即展开了活动。我们先是乘敌人搜山的空隙,找遍了崇山峻岭,把在事变中打散在这一带的一百多个新四军同志找到了,按照党的指示,把他们护送到江北,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了。但不久,我们被叛徒出卖了。反动派知道了我的姓名、相貌尤其是我头上的几绺黑白相间的头发的特征。于是便到处流传着:“捉拿斑毛洪林!”并把我们的活动中心地带——濂坑,重重封起来了。

洪林:火种——“皖南事变”后泾、旌、太地区游击战回忆

濂坑,是一条长达十余里的峡谷。两侧悬崖万丈,高入云天。北边坑口接茂林,南边连旌德县。坑内不长苞米、不长稻。濂坑里的老百姓,以烧炭为生。他们把炭挑到比较繁荣的茂林去卖,再用卖炭的钱到产米的旌德县去买米。反动派封锁了南北坑口,这里的人就卖不出炭,买不回米了。反动派企图就这样把我們和濂坑的老百姓活活饿死。就在这种情况下,我又与镰坑的几个党员商量好了,决定秘密组织游击队。于是同志们便饿着肚子到处奔波,联络人。濂坑党支部书记殷木春同志的妻子,怀了孕,还把在外面找来的野菜(苦菜)煮熟后,自己不吃留给我们吃。为了革命,她宁愿自己挨餓,这对我們是一个很大的鼓舞。

我们的活动算是开始了,可是没有武器怎么办呢?于是我就与殷木春同志一道,拖着两条饿得走不动的腿,爬山越岭,登崖攀壁,找来了在事变中丢失的两把马刀和两条半枪(其中一条打不响)。为了请示上般,一天,我把多年的长发剃得精光,穿上了烧炭工人的衣服,扛上扁担、筐子,摸出敌人重重的封锁,找到了中心县委书记胡明同志,汇报了泾、旌、太地区的情况,提出了我們的打算。胡明同志当即给了我们很多指示,批准了我们的活动计划。从此,我们便信心百倍地进行有計划的活动了。

建立游击队,打开封锁线

事变不久,在皖南中心县委直接指挥下的界首游击战,第一仗打胜后,整个皖南地区,群情振奋,人们奔走相告:“共产党没有走!”,“新四军回来了!”

界首第一仗的胜利,鼓舞了皖南人民的斗志,紧接着就有几处成立了游击队。我們涇、旌、太地区的游击队,就在这种情况下最早地成立起来了。中心县委还派了红军干部尹德光同志来帮助我们工作。

一九四一年五月的一个黑夜,濂坑山沟里,突然亮起了几堆熊熊篝火。尹德光、马金标、余德兴、刘德胜、何炳坤、小牛和我等八人(当时殷木春同志,被决定留在群众中继续做党的工作,没有参加),扛着两条半枪、两把马刀、两根木棒,高举着右手,在熊熊的篝火前宣誓:“我们要坚决同投降派斗争!我们要为死难的同志和老百姓报仇!我們要在皖南坚持斗争到底……”泾、旌、太游击队成立了。从此,我们便在洒遍烈士鮮血的土地上与皖南人民一起,和反动派展开了出生入死的斗争。

我们游击队成立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打开敌人的封锁线。

洪林:火种——“皖南事变”后泾、旌、太地区游击战回忆

当时,濂坑以南旌德县的产米最多的地方——叶家店,有个反动保长叫张保烈,他家中有几百亩地,拥有很多的枪枝和家丁。新四军在这里的时候,他就同我们作对,是一个反共反人民的老手。皖南事变后,更加猖狂了。他联络了附近的里坊、瑯坑的几个仆从保长,在濂坑通往旌德的必经之地——牛栏岭,设下一道关卡。这道关卡如同一只魔爪,卡在濂坑人民的咽喉上。因此,只有斩断这只魔爪,才能突破封锁。于是我们便在宣誓成立游击队的当晚,开始行动了,并决定先干一下张保烈的走狗!里坊村的赵保长。

深山谷里的路,是多么难走啊!何况又是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我们有时走到悬崖的边沿,有时走进荆棘丛中,但是这些困难和危险,在我们面前是算不了什么的,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坚强的意志,我们跨过了濂岭,绕过了牛栏岭;摸进了里坊村,辗转到了赵保长家门口。喊了几声沒人开门,身高力大的马金标同志,立即拿起一根粗杠,“通通”几下子就把大门轰开。保长一见大势不好,调头就跑,马金标一跃而上,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就象老鷹抓小鸡似的,把他拎到我的面前。保长慌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地連声哀求:“饶命!饶命!”我冷笑了一下说:“赵保长,起来坐下談吧!你们的关卡设得可真严呀!”“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求先生饶命!”既着他又连连把头对地下直磕。我立刻声色俱厉地说:“别什么大人小人的,我们是新四军,告诉你,新四军是杀不绝的,现在遍地皆是!”保长一听“新四军”三个字,张着个小粪瓢似的嘴,瞪圆了两只狗眼,吓昏过去了,半响才苏醒过来。他又颤抖着說:“饶命!饶命!我是被逼着干的。”我说:“饶命可以,要依从我們两个条件。”他慌忙答应:“行!行!十条八条都行!”于是我警告他说:“第一,立刻取消牛栏岭关卡,不准阻拦濂坑的人过岭买米;第二,告诉附近的保甲长不要做坏事,否则我们就……”我话说到这里,马金标把个大刀一晃,吓得这个伪保长缩成一团,连声道:“是!是!是!我都答应,我都答应。不过,不过牛栏岭的关卡是张保烈搞的,我管不了。”“那你通知他,就说我们要他撤掉,并顺便告诉他,我们改日再去'拜望’他。如果关卡不撤,那我们后天就去他'府上’,算总帐!”我的话刚落音,保长又点头哈腰地說:“是,照照办!”

