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堆漢墓帛書《老子》乙本釋文（上）

說   明

知北遊按：馬王堆帛書《老子》乙本及卷前四種古佚書抄寫在一幅大帛上，折疊後放在漆奩內，出土時已經沿折痕斷成三十二片，但文字殘缺較少，故《老子》乙本的文字要比甲本完整。帛書原高約四十八厘米（現已斷成上下兩截），朱絲欄墨書，隸書體，共二百五十二行，《老子》乙本即從第一七五行上截開始，不分章節，故無分章節的墨點。

此卷帛書避邦字諱，不避漢惠帝劉盈、文帝劉恒諱，字體與同墓所出有文帝三年紀年的《五星占》很相似，抄寫年代可能在文帝時期，即公元前179年至公元前169年間。

凡    例

1、本文根據《馬王堆漢墓帛書[壹]》之釋文錄入，并訂正了個別地方的訛誤。

2、補出缺文首先依據同時出土的帛書甲本，此外又參考其他傳世本，補出的文字加[]表示。

3、通假字之正字加（）表示。

4、訛誤字之正字加<>表示。

5、書中涂點去或未寫全的廢字，用◎表示。

6、【】中的數字為帛書原文的行數。

7、無法辨識的文字或缺文用囗表示。

8、本釋文僅供參考，如有疑問請核對原書；如有网友轉載，請注意其中的古體字和文字圖片。

 

