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导读 很多人对黄芪的误会甚多。单纯说黄芪补气的人,很可能没意识到为何他有补益的能力。而说黄芪拔动肾根、消耗元气的人,很明显也对黄芪充满了误会。 事实上,黄芪用错了确实会导致很多副作用,但是如果配伍正确,反而能够大补肾气! 正如同样是在厨房做饭,有人用菜刀切菜,能做出美味的好菜。有人只会用菜刀切到手,然后嗷嗷大哭。所以关键在于会不会用! 本文结合张锡纯、李东垣、傅青主以及姚奇蔚的经验,从底层原理讲明白黄芪的配伍之妙。 彻底讲透黄芪:用错了拔肾根?用对了能大补肾气! 作者:tsp南极 01 针对黄芪的争议 黄芪这味药,以往是没啥争议的,最近争议反而多了起来,其实本质上还是对于黄芪药性的理解问题。 刚好前几天我的一位医友整理了一篇医案,采用大剂量黄芪治疗心脏病,一位读者的评论引起了我的兴趣: 黄芪性温,不补气,只是调气行气。挖过野生黄芪,它的根像锥子一样直入地底很深很深,它能把丹田深处的元气调出来,很伤身体。大哥你可以观察一下吃黄芪的临床案例。我们有不少这样的案例,去年抢救过一个病人长期喝黄芪水整个人完全虚脱掉,极度虚弱,躺在床上动都难动,西医完全查不出原因。” 这段话其实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又不是完全有道理。特别是标蓝的地方,很需要商榷。 其实吧,黄芪法在心脏病的治疗中是非常常用的。如果对此不熟悉的话,可以去阅读山东国医大师张志远老先生的书籍。总之,这是一个很常用、很有效的理法,诸如什么伤害元气、拔动根蒂,其实是一种误用、误会。 不只是黄芪这一个药物,诸如人参、党参、附子,甚至是阴柔的地黄,错误使用的情况下,都是能损人元气的、伤人根本的,倒也不必单单只说黄芪这一个药。 我们中医治病,不是说一张方子就只看一味药物,而是整体来看的。就像炒菜煮汤,看的不是某一味调料,而是食材与调料的配合。 我打个比方: 如果我说:“辣椒这玩意辣的很啊。大家可以观察一下,大口吃辣椒的人,没有不被辣到满头大汗、嘴巴喷火的。辣椒难吃极了。你敢用辣椒做菜,真是艺高人胆大呀!” 大家应该可以一眼看出这段话的漏洞。这就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嘛。因为谁会把一味辣椒当成饭吃呢?不能把一味辣椒的特性与一锅菜划等号。 例如下面加了一大堆辣椒的火锅—— 像我这种不爱吃辣的人,去了川渝地区旅游,吃他的火锅,也觉得味美无比、被其折服。因为我吃的不只是辣椒,而是一整盘菜呀!吃的是配伍,而不是某一个孤立的东西。其实中医用药也是如此。 话又说回来了,中医祖师爷商朝宰相伊尹也是一名高明的厨师。有时候中医煎药,与厨师做菜也是有共通之处的。 所以我回复如下:
当然了,这里全都在讲医理,下面我结合各个医家的经验去讲解其中的原理。 毕竟单纯讲医理,可能比较抽象难懂。结合实际用药,那就好懂了。 02 张锡纯:黄芪知母法 ——金水相生治虚劳 张锡纯是医林独啸斋中的常客,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他的《医学衷中参西录》我真是爱不释手。我也经常使用其处方思路治病。 例如使用张锡纯温病神方治小孩子发高烧: 恶露不止两个月多方求医无效,我用黄土汤治好(黄土汤打头阵、安冲汤紧跟其后) 用加味黄芪五物汤的思路治疗关节痹痛: 用升陷汤类方治疗各种大气下陷的病机: 用张锡纯升降汤治好鸽子蛋大的囊肿: 用张锡纯治疗肝病的思路治疗老人郁怒伤肝: 张锡纯很擅长治疗严重的虚劳症候。很多别的医生治不好的严重虚劳,到他手上就是立起沉疴。 请看张锡纯在十全育真汤条文下的论述。仔细思考领悟,即可明白黄芪知母法的伟大之处了: 《医学衷中参西录·十全育真汤》 张锡纯 (前略) 后治一妇人,年近五旬。身热劳嗽,脉数几至八至。先用六味地黄丸加减作汤服不效,继用左归饮加减亦不效。 愚忽有会悟,改用生黄耆六钱、知母八钱为方,数剂见轻,又加丹参、当归各三钱,连服十剂全愈。 