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东北满族旧事

◇满族三次立国

泱泱中华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而满族则是其中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民族。百折不挠的民族精神，海纳百川的恢宏气度，使他们在悠久的历史岁月中三次崛起，雄立于中华民族之林。从满族先民靺鞨人创建渤海国，女真人创建金国，建立清王朝，这是除汉族之外，其他民族皆不曾有过的宏伟壮举。满族三次立国，展现的是自强不息、敢创辉煌的民族精神，标立的是中华民族团结、统一的典范。

中原五代十国及北宋年间，统治华夏东北至西北广大地域的是东胡族系的契丹人建立的辽国。

创建契丹辽国的天皇帝阿保机，与皇后述律平生有三子，其次子耶律德光于天显二年继位，即辽太宗。这太宗耶律德光也是个厉害的主，身经百战，在位二十一年，虎目紧盯着中原的锦绣山川。他铁马南下用兵不断，把中原各君王搅得六神无主。中原的五代，有三代与他的金戈铁马厮杀有关。他还将长城以南的燕云十六州，纳入了辽王朝的版图。

辽立国二百余年，历经九帝，首先完成了华夏大地东北至西北的大统一，将几十个民族、方国，纳入一个大国进行统辖。这在中国有史以来是前所未有的。辽国南进中原领有燕云十六州，突破了长城阻隔，使得南北经济、文化大流通。宋使苏辙出使辽国，有诗以志：

燕强不过古北阙，连山渐少多平原。

奚人自作草屋住，契丹骈车依水泉。

橐驼马羊散山川，草枯水尽一时迁。

汉人何年被流徙，衣服渐变存语言。

辽国经九帝、二百余年的征伐营造，已领有偌大国土，其东起大海，东北越乌第河、外兴安岭，西北起贝加尔湖、鄂毕河，南至河北、山西，西则越斋桑泊、阿尔泰山，比处在中原的大国宋朝还要大出许多。辽国着实很大，领有五京、六府、一百五十六个州军城，二百零九个县治。

契丹人不但铁马长弓，而且强悍聪明，为了有效治理这庞大的五十余部族，六十余属国，实行了“因俗而治”“ 南北面官”的一国二制官制。南面官管理南部汉人、渤海人事务，北面官则管理契丹及北方部族事务。归北面官管辖的奚、乌古、敌烈、回鹘、室韦、女真等北方部族中，最让契丹人放心不下者就是女真人。被辽太祖率兵灭掉的渤海国，即是女真先人粟末靺鞨人所建，故而有世仇。

混同江以北的黑水女真，乃黑水靺鞨改称而来，尤善弓马骑射。东海之滨，阿里门河、奴儿干一带的野人女真诸部，也是十分的尚武强悍，经常不服大辽天朝所管。辽有俗言：“ 女真满万，则不可敌。”故此，辽国对女真人实行着残酷的打压政策，以使其不能东山再起立国称雄。

辽国称雄为主之时，为了管辖尚武强悍的女真人，将其分成南北两大部分，进行分而治之。女真人在南部，籍契丹者号“熟女真”，在北部未籍契丹者，号“生女真”。创立金国的完颜部，即是生女真。熟女真、生女真，乃辽契丹人之所称。

唐末时，由勿吉七部承袭而来的靺鞨七部，只有粟末靺鞨、黑水靺鞨盛名还在，其余五部均已无闻。以粟末水为名的粟末靺鞨建立了渤海国，又被契丹人所灭，其遗民为“熟女真”。以黑水为名的黑水靺鞨，居于长白山、混同江之地，混同江亦号黑龙江，即所谓“白山黑水”。

唐开元年置有黑水府，黑水靺鞨首领曾被授以都督。后又赐都督“李”姓，名“献诚”，领黑水经略使之职。粟末靺鞨建立渤海国，黑水靺鞨部分隶属之。辽灭渤海后，黑水靺鞨附属于辽国，被称为“生女真”。

生女真部族很多，其各部以姓氏为部，有完颜部、温都部、乌古伦部、纥石烈部、蒲察部、徒单部、乌林荅部、加古部等四十余部。其中完颜部甚为强盛，其按生活的地域，又分为按出虎水完颜部、泰神忒保水完颜部、马纪岭劾保完颜部、耶挞澜水完颜部、耶懒完颜部等十余完颜姓氏部落。在众多完颜部中，按出虎水完颜部最为强大。

满族崇拜的神鹰“海东青”

女真人仇恨契丹人并发动了反辽的战争，不能不说到关东的一种猛禽海东青。海东青便是雄鹰，只是此鹰非寻常之鹰。海东青乃北国女真地之特产方物，是一种动作迅速性情凶猛的雄鹰。它可以凌空捕捉天鹅、大雁飞禽，俯冲追擒狐、兔、獾、貂等动物。女真人整日在山林间狩猎，见鹰巢筑巢窟于峭壁之上，唯独海东青没有巢穴，只见它从东海而来又归东海而去，故名之海东青。海东青甚为凶猛，其翅若车轮，爪如利刃，双眸如火，长喙反钩，飏风似有凌云之志，乃鹰之雄悍者。海东青的品种亦是众多，上等的通黑油亮者为皂雕，有虎斑花纹者为虎斑雕，黑白相间的叫接白雕，体小花多的叫芝麻雕，还有更为名贵的挡虎、屠龙、芦花、白鹰等海东青。清代诗人黄兆枚有诗曰：

