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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中，爱给人撮合姻缘，看书也有一双“情眼”，作家会不会谈情说爱掂量两下便心中明了。有的人写男女感情山盟海誓，玉体横陈，你死我活，其实是最下品，这是表演爱，不是剖析爱。 张爱玲是写男女情爱的顶级高手，进出男人的内心，深入女人的骨髓。她长着一双冷眼，不夸大爱，不贬损爱，笔触就像一根针，扎到生活的褶皱里去刺穿幻想的气泡，爱娉娉袅袅，却最脆弱最不堪一击；它从来无法单独存在，永远裹杂着俗世的欲念和生存的挤压，让人牵肠挂肚，却终不得圆满。 不爱，是一生的遗憾；爱，是一生的磨难。爱就是一道两难的选择题。
我们先来看一辈子不得爱的《怨女》。 民国初年，正值妙龄的银娣是上海一条街上的“麻油西施”，在哥哥嫂嫂的店面里帮忙。小说一开始便是银娣的高光时刻，想她想得睡不着的木匠半夜敲门骗说想买油让银娣开门。银娣从门洞伸出手要油壶，木匠急忙握住她的手不放，用热油把木匠烫退之后，银娣不管不顾疯骂。这时的银娣美丽、跋扈，心气高。心仪对面药店的伙计小刘，但知道小刘的母亲还在乡下种地，她嫁过去也必定只能住在黄泥墙的茅屋里，浇粪、种菜、伺候老人，最后自己变成一个老妇，这一盘算便有些犹豫。  银娣父母早逝，只有仰仗兄嫂，但小买卖人家境特别贫困，连她的嫁妆都置办不起。媒婆几次围剿，把瞎眼的姚家二少爷夸上了天，而且把婆家也夸奖得慷慨大方，嫁妆置办齐全到时直接挑来哥嫂门上。这样的婚姻不仅不让哥嫂破费，到时还可能小赚一笔，银娣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选择便答应嫁了。 不料姚家和媒婆描述得天差地别，姚二爷不仅眼瞎，还带有哮喘病，人也佝偻成一团。婆家是北京迁来上海的旧式封建大家族，腐朽，压抑，沉闷，丈夫的缺陷、软弱、得过且过，婆家的看不起，有限的金钱使用权都让银娣活在巨大的痛苦里，同时缺憾也让银娣开始陷入狂热的欲望之中：对身体的欲望、对金钱的欲望、对爱情的欲望。丈夫不能满足她的正常夫妻生活，家族中的蛀虫、浪荡子姚三爷成为了爱情、身体与性的替代品。但显然，风流成性、吃喝嫖赌的姚三爷只能给她一时的暧昧与慰藉，根本无法为她的生活提供更多阳光。  后来丈夫病逝，分家打闹，银娣守着比其他房都少的家产还有孱弱的儿子，成为极度节省、刻薄的中年妇人。与姚三爷在感情上有了质的飞跃，而这质的飞跃也经不住现实与金钱的检验。她怕人说闲话，一切按最老式的规矩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裹在自己缚的茧里，开始吸上了大烟。为了节约生活成本，留出更多的钱来购买鸦片，银娣用盐来代替油，甚至用毛笔在锅里刷几下就草草了事。为了把儿子拴在身边，给儿子娶了媳妇，让儿子也开始吸大烟。折磨儿媳妇成为她的乐趣，甚至她还主动给儿子选妾，对女人的不屑完全复刻了婆婆当年对她的强压。最后儿媳妇不堪银娣的辱骂自杀而死。 纵观银娣的一生，由于长期的物质匮乏，寄人篱下而没有安全感，她放弃了内心的真实情感，而选择了一条看似稳妥奢华却危机重重的婚姻道路，注定了其悲剧的一生。 最让人感慨的是结尾处，又老又病的银娣窝在烟床上，恍惚间从前的事都回来了，砰砰砰的打门声，她站在排门背后，心跳得比打门的声音还更响。 “大姑娘！大姑娘！” 在叫着她的名字。他在门外叫她。 情起缘灭，飞蛾扑火 未经男女之事的佳芝，为了达成任务，不惜牺牲自己与团员梁闰生发生关系。可是，当佳芝凭着美色与演技，成功地吸引易先生注意时，易先生却突然撤离了香港。行动失败后，佳芝有些后悔，感觉就是自己傻，甚至怀疑大家起哄捧她出马的时候，有人别具用心，因此，回到上海后，她不再跟他们这一伙有来往。 两年后，香港沦陷，佳芝转往上海，剧团重新找了上她，再次继续先前未竟的计划。王佳芝与易某有几次交往，将要行刺前，内心却很纷乱，“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有了个目的”。 当她与易某上商店去购买项链，知道会有人埋伏在商店门口，待他们出来时行动。此时王佳芝内心很矛盾，她觉得刹那间仿佛只有他与她两人在一起。她憎恨玩弄过她的梁润生，与梁润生这些人相比，这个汉奸倒像爱她的。易某想不到“獐头鼠目”的自己中年以后还会有这样的奇遇，他想到她对他的爱中可能有权势的因素。王佳芝也疑心自己“有点爱上老易，她不信，但是也无法斩钉截铁的说不是，因为没有恋爱过，不知道怎样就算爱上了”。  她看到这个汉奸，“脸上的微笑有点悲哀”，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爱慕虚荣的贱女人，立即又否定了，他“此刻的微笑丝毫不带讽刺性，不过有点悲哀，他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刺，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在她看来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情”。 六克拉的粉钻光艳夺目，也让王佳芝的心彻底沉沦。 “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 她低声说：“快走。”  她知道这太晚了。但是“老易”却躲过这场灾难。他回到家中，已经布置了手下人把这一切行刺的人包括她一网打尽，通通枪毙。但他还在想：“她还是真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 “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王佳芝与易某在政治上是敌对的关系，一个是单纯的爱国青年，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然而都是人，有人性的相通之处。王佳芝人性中的善良与软弱使她放走了这个汉奸，但易某却残酷的将她置于死地，虽然他内心也颇为不舍。明知是汉奸，但人性中的弱点与情感战胜了一切，爱上他，但这爱到头来却被政治粉碎了。爱情终究超越不了政治，女性的内心更注重性情，而男性的内心更依从政治，这就是人性的差异和悲哀。 就算是人间清醒张爱玲一辈子也没有孤绝地避免爱情，或者幸运地拥有爱情，和我们所有普通人一样，她时而拥有，时而失去，经受着爱的淬炼，洗礼和激荡。 处理好和“爱”的关系，是每个人一辈子的修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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