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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
(连载四)
现在猪已经烫好了，猪毛薅干净了。它通体干净，白里透红，洁白无瑕，健康优美，清清白白，算是赤条条浑身无牵挂了，算是与人们坦诚相见了。大家把它从桶里捞出来，挂在架子上，开膛剖肚，两肋插刀，肝胆相照了。这时候屠夫就变成了一个刀客了。
他先在猪后腿间的肚子上开了个口，然用打气筒往里面打气，把它吹胀，便于剃毛。这当然是简便方法，与我从前在汉中杀年猪时的方法大不相同。那时杀猪，屠夫要把嘴贴上去吹。他猛吸一口气，把两腮吸得鼓胀，一连趴在猪肚子上吹几十气，脸憋得通红。一边吹，一边用一根细长的扦杆向猪肚子里捅，来疏通经胳气脉。他的助手还得拿起棒槌在猪身上暴打，这样气才能下行，猪体才能鼓起来。乒乒乓乓，棒槌所到之，气脉贯通。这种举动非常搞笑，看起来屠夫似乎在亲吻猪，向它道歉，对不起，我宰了你。一方面又猛槌猪，似乎在告诉它，你气死老子了，快给我鼓起来，不然还槌你。 一顿操作猛如虎，猪终于膨胀了起来。它四仰八叉，与人坦诚相见了，每皮肤，每个毛孔，每个褶皱都绷紧了，看起来饱满而有弹性，全是胶原蛋白，让人爱不释手，垂涎欲滴。杀猪匠拿起卷刀，从上往下，挨处刮过，他动作麻利，快如闪电，手起刀落，残存的猪毛、垢甲、皮屑纷纷脱落。猪的全身就变得晶莹透亮，完全没有一点瑕疵了。
现在杀猪匠换下杀刀，,换上细而薄的柳叶刀。刀子在猪的肚子上划过一道优美的线条。他的动作流畅舒展，所过之处骨肉分离，批大郤，导大窾，运刀如风，风行水上，飘若惊鸿，骄如游龙。刀顺脉络，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简直就是庖丁重生。他手法娴熟，经验丰富，捉刀在手，顺着猪的天然结构进刀。他看也不看，感官似乎停止了，只有精神在活动，和猪仔进行对话。他的刀子薄得似一张纸，游刃有余，筋骨交错的地方也能迎刃而解，骨肉分开，如土委地。
片刻，猪肉分解完毕。看看地上，排骨肋条各归其位，于是肝是肝，肺是肺，肥肉瘦肉归类清楚，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哎呀，我看得目目瞪口呆，看得瞠目结舌，看得气喘吁吁，看得大汗淋漓，看得许多人感冒都好了。
我差点文惠王一样大喊一声：“善哉！技盍至此乎？”但我还是忍住了。杀猪匠也没说一句话，默得收拾现场，把刀都擦拭干净，收拾了起来。
主家笑嘻嘻地过来散烟，然后过秤。毛重三百多斤的大肥猪，净肉两百多斤。
他们计划而柏树梢来薰制腊肉，那将是上好的佳品。据说这猪在山里吃的是纯天然的玉米、红苕，喝的是矿泉水。主人夸口说那红苕还是水果味的。怪不得这么细皮嫩肉。 然后，女主人割了几块三线肉，和着猪胖、猪血、糟辣椒，做了一锅香喷嘭的杀猪饭招待大家。街妨邻居、亲朋好友纷纷入席，满满坐了两桌。就着酿了一年的包谷酒，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年就以这样的方式打开了。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传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孟浩然的快乐，陆游的快乐，我们众生的快乐，千年以来都是一样的。 （连载完毕，感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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