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 生 活 有 兰 有 景 如 诗 如 画 龚开的马,郑思肖的兰,钱选的孤山—— 回顾历史,很多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能使我们动容,正如孟子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和挑战众神的普罗米修斯,又像一去不返的荆轲,面对无法抗衡的力量不改其志,是个人所能达到的最大辉煌。 元钱选(传) | 《孤山图》卷或许正是被这种超越个人的感情打动,宋郑思肖《秋兰图》卷后留下元明至今三十八则名士题跋,其中有以诗赋唱和思念故国之情,有赞颂所南先生不改其心,有联想到自己的处境际遇感慨唏嘘。大多情真意切,它们与画作共同勾勒出郑思肖的形象,也更使人理解秋兰背后的感情。 钱逵(?—1384)跋《秋兰图》 九畹凭谁种,孤标每自持。 西风秋欲晚,叶叶向南吹。 苏州人钱逵,博通经史、擅长书法,据说为人淳厚,稽古考订至老不倦。他在诗中说:兰花不论谁种下,孤洁的品质总会保持,哪怕在晚秋的西风之中,兰叶也只向南吹。作为题画诗,文意之中既指秋兰更喻所南,可谓脱俗之句。 陈基将郑思肖与龚开相提,之后的姚广孝则将其同文天祥并论,他说: 我少年时游于士林,听前辈称郑所南乃在野之文天祥,文天祥乃在位之郑所南。当时我不相信,等到读过所南先生的文集,又见到这幅兰画,见它根不着土,虽游戏翰墨却不忘故国,先生之心真如铁,磨而不会变薄,染而不会变黑,我终于相信。 姚广孝(1335—1418)跋《秋兰图》 姚广孝生活在元明之交,是位颇传奇的人物。他的题跋写出许多后人的心声:初识郑思肖,很可能会略感他刻板不化,像一位死气沉沉的守墓人。按常理而言,既然时移世易,人也应当随之改变,所谓“笔墨当随时代”。但一旦读过他的文章,了解他的经历,再见过他的兰花,不免使人感慨:史上确实还需有这样的人物,才能验证许多道德、伦理与法则的终极价值,正如“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 到明代,题跋者依旧名士云集,首当其冲是唐寅的好友都穆—— 香魂零落伏谁招,千古灵均恨未销。 却忆含毫垂泪日,北风吹鬓正萧萧。 都穆的跋诗极见水准,他将故国哀思融汇在形象之中,描绘出一位含毫垂泪、两鬓萧萧的文士。诗中想象的成分更多,毕竟此时距离郑思肖的时代已经过去一个半世纪,所南先生已然成为一个符号,不再是可以从亲身经历追忆的人物,而是历史的一部分。 因此,明代题跋大多是题诗,如著名的吴中四才子——除唐寅外,祝允明、徐祯卿、文徵明,以及唐寅的挚友张灵都在卷后留下题跋。在他们的题诗中,所南先生最终与兰合二为一,作为“空谷幽兰”,化入后世文人的记忆之中。 湘犹国地,蒙古何境。 九畹一死,呜呼屈郑。 如果以沈周、文徵明这类性格温厚的儒士代表了文人温柔的一面,那么郑思肖便代表了文人坚定的立场、顽强的内心。 他晚年时将其在宋亡之后四十年间写下的二百五十首诗、四篇杂文、五篇序言集结成书,命名《心史》,藏在苏州承天寺的一口枯井下。而后沉埋三百五十年,直到明崇祯十一年(1638)被人取出,书页装在一个铁匣中,匣盖书“大宋孤臣郑思肖百拜封”。 如果从现实的角度理解,郑思肖的许多做法古板甚至可笑——改个名、换个坐位,能改变什么?但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正如孟子、荆轲,改变的并非他所处的现实,而是后世千千万万仁人志士的内心,使之坚定信念、立志不渝。 这是中国文人亘古不变的追求,也是中国文化源远流长的基石。人不是机器,前行的困难需要理想的激励、需要坚强的意志、需要真理与道德的感召,所以我们需要郑思肖、需要文天祥,他们践行的足迹即是文明的烛光,引领我们前行至今,正如数百年后梁启超先生谓郑思肖的《心史》: 此书一日在天壤, 则先生之精神与中国永无尽也。 而先生之精神何在?正在一丛小小的兰中,流传千年,熠熠生香。 参考文献:中华珍宝馆 文|冯嘉伊 美编:丁点儿 策划: 陈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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