我们离开了里坊村,到三溪一带,宣传了党的抗日政策与我们坚持皖南斗争的决心,扩大了政治影响,然后又转回到濂坑。

我们回到濂坑的一天,濂坑十来里地的老百姓都拥上来了。他们象见到久別的亲人,笑着嚷着,有的说;“你们来了,我们的眼睛亮了。”有的说:“看到你们,苦日子也变甜了。”有的报喜似的说:“牛栏岭的关卡反动派不敢再设了,我们的米买回来了!”有的笑着说:“张保烈吓得保长不敢干,跑到旌德城里躲起来了,真是孬种!”你一言我一语,万分欣喜。有的老人泪水满面地拉着我們的手说:“共产党、新四军又和我们在一起了!”我站到高崖上高声地向大家说:“共产党永远和人民在一起!……”于是,人们跳着,笑着……使这个经受过炮火创伤后的静寂山村;第一次充满了欢笑,充满了生气。

杀掉吕佩卿,喜讯振人心

为了扩大我們游击队在整个涇、旌、太地区的影响,鼓舞人民斗争意志,我們在迫使敌人撤掉牛栏岭的关卡后,决定根据柏树坑的党员张家祥和吴老七的汇报,干掉旌德县最大的恶霸地主吕佩卿。

呂佩家住濂坑东面的三溪镇,打从国民党反动派开始设立保甲制以来,他就一直干保长,罪大恶极,远近皆知。这一带的老百姓,莫不恨之入骨。后来他儿子又干了三溪乡的乡长,展是“父子君臣,独霸一方”,成为这一带的土皇帝。皖南事变后更是逞凶一世,在家里私设公堂,用刑具,残害老百姓与农会干部,把我們党组织破坏了許多,杀害了我们许多同志。

一天夜里,我們的队伍出发了。天漆黑,又下着大雨,我們每人脖子上都系着一块白手巾作夜行的目标,彼此追随前进。山崖上泥路滑,可谁也不去管它,大家只顾勇往直前。但,我们走了不多远,有几个濂坑的群众扛着木棍边喊边赶地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再走一阵,又有几个拿着菜刀的群众也尾随着队伍来了。当我們走上一条大路的时候,又发现好多老百姓,扛着梭标刀枪在路旁等候,见我们来了,一致要求参加打反动派。这样一来,我们原来仅八个人的队伍,马上就变成一大串了。

雨哗哗地下着,我们的队伍刷刷地前进。我警惕地同尹德光同志商量了一下,如何使这些跟上来的老百姓避免危险。并顺便同几个群众答拉着:“你们怎晓得是去打吕佩卿?”“哎呀!一家人怎不晓得呢?”他们抢着回答,一边说一边笑。我又问:“你们这许多人都知道了,呂佩卿得到风声能不跑吗?”“打反动派大家一条心,谁都不会走漏一点风声。”群众这些话,深深地感动了我们。于是我们急步如飞,冒着大雨,在黑夜里奔跑着。

我们一到吕佩卿家的門口,预先埋伏在那里的吴老七,就从黑暗的角落里跳出来告诉我們靓:“吕佩卿的儿子沒有回家,枪,他白天带走了。吕佩卿刚睡不久,赶快进去吧!”我想:那好吧,先干掉他老子,再搞他儿子。于是,我便派了一部份人,把吕佩卿的房子围了起来。另一部份人,由我和吴老七带着冲到里面。待我们冲到内室一看,发现吕佩卿不在,群众有些慌了,大家都担心怕这个老家伙跑了。于是就到处搜查,忽然从后房传来一阵叫喊:“快出来!快出来!”我们跑去一看,一个家伙光着个身子挤在夹墙里。吴老七拿起一根扛子对着他说:“你是什么人?快出来!”那家伙抖着声音说:“我是打长工的。”围上来的群众,起先是不明白真象,可听他一说话,就喊叫起来:“他就是吕佩卿!他就是吕佩卿!”我们用灯一照,这家伙又白又胖。群众中有一个端起红樱枪对准他说:“你妈的!打长工的会养得这样又白又胖!再不出来,老子给你一家伙!”这时马金标同志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一挤进去,将他拖了出来。当群众看清他就是吕佩卿时,有的举起脚来踢,有的拿起菜刀就要砍,我连忙就:“別慌,这条恶狗怎么处理,由大家作主好了!”大家高声说:“宰了他!”接着就你一刀我一枪地把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结果了。吕佩卿一命呜呼后,老乡们还不肯走,还你一锄头他一届担地在那肥猪似的屍体上打着,似乎这样还不能消除他们心头的仇恨!

“新四军把吕佩卿杀了!”的消息,顿时象春风一样吹遍了远近山村。几十年来,一直压在三溪乡一带人民头上的这块大石搬掉了,老百姓莫不欢欣鼓舞,拍手称快。第二天一大早,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都赶来看吕佩卿的尸体,看贴在他尸体旁边的罪状和我们在周围贴的宣传标语。

就在我们杀掉吕佩卿的第二天,泾、旌、太地区的茂林、南容、马渡、三溪、椰桥河、兴仁等乡,也突然贴出了我们的宣传标语:

“坚持抗战,反对投降!”

“打倒反共反人民的反动派!”

“团结抗日进步的乡政人具,打倒反共反人民的乡政人员!”

“皖南人民团结起来一致抗日!”

“......”

这样一来,就震动了泾、旌、太整个地区。老百姓怀着喜悦的心情,奔走相告:“新四军回来了!”“现在遍地都是新四军!”老百姓在议论的同时,还加上自己的想象,他们说得多生动啊!

“新四军的标语,贴到茂林公所的大门上去了。“

“听说新四军回来了几千人呢!”

“是的嘛!昨天大队人马,从我家门口过了一夜哩!”

“啊!怪不得我们村子上的狗子,这几夜叫得不歇呀!”

我们的这次活动,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压低了反动派反共反人民的气焰,吓得远近干过坏事的保长东躲西藏,连觉也不敢睡。吕佩卿的儿子,吓得辞掉了三溪乡乡长职务,躲到旌德县城去了。新上任的乡长,提心吊胆的派人送了一封信给我们,说:“地方上推我出来当乡长,不知你们批准不批准?你们如果不批准,我就不当。……”我看完了这信好笑起来了。心想:这下子麻烦事来了,乡保长的委任也要我们批准了。我又一想,这也好,这样可以团结较好的乡政人员,孤立反动派,一致抗日。于是我便叫来人带回了口信:“批准”他干,不过得好好给我们办事!

