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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徐强:再谈陈柱的家教

 言而有齿 2024-03-04 发布于广西

原载2024年3月4日《今晚报·今晚副刊》


拙文《陈柱的家教》在《今晚报·今晚副刊》发表后不久,即有幸得到陈柱先生的五女儿陈蒲英学长的热诚回应,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的专论陈柱家教的文章”。这让我颇感意外,同时也深受鼓舞。

蒲英学长现居山东青岛,虽已年届九旬,思维却仍然十分敏捷,思路也很清晰。我从她的口中得知,陈柱为女儿们取名也是颇有讲究的:长女陈松英、次女陈梧英、三女陈蕙英、四女陈苏英、五女陈蒲英、六女陈海英、七女陈虹英,中间一字均与她们的出生地有关。比如“松”,源自陈柱老家的青松园;“梧”指广西梧州,“蕙”则取自梧州的一条路名;“苏”指上海苏州路,“蒲”指上海蒲石路(今长乐路),“海”与“虹”,则来自上海交通大学正门的海格路(今华山路)和附近的虹桥路。

而最能体现陈柱的教育理念的,是女儿们名字中的“英”字。这个字,寄托着陈柱对孩子们的殷切期许,就是希望她们长大以后都能成为巾帼英杰,像七尺男儿一样服务社会、报效国家。

近代以来,中国长期处于积贫积弱、内外交困的状态,社会动荡不安,千疮百孔。风雨如晦、山河破碎之际,在一般人家,重男轻女的现象是相当普遍的。陈柱生逢乱世,几经飘零,却始终没有放松过对子女的教育,更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思想,而是一视同仁,因材施教,孜孜不倦,循循善诱。这说明他对孩子们充满了拳拳父爱,同时也体现了他的胸怀宽厚、目光长远。

在给长女陈松英的信中,陈柱写道:“今之恒言曰毕业,此就学校之课程言耳;若吾之所谓业,则进修之功,非至死之日,无可毕之时。今之恒言曰毕业即失业,此以富贵利禄为业耳;若吾之所谓业,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以为后世法,虽饿死沟壑,千秋之后,吾业无可失之时。”(《论学示首女松英》)

陈柱认为,学校的功课会有毕业的时候,但人生的功课却没有毕业的说法,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修炼;如果把荣华富贵作为职业的目标来追求,“毕业即失业”的现象或许会存在,但如果以传道授业、立德立言作为自己的志向,那么,人这一辈子就永远不会失业,哪怕千秋之后,所立的德业也依然会长留世间。陈柱的这些观点,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是新颖而独到的,令人深受启发,豁然开朗。陈松英毕生致力于教育事业,并有诗集《青松园吟草》行世,颇得钱仲联、彭鹤濂等诗词名家的赏识,这与陈柱的精心教导是分不开的。

陈柱对女儿们的教诲,不仅善于从大处着眼,而且勤于在小处入手,可以说是言传身教,无微不至。在《论画示三女蕙英》这封将近三千字的长信中,陈柱谈到了中国画的历史和流派、中国画与西洋画的本质区别、人文画和造字“六书”的关系,还谈到了中国画的技法,包括怎么构图、如何落款,等等,无不娓娓道来,而且旁征博引、融会贯通,不啻为一堂包罗宏富的艺术课。陈柱指出:“学画犹学诗也,固要天才,尤要学问。有画里之学问,有画外之学问。”又说:“书本学固不可稍忽,自然界又乌可不力追哉?”他勉励女儿要从画里跳出画外,从书本回归自然,可谓情真意切,用心良苦。正是在他的悉心指引之下,陈蕙英得以考入上海美专,师从山水画巨匠黄宾虹学艺,年仅16岁即成为崭露头角的画家。

法国作家圣埃克絮佩里在《堡垒》中写道:“当你给人写信时,你其实是在给一艘船装货。但只有很少的船只会到达。它们在大海中沉没了。”所幸的是,陈柱在家书中给孩子们装载的“货物”并没有石沉大海,它们穿越重洋,直达孩子们心灵的港湾。他对儿女们的爱的教育,至今仍在时时回响,不因岁月而湮灭,不因时代而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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