【南极按:思之思之,鬼神通之!一般医生出现这种“忽有会悟”的情况,病人就有福了!】 以后凡遇阴虚有热之证,其稍有根柢可挽回者,于方中重用黄耆、知母,莫不随手奏效。始知叔和脉法谓数至七八至为不治之脉者,非确论也。 盖人禀天地之气以生,人身之气化即天地之气化,天地将雨之时,必阳气温暖上升,而后阴云会合大雨随之。 黄耆温升补气,乃将雨时上升之阳气也;知母寒润滋阴,乃将雨时四合之阴云也。 二药并用,大具阳升阴应云行雨施之妙。膏泽优渥烦热自退,此不治之治也 (张锡纯按:此理参观第二卷玉液汤后跋语益明)。 况劳瘵者多损肾,黄耆能大补肺气,以益肾水之源,使气旺自能生水,而知母又大能滋肺中津液,俾阴阳不至偏胜,即肺脏调和,而生水之功益著也(张锡纯按:黄耆、知母虽可并用以退虚热,然遇阴虚热甚者,又必须加生地黄八钱或至一两,方能服之有效)。 (后略) 请诸位仔细思考我加粗标红的地方,必然大有所得。 可以与我前面说的:“如果配合一些其他的补肾水类药物、亦或是降肺金的药物,那么黄芪的补力左升到上焦之后,就会折返,再右降回下焦” 一些人认为会拔动肾根、断不可用的黄芪,张锡纯反而说黄芪配伍对了可以补肾。这就是人体左升右降的妙理所在,请看下图: 配合这张图,再去想想张锡纯说的: “黄耆温升补气,乃将雨时上升之阳气也;知母寒润滋阴,乃将雨时四合之阴云也。二药并用,大具阳升阴应云行雨施之妙。膏泽优渥烦热自退,此不治之治也 。 况劳瘵者多损肾,黄耆能大补肺气,以益肾水之源,使气旺自能生水,而知母又大能滋肺中津液,俾阴阳不至偏胜,即肺脏调和,而生水之功益著也” 仔细在脑子里想象一下气机在上中下三焦的流动轨迹,就能够彻底理解张锡纯的意思了!然后自然就明白,黄芪用错了确实会导致气机过升而不降,但是配伍好了之后反而能够促进气机顺降。 正确使用黄芪不仅不会伤肾元,反而能够启动人体金生水的本能,从而大补下焦肾水! 03 李东垣:黄芪以升促降——治疗浊阴不降 李东垣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补中益气汤治疗闭经、新冠大白肺、新冠后遗症医案如下: 新冠肺炎血氧骤降,可用胡天雄老中医补中泻肺法 升阳益胃汤治疗慢性疲劳综合征以及产后病医案如下: 半夏白术天麻汤治疗头部眩晕以及高血压医案如下: 【半夏白术天麻汤专题】从古经方药证思维分析半夏白术天麻汤方证 我这里着重说说半夏白术天麻汤: 《脾胃论·半夏白术天麻汤》 李东垣 范天騋之内,素有脾胃之证,时显烦躁,胸中不利,大便不通。初冬出外而晚归,为寒气怫郁,闷乱大作,火不得升故也。医疑有热,治以疏风丸,大便行而病不减。又疑药力小,复加七八十丸,下两行,前证仍不减,复添吐逆,食不能停,痰唾稠粘,涌出不止,眼黑头旋,恶心烦闷,气短促上喘无力,不欲言。心神颠倒,兀兀不止,目不敢开,如在风云中。头苦痛如裂,身重如山,四肢厥冷,不得安卧。余谓前证乃胃气已损,复下两次,则重虚其胃,而痰厥头痛作矣。制半夏白术天麻汤主之而愈。 大家看看,患者呕吐、恶心、痰涎上涌、喘促·······一大堆看上去像是气机上逆的症候。如果李东垣继续给他狠狠的降逆、继续重创脾胃,那这病人就完蛋了! 大家首先得建立一个观念,就是人体的正常生理活动就是清气左升、浊气右降。二者相互促进,而不是相互打架。 患者身体沉重、头部眩晕、严重到感觉如在风云中、频频呕吐痰涎,说明本该右降到下焦、并被膀胱排出的湿邪,现在全都上逆到头部、胸腔、体表。 湿邪包裹头部,自然头部沉重眩晕。 湿邪填塞胸中,就会胸闷、大量咳痰。 湿邪侵蚀四肢,自然全身发沉。 所以半夏白术天麻汤里用了苍术、茯苓、泽泻、白术、半夏、陈皮,总归是利水、降气、祛痰,把污浊的湿邪从头部、胸腔、体表给拉回来、降下去。 李东垣止步于此了吗?没有! 如果他就只用这些药物,那他就只是普通医生而已,无法青史留名。 他还用人参坐镇中焦,强壮中焦脾胃。脾胃为人体左升右降的枢纽,脾胃虚弱升降必然失调,要么不降、要么不升,当然也可能升降都做不到了。 李东垣还用了被一些医生视为洪水猛兽的黄芪。 有些人会说:“黄芪促进左升,难道不会加重气机的上逆吗?