我们这次活动的最大收获是:大大鼓舞了人民的斗志。打从这次以后,老百姓一听说我們要去打反动派,就扛起枪,舞起棒跟着我们跑,有許多青壮年纷纷要求参加游击队,还有不少人把在事变中我们丢失的武器,拿出来交还给我们。

洪林:火种——“皖南事变”后泾、旌、太地区游击战回忆

记得有一天,我们在榔桥河开群众大会,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忽然有一个叫李之和的老大爷跑来,把我拉到一旁说:“洪同志,我有一枝枪交给你。”我一听说有枪,高兴得不得了,因为这时我们的队伍已经扩大了,正需要补充枪枝。于是我急忙问:“在哪里?”他沒作声,拉着我就跑向他家。他端起梯子爬上一间草屋,扒开了草,摸出一枝枪来递我,深情地说:“这枝枪是皖南事变时新四军丢下来的,我把它藏到现在,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把它还给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双手接过这枝枪,遍身的血沸腾起来了;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紧握着他的手“老大爷,老大爷”地直喊他。他抹了抹满脸的泪水,既高兴而又难过地告诉我,他是如何把这枝枪保存下来的。当我知道他为了这枝枪,曾受过反动派的严刑拷打,宁死也不把这支枪交出来的时候,我感动得流泪了。我捧着这支枪,激昂地说:“老大爷,我一定用你这支枪,勇敢的去打反动派,为死难的烈士报仇!为皖南人民报仇!”李老大爷点点头,眯着眼笑了。

我们这里活动一下,那里活动一下,闹得滿城风雨,把反动派吓得昏头昏脑,糊里糊涂,不知道我們究竟有多少人,从哪里来的。住在茂林镇的匪一百四十四师,惊慌失措地把分布在濂坑、銅山一带的匪军收拢起来,怕被我们吃掉他们。

打死猴(侯)子章,气死熊子良

反动派为了对付我们,明的不敢来,来暗的,派出大批的便衣特务,潜伏在大小村庄里;在濂坑附近的特务站,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对我们活动影响最大的,一个是设在茂林至濂坑的一个地方,由陈国顺负责的,一个是设在榔桥河至濂坑的王甲桥,由猴(侯)子章负责的。

洪林:火种——“皖南事变”后泾、旌、太地区游击战回忆

这两个家伙,勾结地主恶霸,收集流氓地痞,打听我們的消息,窥视我們的行动,并到处造谣惑众,随时随地进行暗杀活动。我们打听到敌人的这个毒计,是由驻在泾县的“肃反专员”熊匪子良这个刽子手想出来的。他得意洋洋,骂那些光知道用武力清剿的家伙是蠢猪,不懂得对付新四军游击队的策略,以显示他反共手段高明。“高明不高明,日后見分明”。我们的战士決心要粉碎他这个“高明”的策略。我们研究了一下形势,认为非拔掉陈国顺、猴子章这两个眼中钉不可,并决定先干掉猴子章。因为老百姓告诉我们,说猴子章这家伙到王甲桥时间虽不长,可烧杀淫掳,无恶不作。又说他最近讨了个小老婆,经常到小老婆家去鬼混。老百姓恨他入骨,都说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所以,一些基本群众一听说我们要杀猴子章,都从心底里喜出来了。

一天晚上,我们在群众的带领下,乘着昏昏的月色出发了。穿过丛林,绕过山谷,我们一气赶到王甲桥,时已深夜。跟我们来的基本群众随即在四周站起了岗。我们就纷纷地跃上墙,跳进猴子章小老婆家的院内。当我们摸进他房里,用手电筒一照,只見猴子章的小老婆睡在床上,却不見猴子章一根毛。我们随即问猴子章的小老婆:“猴子章到哪里去了?”她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了。正在这时,一个带路的群众拖住我们一个同志说:“跟我来!”当我们跑进另一个房间一看,昏暗的灯光下,一男一女赤身露体地抱头睡在床上。那个带路的群众高声一喊:“猴子章在这里!”只見一个又矮又小又瘦的家伙,光着个屁股,一头钻到床肚里去了。在床上的那个中年妇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群众一细看,原来是猴子章的丈母。我们的同志怒火一冒,转身从床铺底下,把猴子章拖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刀举头落,这个反共反人民的特务头子、霸占人家母女两代的畜生,就这样完蛋了。

泾县城里的“肃反专員”熊匪子良,一听說他的得意门生猴子章被新四军杀了,三魂丢了两魂半,为了挽回影响,安定其他特务,他还假装镇静地为猴子章开了一个追悼会。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另一个情报站长陈国顺在参加猴子章的追悼会后的当晚,又被我们宰了。熊子良又不得不慰人自慰地为陈国顺开了一个追悼会。我们的战士一听说都不禁笑着说:“你熊子良喜欢开追悼会,那就给你一个开不完吧!”不久,我们根据群众的要求,又把康岭的一个情报站长杀掉了。这一来吓得熊匪子良,夹起了尾巴不敢伸头了。

油山突围,陈淡如倒霉

我们活跃在皖南山区,已经年把了。我们机智勇敢,无数次地打击了敌伪武装,摧毁了许多处敌伪政权,壮大了自己的队伍,建立了革命根据地。但是,恶毒的敌人是不甘心失敗的,他们恼羞成怒,把素以“剿共”著称的五十二师三个团,和新七师、一四五师的各一个团,加上八县的自卫队共三万多人,一齐调到皖南来代替“剿共不力”的一四四师。他们来势凶凶,高唱着“六个月准备,三个月彻底肃清”的“清剿”計划。于是,一场大的风暴来临了。

当时,我们整个皖南地区的游击队,总共不过百把人,而敌人却有三百多倍于我们的兵力。因此,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严重的考验。但是,我们依旧充满着胜利的信心。有几百万皖南人民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能冲破一切困难,赢得胜利!