德   經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為而无以為也。上仁為之而无以為也，上德〈義〉為之而有【一七五上】以為也。上禮為之而莫之應也，則攘臂而乃（扔）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句（后）仁，失仁而句（后）義，【一七五下】失義而句（后）禮。夫禮者，忠信之泊（薄）也，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也，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居[其厚不]【一七六上】居其泊（薄），居其實而不居其華，故去罷（彼）而取此。昔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七六下】一以霝（靈），浴（谷）得一盈，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其至也，胃（謂）天毋已清將恐蓮（裂），地毋已寧將恐發，神毋[已靈將]【一七七上】恐歇，谷毋已盈將渴（竭），侯王毋已貴以高將恐欮（蹶）。故必貴以賤為本，必高矣而以下為【一七七下】基。夫是以侯王自胃（謂）孤寡不𥞤（穀），此其賤之本與？非也？故至數輿无輿。是故不欲祿祿若玉，硌硌若石。上[士【一七八上】聞]道，堇（勤）能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弗笑[不足]以為道。是以建【一七八下】言有之曰：明道如費，進道如退，夷道如類。上德如浴（谷），大白如辱，廣德如不足。建德如[偷]，質[真【一七九上】如渝]，大方无禺（隅），大器免（晚）成，大音希聲，天〈大〉象无刑（形），道褒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一七九下】成。反也者，道之動也。[弱也]者，道之用也。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一八〇上】抱陽，中氣]以為和。人之所亞（惡），唯孤寡不𥞤（穀），而王公以自[稱也。物或益之而]云（損），云（損）之而益。【一八〇下】[人之所教，亦議而教人。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學]父。天下之至[柔]，馳騁乎天下[之至堅。出於【一八一上】无有，入於]无間。吾是以知[无為之有益]也。不[言之教，无為之益，天下希能及之]矣。名與【一八一下】[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一八二上】大成如缺，其用不敝。大]盈如沖，其[用不窮。大直如詘，大辯如訥，大]巧如拙，[大贏如]絀。趮（躁）朕（勝）寒，【一八二下】[靜勝熱。知清靜，可以為天下正。天下有]道，却走馬[以]糞。无道，戎馬生於郊。罪莫大可欲，禍[莫大於不知【一八三上】足，咎莫憯於欲得。故知足之足，恒]足矣。不出於戶，以知天下。不𧠹（窺）於[牖，以]知天道。其出籋（彌）遠者，【一八三下】其知籋（彌）[尠（尟）。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弗為而成。為學者日益，聞道者日云（損），云（損）之有（又）云（損），以至於无[為，无【一八四上】為而无不為矣。將欲]取天下，恒无事，及其有事也，[又不]足以取天[下矣。聖]人恒无心，以百省（姓）之【一八四下】心為心。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得]善也。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德（得）信也。𦔻（聖）人之在天下也欱（歙）欱（歙）焉，【一八五上】[為天下渾心，百]生（姓）皆注其[耳目焉，聖人皆咳之。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又（有）三，而民【一八五下】生生，僮（動）皆之死地之十有三。[夫]何故也？以其生生。蓋聞善執生者，陵行不辟（避）兕虎，入軍不被兵革。兕无[所【一八六上】椯其角，虎无所措]其蚤（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也？以其无[死地焉]。道生之，德畜之，物【一八六下】刑（形）之而器成之。是以萬物尊道而貴德。道之尊也，德之貴也，夫莫之爵也，而恒自然也。道生之，畜[之，【一八七上】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復（覆）[之。生而弗有，為而弗恃，長而]弗宰，是胃（謂）玄德。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一八七下】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佁（殆）。塞其㙂，閉其門，冬（終）身不堇（勤）。啟其㙂，齊其[事，【一八八上】終身]不棘。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復歸其明。无遺身央（殃），是胃（謂）[襲]常。使我介有知，【一八八下】行于大道，唯他（施）是畏。大道甚夷，民甚好𠎿。朝甚除，田甚芜，倉甚虛；服文采，帶利劍，猒（厭）食而齎（資）財【一八九上】[有餘，是謂]盗[杅]。[盗杅]，非[道]也。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以祭祀不絕。修之身，其德乃真；【一八九下】修之家，甚德有餘；修之鄉，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夆（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愽（溥）。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一九〇上】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茲（哉）？以[此]。含德之厚者，比於赤子。𧒒（蜂）癘（蠆）虫（虺）蛇【一九〇下】弗赫（螫），據鳥孟（猛）獸弗捕（搏），骨筋弱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會而朘怒，精之至也。冬（終）日號而不嚘，和[之【一九一上】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胃（謂）之不道，不道蚤（早）已。知者弗言，言【一九一下】者弗知。塞其㙂，閉其門，和其光，同其塵，銼（挫）其兌（銳）而解其紛，是胃（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也，亦【一九二上】[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一九二下】以正之（治）國，以畸（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也才（哉）？夫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而國【一九三上】家滋]昏。[人多智慧，而奇物滋起；法]物茲（滋）章，而盗賊[多有]。是以[聖]人之言曰：我无為而【一九三下】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欲不欲而民自樸。其正（政）（閔）（閔），其民屯屯；其正（政）察察，其【一九四上】[民缺缺]。福，[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无正也？正[復為奇]，善復為[妖。人]之𢘻（迷）也，其日固久矣。是【一九四下】以方而不割，兼（廉）而不刺，直而不紲，光而不眺（耀）。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以蚤（早）服。