展起车轮雕翅庞，

火眸横过统门江。

山鹰打得芦花好，

曾数开元献一双。

辽契丹人是游牧民族以狩猎为辅，女真人是以狩猎为主的山林渔猎民族，故而这些北方民族，狩猎打围都离不开海东青。那些北方勇士猎手都以骑名马、架海东青为荣。

女真人信仰古老的萨满教，在祭祀众多的“万物有灵”的动物神祇中，鹰神有着崇高的地位。在女真人的心中海东青雄鹰是神，故而对它充满了敬慕和图腾崇拜。人们不但在出征聚会时高擎鹰旗大纛，有的部族哈喇（姓氏）还以鹰图腾为旗帜，可见海东青在女真人心中甚为崇高。女真人也捕鹰、驯鹰、架鹰狩猎，但他们善待敬重此物供以肉食，春天还放归山林，以利其繁衍后代。

辽国皇帝及王公贵族，皆喜爱狩猎打围，海东青、猎犬是不可或缺之物。于是辽帝旨令“捕海东青于女真之城，取细犬于萌骨子之疆”。海东青野性甚重难以饲养，贡辽之海东青多有死亡，故此辽帝命女真人年年例贡此鹰。海东青之贡，非但此鹰枭悍难以捕捉，还亵渎了女真人对鹰神的崇拜故积怨日深，经常发生女真人阻绝鹰路禁捕之事。正是：“ 天生神枭海东青，辽金积恨始此鹰。”女真人对辽契丹人的深仇大恨远不止此，恨事甚多，其最痛恨者乃“索贡品”“常掳掠”“打女真”“取鹰鹞”“荐枕席”，令女真人忍无可忍。

“索贡品”，是辽契丹人每岁皆向女真人索取大量骏马、北珠、貂皮、人参、良犬等女真的珍产方物。“ 常掳掠”，更是无理。女真人系辽之国民，但辽契丹人还是经常派兵马掳其族人为奴，掠其财物为己有。最为甚者，辽枢密使耶律斜轸曾率兵侵入女真境，掳掠人口十万余众，马匹二十余万，令女真人欲哭无泪。

“打女真”，即是强索豪夺。辽人在与女真人居住的边地，设有多处榷场，进行货物贸易交换。然而他们对女真人的物品压价强买，或干脆看好即抢。“取鹰鹞”，即是契丹人强索女真人的神鹰海东青。最让女真人感情上难以忍受的，是辽人强行“荐枕席”之举。

辽朝廷经常派遣身佩银牌的天使，到女真诸部索取财物、贡物，或传达朝廷旨意，称之“银牌天使”。这银牌天使来到女真部，除强取豪夺之外，还要未出嫁的女子陪宿。后来竟越发骄横，见到漂亮的女子不问婚嫁与否，不管是何人之女皆抢来陪宿。诸多深仇大恨虽令女真人忍无可忍，但强弩快刀之下，又只能积怨伺机而报。

生女真完颜氏由始祖函普始，经历了乌鲁、跋海、绥可、石鲁、乌古迺、劾里钵、颇喇淑、盈歌、乌雅束等十祖，忍辱负重励精图治，利用海东青方物之贡及打通鹰路之名，对内兼并女真诸部，对外暗中抗衡大辽，准备在兵强马壮之时反辽立国。到了完颜阿骨打继位之时，野人女真大部分已被完颜氏所统辖。此时，他对内已是女真各部的都勃极烈，即大联盟长；对外他则是辽朝册封的女真节度使，故而他雄心勃勃，欲反辽与契丹人一争高下。完颜阿骨打确实是个人物，据传他出生时便天降祥瑞之象，《金史·本纪》中记载得很是神异：

辽道宗时有五色云气屡出东方，大若二千斛囷仓之状，司天孔致和窃谓人曰：“其下当生异人，建非常之事。天以象告，非人力所能为也。”

阿骨打幼时便举止端重、力大过人，其父劾里钵十分喜爱，寄予厚望，经常抚其头说：“ 待你长大了，我还有什么忧愁啊！”阿骨打十岁时便箭艺超人，曾当着辽使面前三箭射落了三只大雁。众人都十分惊讶，辽使赞叹道：“ 真是个奇男子啊！”一次，阿骨打陪叔父谩都诃前往纥石烈部赴宴，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到屋外比箭。女真人虽然都是弓马骑射的高手，但在场的人射程都在百十步左右，连最善射的谩都诃也不过二百步，可阿骨打却射出了三百二十步。为使后人不忘此壮举，金天德三年（1151），海陵王完颜亮，命人立射碑以纪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