更艰巨的斗争开始了。

匪军指挥、国民党少将、特务陈淡如,担任过国民党派驻我新四军的特派员。他熟悉我们的情况,特别知道我们与老百姓的关系。因此,他搞出一套毒辣的所谓“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车水捉鱼”的“清剿”办法来对付我們。他们把我们中心县委的胡明同志和刘奎同志所领导的游击队,以及我领导的游击队,分别包围在三大包围圈里,逐步逼进,缩小包围圈。在包围圈里,移民并村,实行三光政策;又设立了許多“自觉室”,强迫老百姓去“自觉”,然后把“自党”过了的人组织起来洗脑筋。把十八至四十多岁的人,不分男女编成大队,每天出操上课,并捏造了“共产党十大罪状”,每天逼他们朗读。包围圈内外,实行了严密的经济封锁和军事封锁。遍地设立了递步哨、秘密哨、监视哨;并在大小村庄,建立了碉堡群,封锁网,勒令老百姓停止生产劳动,停止户外活动。油、盐、柴、米,由保、甲长代买,还口口声声說:“这是为了'保护’老百姓。”

反动派这次全面大围剿,什么办法都用上了,毒辣的陈匪淡如还洋洋得意地说:“共产党要与老百姓鱼水合欢,我们来个'车干天河水,捉尽天河鱼’,保证不要半年时間,把共产党一网打尽。”

在反动派的军事、政治、经济全面大“围剿”下,皖南山区听不到鸡啼,看不到鸟飞。我们一年多来所建立起来的根据地外围据点,遭到了破坏。更严重的是根据地内的群众失去了活动能力。面对着这样形势,中心县委,召开了一次反“清剿”会议,决定将整个皖南地区的游击队全部集中起来,由刘奎同志和我领着去奇袭龙山、新丰、青阳等地,打乱反动派的“清剿”部署,以便与江北取得联系。于是,我们的反“清剿”的斗争活动就迅速展开了。

一天夜间,我们按行动計划,由徽州向龙门挺进。可我们尚未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被敌人的递步哨发觉了。于是,反动派就从四面八方调来大批军队,企图一口吞下我们。因此,当我们刚踏上龙门地区,就和敌人打响了。由于我们发现形势不利,便转向新丰方向,继续前进。敌人派了一个团的兵力,跟踪追击,等我们爬上新丰的油山时,敌人的兵力,已增加到三个团,把我们包围起来了。

油山,在经受着寒冬风雨的袭击,我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油山上越发感到寒冷。我们带的干粮也早已吃完了,此刻真是处于饥寒交迫之中。可是因难与痛苦吓不倒英雄汉,我们队伍的一些“小鬼”还高唱着歌:“……新四军的大旗,正飘扬在大江两岸……新四军的名字,深刻在人民心上……”歌声绕着丛林,在山谷里迴响。我们的战士,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但是,形势是万分危急的,我们知道只有突出包围,才是胜利。经过紧急讨论,决定绕过新丰,抢渡青弋江(上游)。等到天黑,我们就派人到江边去搞渡船,准备从两处强渡。

漆黑的夜,细雨蒙蒙,敌人象一条锁链似的,把油山围得铁紧。我们绕了許多圈子,也无法突击。东方露白,天又快亮了,怎么办呢?我们只好退回到油山坑里,决定坚持到天黑再突围。狡猾的敌人,为了用战斗赢得时间,便恶毒地猛向我们坑里冲击。但由于我们地形熟,早已占领了有利地形,控制了制高点,击退了敌人数次的冲锋。但是我寡敌众,何况我们已濒于弹尽粮绝境地,硬打既不可能,白天突围又沒办法。于是,我们就机智地抓住敌人只要看到我们阵地上有人在,就不敢冲上来的这一弱点,用一些衣服帽子挂在树枝上,在这里打一阵枪,在那里打一阵枪,真真假假地和敌人周旋,换取了宝贵的时间。到烧晚饭的时候,我们退守到最后一个高山头,这时敌人发起了更猛烈的冲锋。我鼓励着战士:“坚决守住阵地,天黑就是胜利!”经过几阵激烈的战斗,夜,终于来了。这时狂风呼啸,大雨傾盆,敌人渐渐停止了冲鋒。我们都忘記了饥饿寒冷,高兴地说:“我们胜利的时候来了!”是的,这狂风呼哺、寒气袭人的夜晚,正是我们突出敌人的重围,夺取胜利的大好时机。

在一块巨大的崖石上,刘奎同志和我还有一些熟悉地形的同志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从一个悬崖下面突围出去。于是我和刘奎同志就带着队伍,顺着崖坡,滚了下去。好多同志被荆棘、树枝弄得皮开肉裂,鲜血直淌,可每个人内心都充满着喜悦。我们突围了,接着我們就冲下山去。可当我们摸到一个坑口时,突然前面出現了一群敌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敌人大喊:“口令!”我们回答不上来。事不宜迟,我一面低声向队伍传话:“准备战斗:”一面冲向前去答话:“我们是新七师!”因我知道新七师就在山的那一面。接着我就反问:“你们干什么的?哪一部分?”对方回答:“我是五十二师的运运输。”一听说是运输连,我们谁都想捞它一把,可现在不是时候呀!于是,我就对他们说:“我们既是一家人,就不必互相耽搁时间了。”说着,我就带着队伍朝大路冲了过去。我们一口气,跑了三、四里,当我们放慢脚步,想稍歇一下的时候,疲劳、饥塞使我们感到难以忍受。我們回头望望风雨中的油山,只见一片绿阴阴的火把,人喊马嘶,杀声由远而近。我们知道这是敌人追赶来了。于是,我們心上的怒火立刻更加旺盛地燃烧起来,什么疲劳、饥饿都被抛到九云外。我们继续跨开英雄的步伐,神速前进。