蚤（早）服，是胃（謂）重積【一九五上】[德]；重[積德則无不克，无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胃（謂）深根固氐（柢），長生久視之道【一九五下】也。治大國若亨（烹）小鮮。以道立（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傷人也。非其神不傷人也，[聖【一九六上】人亦]弗傷也。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大國[者，下流也，天下之]牝也。天下之交也，牝【一九六下】恒以靜朕（勝）牡。為其靜也，故宜為下也。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於大國。故或下[以【一九七上】取，或]下而取。故大國者不[過]欲並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夫[皆得]其欲，則大者宜【一九七下】為下。道者，萬物之注也，善人之𤨷（寶）也，不善人之所保也。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賀（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一九八上】之有？故]立天子，置三鄉〈卿〉，雖有[共之]璧以先四馬，不若坐而進此。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一九八下】不胃（謂）求以得，有罪以免與？故為天下貴。為无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圖難乎【一九九上】其易也，為大]乎其細也。天下之[難作于]易，天下之大[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一九九下】夫輕若（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𦔻（聖）人[猶難]之，故[終於无難。其安也易持，其未兆也易謀，其脆也易【二〇〇上】判，其微也易散。為之於其未有也，治之於其未亂也。合抱之]木，作於毫末。九成【二〇〇下】之台，作於𥸕（蔂）土。百千之高，始於足下。為之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𦔻（聖）人无為[也，故【二〇一上】无敗也；无執也，故无失也。民之從事也，恒于其成而敗之。故曰：“慎冬（終）若始，則敗事矣。”是以𦔻（聖）人欲不欲，【二〇一下】而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敢為。古之為道者，非以明[民也，【二〇二上】將以愚]之也。夫民之難治也，以其知（智）也。故以知（智）知國，國之賊也；以不知（智）知國，國之德也；恒知【二〇二下】此兩者，亦稽式也。恒知稽式，是胃（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也，乃至大順。江海所以能為百浴（谷）[王者，以]【二〇三上】其善下之也，是以能為百浴（谷）王。是以𦔻（聖）人之欲上民也，必以其言下之；其欲先民【二〇三下】也，必以其身後之。故居上而民弗重也，居前而民弗害。天下皆樂誰（推）而弗猒（厭）也，不[以]其无爭與？故天【二〇四上】下莫能與爭。小國寡民，使有十百人器而勿用，使民重死而遠徙，又（有）周（舟）車无所【二〇四下】乘之，有甲兵无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𠳵（鄰）國相望，鷄犬之[聲相]【二〇五上】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善者不多，多者不善。【二〇五下】𦔻（聖）人无積，既以為人，己俞（愈）有；既以予人矣，己俞（愈）多。故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弗爭。天下[皆]【二〇六上】胃（謂）我大，大而不宵（肖）。夫唯不宵（肖），故能大。若宵（肖），久矣其細也夫。我恒有三𤥯（寶），市（持）而𤥯（寶）之，一【二〇六下】曰茲（慈），二曰檢（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夫茲（慈），故能勇；檢（儉），敢〈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為成器長。今【二〇七上】舍其茲（慈），且勇；舍其檢（儉），且廣；舍其後，且先；則死矣。夫茲（慈），以單（戰）則朕（勝），以守則固。天將【二〇七下】建之，如以茲（慈）垣之。故善為士者不武，善單（戰）者不怒，善朕（勝）敵者弗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胃（謂）不爭[之]【二〇八上】德。是胃（謂）用人，是胃（謂）肥（配）天，古之極也。用兵又（有）言曰：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二〇八下】尺。是胃（謂）行无行，攘无臂，執无兵，乃（扔）无敵。禍莫大於无敵。无敵近◎亡吾𤥯（寶）矣。故抗兵相若，而依（哀）者朕（勝）[矣]。【二〇九上】吾言易知也，易行也，而天下莫之能知也，莫之能行也。夫言又（有）宗，事又（有）君。夫唯无知【二〇九下】也，是以不我知。知者希，則我貴矣。是以𦔻（聖）人被褐而褱（懷）玉。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矣。是以𦔻（聖）人之不[病]【二一〇上】也，以其病病也，是以不病。民之不畏畏（威），則大畏（威）將至矣。毋𠇺（狎）其所居，毋猒（厭）其所生。夫唯弗猒（厭），是【二一〇下】以不猒（厭）。是以𦔻（聖）人自知而不自見也，自愛而不自貴也。故去罷（彼）而取此。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栝（活），[此]【二一一上】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亞（惡），孰知其故？天之道，不單（戰）而善朕（勝），不言而善應，弗召而自來，【二一一下】單（坦）而善謀。天罔（網）𧙔𧙔，疏而不失。若民恒且◎不畏死，若何以殺䂂（懼）之也？使民恒且畏死，而為畸（奇）者[吾]【二一二上】得而殺之，夫孰敢矣！若民恒且必畏死，則恒又（有）司殺者。夫代司殺者殺，是代大匠斲。【二一二下】夫代大匠斲，則希不傷其手。人之飢也，以其取食𨁑之多，是以飢。百生（姓）之不治也，以其上之有以為也，[是]【二一三上】以不治。民之輕死也，以其求生之厚也，是以輕死。夫唯以生為者，是賢貴生。人之生【二一三下】也柔弱，其死也信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椊（脆），其死也𣒞（枯）槁。故曰：“堅強，死之徒也；柔弱，生之徒也。”[是]【二一四上】以兵強則不朕（勝），木強則兢。故強大居下，柔弱居上。天之道，酉（猶）張弓也，高者印（抑）之，下者舉之，【二一四下】有余（餘）者云（損）之，不足者[補之。故天下之道]，云（損）有余（餘）而益不足；人之道，云（損）不足而奉又（有）余（餘）。夫孰能又（有）余（餘）而[有以]【二一五上】奉於天者，唯又（有）道者乎？是以𦔻（聖）人為而弗又（有），成功而弗居也。若此其不欲見賢也。天下莫【二一五下】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以其無以易之也。水之朕（勝）剛也，弱之朕（勝）強也，天下莫弗知也，而[莫之能【二一六上】行]也。是故𦔻（聖）人之言云曰：受國之訽（詬），是胃（謂）社稷之主；受國之不祥，是胃（謂）天下之王。正言【二一六下】若反。禾（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是以𦔻（聖）人執左芥（契）而不以責於人。故又（有）德司芥（契），无德司勶（徹）。[天道无親，【二一七上】常與善人]。《德》三千𠦜一。【二一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