不多时,我们就赶到江边,我立即派人去找前来这儿准备船只的同志。但是四处找不着船,看不见人。“难道出了问题吗?”每个人心里一阵萍地感到紧张。前有水阻,后有追兵,怎么办呢?正当我们心弦越来越紧张的时候,突然从草丛中跳出一个人影,我不禁一怔:难道碰上敌人的埋伏不成?接着我听到那个人发出一种微弱的声晋:“是洪林同志嗎?”这声音使我们都惊奇起来。突然,一种想法在我脑海里一因动,我机警地和身边的几个同志,到了一边。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被雨淋透了的疲弱的老妇人,手里还搀着一个小姑娘,她们正在雨里不断地颤抖着。我赶忙迎上去说:“我是洪林,你是誰?”她一听說我是洪林,就悲痛而又情怒地告訴我們:“你们派来搞渡船的同志被抓去了!”“啊!你看到了吗?”我急匆匆地问。“他是到我家搞渡船的,刚出门就被抓走了。”她呜咽起来。“江边上还有渡船嗎?”我们明知道这句话是多余的,但心里总有那么一分希望,因此,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老人回答說:“沒有,船全被国民党拖走了。”我们正焦急万分的时候,她忽然轻松地说:“不要急,下面有个浅滩,你们可以淌水过去。”并接着周:“你们饿了吧?”我们哪顾回答她饿不饿,只是忙着请她指点我们从哪里过河。可真奇怪,她沒作声,一回头钻进草丛里去了。我们正茫然的时候,她和小姑娘抬山一大筐红山芋来:“给你们准备的,带在路上吃吧!”一股暖流,立刻传遍了我们的全身。我們内心里虽有千言万語,但激动的一句说不出来。我们只是:“大妈!大妈!”的直叫她。她沒有作声,拉着我们就走。在她的带领下,我们向前奔跑着。我禁不住边跑边问:“大妈,谁叫你到这儿来等我们的?”“谁也沒叫我啊!听你们派来找船的同志说,你们马上要过江,我眼看他又被反动派抓去了,我的心怎能放的下呢?”说着我们已到了江边。我们照着她所指的方向,淌水过了江。当我们到达对岸时,我才想到没有问清她的姓名,后悔沒有向她道谢。但是,我又想:这不是一两句感谢的話所能表达出我们对她的敬意的。她是一个普通的、善良的劳动人民,她没有受任何人的委托,愿在这出生入死的斗争里,忍饥受寒,为革命献出一颗忠心,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她太了不起了!她永远铭记在我们的心上。当我们每个人激动得热泪滚滚的时候,敌人已追至江边,渡口的火把,把江水映得血红。敌人被水拦住了。这时,我想起陈匪淡如所说的“车干天河水,捉尽天河鱼”的这句話,不禁笑了。

两次伏击战,陈淡如吓破胆

油山突围后,根据形势的需要,刘奎同志和我又分开来了。我们各自带着队伍,在中心县委的领导下,开始与敌人作更艰苦的斗争。

敌人由于油山一战的失败,对我们的政治、经济、军事封锁更加严密了。我们的行动也因此越来越困难了。一天,我们到达离章家渡不远的东头王村,天已大亮。由于一夜的跋山涉水,实在太困了,便进丛林中休息去了。中午时分,突然一场暴雨把我们淋醒了,这时大家都感到饿得慌。我爬到山顶向四处了望了一番,见沒有什么情况,就带着队伍进东头王村去烧饭吃。我们在一个老百姓家刚把饭烧好,忽然带哨的同志跑来报告,说发现敌情。我连忙跑到哨位一看,见有一个匪军官和一个穿便衣的人摇摇摆摆地走着,他的前面,还有四个兵,押着一群老百姓,正向村里走来。“好吧,送上门的礼物,就收下吧!”我招呼哨兵让他们进来,自己使转身跑回村,立即叫马金标等四个同志跟着我走,其余的同志全埋伏起来。我们刚部署好,敌人押着老百姓正好走过前面的木桥进了村。我把手里的烟蒂一掷,对马金标同志传了个眼色,就大步上前拦住了那军官和那个穿便衣的家伙。匪军官先是一怔,接着显出一付凶相,大喊起来:“你们是干什么的,胆敢拦我们的路!”我凶狠狠地回答。“我们是五十二师的便衣队,奉命检查!”“我们是八十八师。”匪军官立即用缓和的声音说,指着他身旁个穿便衣的家伙说:“这位是泾县兵役科的王科长。”我认真地说:“不问是那个师,一律得检查,这是命令!没有证件的,一律不得通行!”那个什么王科长,见我态度强硬,便笑着一张奸脸,掏出证件递给我,并說:“都是自家人,一致剿共,这是应该的。”我接过他们递过来的证件后,故意地问:“你们就只两个人吗?”他们指着前面刚走过的四个匪军说:“前面还有人!前面还有人!”我放低了声音说:“他们也要检查一下。”

那个王科长说了一声“好”,便走上前去喊:“李班长!把人带过来检查。”那四个匪軍,听到叫他们回来受检查,就懒洋洋地往回走。这时我向这个匪头子说:“麻烦你们了,请你们二位快到我们住的屋里歇一会儿,里面有热茶喝。”既着我向马金标眨眨眼,他就装出一付热情相,对着他们:“请!请!”匪头子们一面说:“客气!客气!”一面跟着马金标走进屋里。

望着匪头子们随马金标走进屋里,我即和另外几个同志向前来接受检查的那四个匪军迎上去:“弟兄们,我们奉上级命令,耽误大家几分钟,检查一下大家的武器和证件。”

大概就是刚才那个答话的李班长说:“沒关系!沒关系!”我们一面取下他们的枪,一面说:“请到屋里去检查吧!”当他們一走进屋里,看到那两个早被我们绑了起来的匪军官。都惊呆了。我忙说:“不要怕!我们并不是五十二师便衣队,我们是新四军!”我用眼向四围扫了一下,接着又说:“这与你们沒关系,不要怕,给你们路费放你们回家去,好不好?”“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是被他们捉壮丁来的啊!”他们兴奋地抢着说。

这四个匪兵领了我们发给他们的钱,高高兴兴地走了。于是我们很快地吃完早煮好的饭,带着这两个匪军官走了。

这次遭遇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离开东头王村后,我们又四处活动,在敌人包围圈内,机智勇敢,钻进钻出,把敌人搞得束手无策,无法招架。不久,我们又回到了濂坑,濂坑群众一見到我们如见到久别的亲人,又是笑,又是哭,真是悲喜交集,说不尽他们的高兴,道不完他们的痛苦。

由于敌人的包围圈越来越缩小,特别是敌人的经济封锁,把濂坑的老百姓弄得死不了,活不成。因此,有少数群众难免情绪有些低落。面对着这个情况,我们都这样想:得找个机会,狠狠地打击一下反动派的嚣张气焰,鼓舞鼓舞群众的斗志。可我们等了好多天,等不到什么机会,员把大家急死了。

机会终于来到了。

一天下午,有个茂林的地下党员,送来一份情报既:“明天敌人有个头子,要从茂林到屯溪国民党第三战区去;在街上抓了许多民伕,给他抬担架,挑东西。但搞不清是什么人,去干什么事。”同志们得到这消息后,都磨拳擦掌。我一面派出同志进行侦察,一面与同志們研究,决定了伏击地点,并作了周密的部署。队伍连夜就出发了。

经过一夜的行军,在早晨三点半钟,到达了樵山岭口。

洪林:火种——“皖南事变”后泾、旌、太地区游击战回忆

樵山,这里山连山,岭接岭,地势高又陡。山的北面通泾县茂林,南面是太平。从南到北,只有一条山路,两旁古树参天,杂草丛生,是茂林到屯溪的必经之道。我们根据地形把队伍分成三组,埋伏在山腰一个凸出拐角部分。决定一个组打敌人的前卫,一个组截敌人的退路,我带一个组,斩敌人的腰,吃他们的头子。当天亮的时候,我們已按照划布置好了。我们算好了,敌人从茂林出发,到达樵山的时间,可能是下午两点钟左右,于是,我便派出两个同志,分头去侦察和警戒,其余的同志就地休息。

这天,万里无云,是个睛朗的好天。尽管中午的太阳晒得我们每个人舌燥口渴,但谁都不理会这些,个个聚精会神地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不一会,侦察员回来报告說:敌人随身带了一个连,另外铜山的一个营护到樵山头,太平那边来一个营,迎接到山脚下,看样子这个匪头子还不小哩!根据这个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我们决定速战速决,迅速脱离敌人。

果然不错,敌人准时到达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象一条黄色的毒蛇似的,由樵山头向我們埋伏处蠕来。铜山派出护送来的那个营,送到山顶上就停住了。打头上来的一大批武装整齐的匪军,显然是匪头子的警卫连。同志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我们时,都偏过头来望我,似乎催我早发命令似的。过了一会,敌人的尖兵班从我们面前过去了,接着是两付挑子和一付担架,后面跟着一个拿“文明棍”的军官,再后面一顶凉轿,上面坐着一个穿黄呢衣的家伙,轿的四周,簇拥着好多喽啰。我想这一定就是那个“大头子”了。过了片刻。当敌人尖兵班已拐过弯去了,匪头子的凉轿正打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忽地一声大喊:“打!”頓时枪声四起,杀声震天,硝烟迷漫。我带着小组的同志冲出丛林,猛扑过去。敌人慌做一团,东躲西藏。抬轿的民伕,把轿子一甩,掉头就跑,那个坐轿子的匪头子,立即被摔倒在地上。他转身跪在我们面前,举起双手,连声既:“饶命!饶命!”并大声喊:“大家不要躲了,快出来投降。”正当我们去抓他的时候,他忽然纵身一跳,滚下崖去了。我一步跨到崖边,只见一件黄衣挂在树枝上,不見他人了。这时枪声突然大作,敌人警卫连与我们激战起来:山上、山下的两个营也一窝蜂似地压将过来。眼看着形势已十分不利,我们抓起那个拿“文明棍”的匪军官和几付担子,一转身转进丛林中去了。由于我们的奇袭,山上、山下的敌人惊慌失措,不明真象,当他们一齐涌向山腰的时候,便互相打起来了。

我们带着俘虏和一些战利品,迅速地丢开了敌人。当我们歇下来休息的时候,那个被俘的匪军官往下一跪说:“我照直说,只求你们别杀我。刚才那个滚下崖去的就是陈淡如,他是到第三战区去开会的。他们挑的箱子里,全是作战计划与机密文件。……”我们一听说,滚下山崖去的是陈淡如,身上立刻象火烧的,恨自己麻痹,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漏了网。我恨不得一个箭步跨回樵山去,把这个老狐狸抓回来。可当我回头一看,樵山浓烟滚滚,满山遍野尽是匪軍。他们在搜山了。我们打开得来的箱子一看,果然里面装的是计划文件和作战地图,从文件中看出,他们的兵力部署情况,总攻击时间是三月一日。这个自称是陈淡如秘书的王凤歧,还说这说那的讨好我们。

当我们的战士,欢乐地哼起歌儿来的时候,我又想起陈匪淡如所说的“车干天河水,提尽天河鱼”的话时,我不禁又笑了。

车不干天河水,捉不到天河鱼

陈匪淡如滚下山崖后,跌得头破血流,被送回茂林去了。茂林附近一带的群众,听到这个消息,莫不暗暗欢喜,但大家又异口同声地说:“可惜这个害人精,逃了狗命!”

“陈淡如少将被打”这事,震动了国民党反动派第三战区的大小特务们。他们虽然提心吊胆,但仍不甘心失败,把总攻的时间改为三月十五日。

反动派的总攻开始了,他们把烧光、杀光、抢光的范围,由山外延伸到各个山沟。除了“五家连座”、“经济封锁”外,还烧尽房屋,移民并村,于是许多村子被烧掉了,许多老百姓被杀害了,活着的老百姓,全被押走了。在这种情况下,濂坑变成一片焦土,成了无人区。被押到外团仓的老百姓,反动派把他们全关在一起,强迫他们说出新四军、游击队的情况。但是他们用尽了欺骗、恐吓、棍打、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铁烙,最后还使出了当场枪毙王金水的办法,也沒有从老百姓口里捞到半个字。我们的亲人,就这样为革命视死如归,坚贞不屈。

反动派在用尽各种酷刑之后,使出更毒辣的手段,把濂坑剩下来的人,全部拘禁起来,不给吃,不给穿。就这样,有的人被饿死了,有的被折磨得病死了。濂坑党支部书记殷木春同志的一家五口,被饿死两个。他自己在敌人千方百计地使出种种毒刑后,也没吐出半句口供,最后在敌人的大刀砍、小刀剐的残杀下,为革命流出了最后一滴血。一个中国的普通劳动者,一个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与我們永别了,但他那魁伟的身影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永远刻记在广大人民的心上。

殷木春向志从皖南事变开始后,就在党的領导下,把濂坑的人民,组织在党的周围,为游击队的诞生、成长,以及开展游击活动等各方面,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他的革命精神,深深地激动着我们每个游击健儿的心,鼓舞着我们更勇敢地去打击敌人。

火烧濂坑的当天,我们在山上与敌人遭遇了。枪一打响,我們就陷入了重围;但我们地形熟悉,声东击西,想尽各种办法,与敌人周旋到天黑,最后,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重围。夜半时分,我们到达了凤坑,这时风雨大作。当敌人追上来包围我們的时候,我们已从风雨中,穿过丛林,摸到我们的凤志旺同志家里。凤志旺的父亲正在收拾被敌人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箱橱柜。他一见我们来到,忙给我们取火烤衣,煮饭给我们吃。老爹爹还一再说:“吃过饭快上山去,外面的国民党军队,一天要来抄好几次,他们还到处喊:'捉到洪林,赏一百万元,还给官做哩。’”我笑着说:“老爹爹,请放心,有你们老百姓,他们是捉不到我的!”

天还未亮,我们正在吃着香喷喷的饭时,忽然哨兵跑来喊:“敌人来了!”我接上一声:“快走!”同志们便一涌而出。我和小查走在最后面。我俩刚跨到门口,迎面扑来一大群敌人,我叫声:“小查快跟上!”转身向侧门冲去,侧门突然刷地冲出四把亮晃晃的刺刀,形成两个斜十字形,挡住门。我往后一退,将右手一扬,敌人以为我拉手榴弹;便向两旁一躲,我们即乘势一躬身,冲出门,钻入丛林。这时敌人的机枪,噼噼啪啪地叫起来,他们又一次丢了一百万元。

我们一口气跑了里把路,才坐下来休息。当我刚喘出一口气时,小查同志就亲热地喊我:“老洪同志,呐!快吃吧:”我回头一看,小查手里端着我刚才丢下的那碗飯,我心里顿时一阵热呼,这同志员是:敌人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还把我没吃完的那碗饭端着冲出来,在这生死关头,他关心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别人的饥饿。我想到这里,感动极了。我拉着小查同志坐下来,有说有笑地,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那碗饭,觉得有说不出的香甜。

天大亮了,雨也停了,背后的枪声也哑了。我們爬到东头山上,向凤志旺家一望,只見他家火光冲天,并传来一阵阵的啼哭声。我心里象刀一样难受。我不禁想起了在皖南事变的那些日子里,我们新四军军部的好多个首长同志,在深山密林里沒有粮食吃,凤志旺老爹和許多老百姓,冒着生命的危险,翻山越岭给我们送粮送水;有几次被敌人发觉了,给打得皮开肉裂。可是他白天挨了打,晚上又背着粮食一跛一跛地来找我们。我每次从他手上接过粮食时,总是又激动又不安地问他:“凤老爹,又挨打了吗?你……”他不等我说完,就笑着說:“可不是,腿又坏了,但只要不打死,我还是要给你们送粮食来的!”凤志旺老爹的事,一幕幕地在我眼前着,我的眼睛湿潤了。

一好几天,敌人紧咬着我们不放。好容易左转右拐,才把他们丢开了。

艰难的日子,又过去了一大段。一天,濂坑的一个何老头,带着他的侄儿何友,从外团仓回到濂坑来。他们在被劫后的瓦砾乱石堆旁,架超了一个小窝棚,悄悄地住下了。过去,我们管通过何老头买过几次粮食,今天一见到他,我们都很高兴,想再托他想点办法,因为我们好几个月没吃过一顿好饭,满肚子野菜树皮,实在有些难受。于是,我就同马金标、小查准备下去找何老头,也好顺便打听一下外团仓的情况。这时,正好尹德光又来了,他说:“前天晚上我碰到何友,托他给我弄了一点酒,几个月沒喝上酒,心里怪想的,还是一道去吧!”说着,他便带着通讯员小曾,和我们一起下山了。

天黑时分,我们到了何老头家。他们叔侄二人正在烧锅煮饭,旁边还站着个尹先发,在气势凶凶地说什么。他们一見我们来了,显出非常高兴的样子,但何老头却拉着个长长的脸,不言不发。我们问尹先发他是怎么回来的,他不自然地说:“洪同志,我是昨天晚上溜回来的。嗳!外团仓死的人员太多……”于是我们就谈开了。尹先发谈了不少外团仓的情况,还把殷木春同志死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

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尹德光同志捧着一碗酒来了。我正要喝酒吃飯,我发現何老头仍坐在那里闷声不响,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我便喊了一声:“何老爹,你也来喝一口吧,愁有什么用,有共产党新四军在,有老百姓在,陈淡如是'车不干天河水,捉不到天河鱼’的。老百姓终久要翻身的。”何老头看我端起碗要喝酒,就忙起身到灶旁边去拿出一捧东西来。我一看,原来是一些生大蒜。他一面剥大蒜一面说:“洪同志,你们辛苦了,你多吃点这个吧!”说着就一个一个的递给我,也递给其他同志。我接过这些大蒜,心想:大蒜喝烧酒,真是辣上加辣,但这是老人的一片好心!这时候能搞得到老蒜,真不容易啊!我怎能辜负他这片心意呢?于是,我便吃着大蒜喝着酒。不一会一碗酒喝光了,尹德光同志說:“喝得真痛快,就是少了点。”这时尹先发殷勤地接上说:“我昨天在外面搞了点酒,让我拿来!”我劝他留着自己喝,他笑着又说:“大家都喝在兴头上,好好痛快一下吧!”说着他转身就拿来一瓶酒,倒了一大碗,先递给我:“洪同志,你先請吧!”我接过酒,喝了两大口,便递給尹德光同志,老尹喝了一口又递给我喝了一口。忽然觉得味道不对,接着就头晕,肚子、喉咙也有些痛起来了,于是我忙说:“酒有问题,快不要喝了!”尹德光把酒拿到亮光下面一看,颜色果然不对。等我们回头来找尹先发,他已不见了。尹德光同志见他不在,便冲了出丢。我正想说话,只觉得天旋地转,头发麻,嘴不听使唤,接着头脑一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正被马金标和小曾同志,挟着在山涧里淌水。冰凉的水,浇到我的脖子上。这时我只觉得喉头火辣辣的,便使劲地在喉嘴里乱掏,结果肚子里的东西都呕出来了,心里才感到好受了些。上岸了,对河的枪声密集,火光冲天,我发现尹德光同志和小查不在,便问:“他们到哪里去了?”等马金标和小告我后,我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当我昏倒后,他们发现尹先发不在,知道是上了这坏蛋的当。尹德光同志就叫老马和小曾挟着我跑,他和小查掩护我;刚一出门,就见尹先发带着大约一个连的敌人冲了上来。他同小查边打边往北跑,吸引了敌人的火力,才使我脱了险。这种深厚的阶般感情和那坏蛋的嘴脸,是一个多么鲜明的对比啊!这次的遇险,对我是一个严重的教训。从此以后,在战争的日子里,我再也不喝酒了。

后来我们打听到:尹先发由于經不住考验,背叛了人民。敌人由于真枪实弹搞不过我们,便指使他带了一个连的敌人,隐藏到濂坑何老头家来毒杀我。但是,他們又一次失敗了。

我们在何老头家喝酒后的第二天,“洪林被毒死!”“游击队被打垮了!”的消息,象一阵妖风似的,到处刮起来了。反动派还组织了大批军队,搜山找尸,可搜了几天,什么也沒有找到。但他們为了振作自己的士气,动摇根据地人民的斗争信心,还是到处大吹大擂。老百姓听了冷笑笑,骂一声“活见鬼!”我们的战士听到这样的谣传又好气,又好笑,都说要找个机会好好的干他们一下,戳穿他們的西洋镜。

高坦,在茂林边上,在“剿匪”司今陈淡如的鼻子底下。村里村外,都住着匪五十二师的队伍。为了要给反动派点眼色看看,一天,我带了六个人,绕过层层封锁,攀崖走壁,抓着树枝,腾空飞越,从这树到那树,从这崖到那崖(注:这个可能就是各种神剧的来源,不过也可能是在山林里练出来的真功夫。),到了离高坦村一百多公尺的一个地方,我们隐蔽下来,进行侦察。等到天一黑,大家就把帽朝額上一压,摸进一个地主的家。一进门,我們就看見那个地主正和一个青年人在談話。他们看到我们闯了进来,都怔住了。我说:“別怕,我們是五十二师的便衣队。”地主听了,就连忙拿烟倒茶,那个青年也笑着自我介绍:“我是这个保的保丁,有什么事,要通知保长吗?”我们来正是想教训保长一顿,通通陈淡如的鼻子,于是我便对他说:“我们是来查户口的,快去叫你們保长来!”保丁应了一声“是”,便一溜烟跑走了。不一会保丁就和保长一起抱着两迭户口册来了。保长一进来就点头哈腰地向我们打招呼,接着双手把户口册一本本递给我说:“你们便衣队,刚查过不久,我们这里的土匪,都被国军歼灭干净了,即使有匪,他们也不敢来了。”我当时沒有理他,边翻户口薄,边对保丁说:“你快去通知各家各户,准备查户口,叫他们不要随便乱走动。”保丁走了,我顺手拿起另一本户口簿问保长:“'土匪’不敢到你们这儿来吗?”他討好地回答:“有贵军五十二师在这里,他们就是有翅膀,也飞不来呀!再说斑毛洪林已被你们毒死了,游击队早垮了。”他笑笑又说:“现在天下太平啦,多亏你们啊!”我不禁大笑起来:“什么!洪林毒死了吗?”保长先是陪笑,转而象是发现我的笑声有些不对头似的,便靓:“不是说你们用毒酒把他毒死的嗎?前天我又听说,已把他的尸首找到了哩!”他讨好地笑了笑又说:“一点不错,头上还有绺白头发哩!”我说:“你亲眼看见的吗?”“是听你们弟兄们说的!”他迟疑地回答。这时我刷地一下把帽子往头上一推,喝道:“你看我是谁?”他愣住了,接着,我又大喊一声:“我就是洪林!”保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上牙打下牙,打得格吱格吱地响,一句話也靓不出了。地主也在一旁直打哆嗦。我当场教训了他们一顿,提出了几个条件,要他们供给我们一些粮食。并对这两个家伙进行了一些政策教育。这时,保丁跑来说:“各家各户都通知过了,请你去查吧!”我说:“不查了,你们三个人跟我到村口去一趟。”保丁有些异,地主和保长嘴里忙说:“是是是!”两脚打颤,提心吊胆地跟着我们走出了屋子。

当我们过了村口的大木桥,走开约半里多路的时候,就对他们说:“你们回去吧!回去马上向陈淡如报告一下,就说新四军来了一趟,事先沒打他的招呼,有失'礼’了。”保长和地主抖着声音说:“不敢!不敢!”我說:“別怕!只要你们不做环事就行,可这次一定得去报告一下,否则你们过不了关!”他们同时卑躬屈膝地連声说:“遵命!遵命!”我们就扬长而去了。

我们爬上山顶,山下枪声四起,有个同志说:“真热闹,陈淡如沒欢迎得上,倒热烈的欢送起我們来了。”他这一说,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在茂林的陈匪淡如,一听说我们进了高坦村,便拍桌大骂,把手下的特务关的关,押的押,骂他们是死饭桶;并派人追究没有毒死我的原因,据说他们研究的结果,说我就是因为吃了大蒜解了毒。因此;我猛然想起何老头这个忠厚正直的老人,那天一见面时的愁容,和在我们吃酒时硬要我们吃大蒜的心意了。广大人民为了革命,就这样费尽心机,拼着生命,作出永远被人民歌颂的功绩啊!

我们这支活跃在皖南山区的游击队伍,在与敌人残酷的斗争中,日益壮大,日益坚强起来了。我们四处活动,打击反动政权,奇袭反动軍队,使敌人调来调去,到处扑空,到处挨打。他們原卧划三个月把我们一网打尽的梦想被粉碎了。他们半年多来的,“军事围剿”,连我们一个影子也沒抓到。

他们无法自圈其说,便无耻地自慰:“洪林一定是个妖怪。

反动派虽然多次失败,但还不甘心,以后又来了一次大围剿。各村设立了据点,三里一碉,五里一堡,各山各道设立了递步哨,结果搞得他们自己狠狈不堪,仍旧没碰到我們一根毫毛。他们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改变主意“一定要把游击队赶到江北去!”有一天,敌强迫老百姓送了一封信给我们:“我们让开路,请洪司令到江北去。”我们看过这封信,不禁好笑起来。不问他剿也好,请也好,我们回了他一封信:“你们'车不干天河水,捉不到天河’!我们是皖南人民自己的队伍,我们决心在皖南坚持斗争到底永远也不会离开皖南人民,陈淡如不要梦想……”

党和人民群众的关系,永远是魚水关系。在皖南事变后的艰苦斗争的年代里,我们这支游击队,在党的领导下,一直邀游在皖南——这群峰起伏,竹木茂密林海里,成长着、壮大着。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的早晨,当五星红旗迎着东升的朝阳,徐徐升起来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陈匪淡如的“车干天河水,捉尽天河鱼”的这句話,禁不住又一次地笑了。

资料来源:

《群山怒火_泾县革命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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