难道不会使得湿邪更加外发吗?” 我以前还真看到有医生说:“湿邪严重的患者不能用黄芪。黄芪会把湿邪发到头部,导致头部昏蒙加重。一定要把湿邪祛除干净了,才能用黄芪”。 我看到这种谬论,只能叹口气。照这个说法,仲景的防己黄芪汤、李东垣的半夏白术天麻汤以及升阳益胃汤根本就不该存在。这几个都是用黄芪配合祛湿剂的方子。 请大家默念“人体的正常生理活动就是清气左升、浊气右降。左升右降不是相互干扰,而是相互促进!” 如果你就用一味黄芪,完全不去驱逐水湿,那确实可能出现这种把水湿升举到头面的情况。但是如果你用降气祛湿药物促进湿邪右降,再配合黄芪,那黄芪就只是促进人体清气上升、并不会助长浊阴上逆! 伟人说过:“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半夏白术天麻汤就是一方面右降浊邪、把敌人赶走,一方面促进清阳左升、用正气占据阵地。 正气充实头面、体表,本身也是可以把浊邪排挤走的,正气站稳了脚跟,邪气怎么呆得住? 这张图比较粗糙,大家凑合着看。 04 傅青主:黄芪熟地法 ——升脾纳肾不会拮抗,反会互助 傅青主也是我特别喜爱的医家。之前采用其思路治疗过精神疾病: 我还用其并提汤的思路治疗过子宫腺肌症,疗效挺好的: 我现在再重新把并提汤拿出来讲讲: 《傅青主女科·胸满不思食不孕》 傅青主 妇人有饮食少思,胸膈满闷,终日倦怠思睡,一经房事,呻吟不已。人以为脾胃之气虚也,谁知是肾气不足乎? 夫气宜升腾,不宜消降。升腾于上焦则脾胃易于分运,降陷于下焦则脾胃难于运化。人乏水谷之养,则精神自尔倦怠,脾胃之气可升而不可降也明甚。 然则脾胃之气虽充于脾胃之中,实生于两肾之内。无肾中之水气,则胃之气不能腾;无肾中之火气,则脾之气不能化。惟有肾之水火二气,而脾胃之气始能升腾而不降也。 然则补脾胃之气,可不急补肾中水火之气乎?治法必以补肾气为主,但补肾而不兼补脾胃之品,则肾之水火二气不能提于至阳之上也。 方用并提汤。 标红的地方是重点。 不过我得提醒大家,很多医家对于脏腑气机升降的理解都有出入。黄元御、彭子益的左升右降思维中,脾土左升为顺、胃土右降为顺。 而李东垣、傅青主等医家的理论体系中,并没有分的那么细,胃土也是可以升的。 其实这只是侧重点不同而已,本质上描述的其实是同一件事情。 聪明的朋友可能注意到了,并提汤很像是补中益气汤+肾气丸的合方化裁。这个合方我经常使用,而且治疗的是大病或者疑难杂症: 之前就有朋友看我医案的时候问我: “一直有一个疑问,补中益气汤(升陷汤)是升提中气的,作用向上,金匮肾气丸是纳气平喘的,作用向下,两个合用,会不会相互掣肘,像拔河一样??” 我回复: “左升右降是人体自然生理,难道人体要自己跟自己打架吗? 两个药力方向不同的处方一起使用的时候,恰恰是最最考验医者对病机把控的时候。 黄芪促进气机上升、鼓舞脾土左升、充实上焦大气的时候,熟地就会促进下焦肾气的封藏、翕收,令其气机从上焦经由肺气的肃降回归肾家。而非纯粹的升达、外散、宣发。 可以结合下图理解: 傅青主说:“升腾于上焦则脾胃易于分运,降陷于下焦则脾胃难于运化”,其实这里说反了! 正是因为脾胃虚弱、脾土左升无力,吸收的营养没法升腾到上焦,才会导致水谷精微“降陷于下焦”。脾胃难于运化在先,而气机下陷在后。 注意——脾胃吸收的营养不是直接就下行到肾脏,它是先要鼓舞到上焦才能下去。要是直接往下掉的话,那就是李东垣说的“谷气下流”,肾中的真火就会被压迫出去,导致李东垣说的阴火病机!那是会生病的! 总之,黄芪促进脾土左升,有利于熟地的消化,而熟地填补下焦肾气也利于中焦脾胃,这是相互帮助的关系。 中焦脾胃与下焦肾脏不是仇敌,而是相互帮助的朋友。请大家务必理解明白。 05 姚奇蔚:黄芪沙参—— 舒肺达肝法 《杏林医选·江西名老中医经验选编》这本书真是好书,江西真是出中医人才,很多中医大牛就来自江西。我摘录一段如下: 《杏林医选·舒肺达肝理论与临床》 江西·姚奇蔚 百病生于气,以气郁为多。 气郁诸病,又以肝郁不达者为多。 肝郁不达,又以肺气不畅者为常见。 肺气不畅,与肺虚无力有关。肝郁不达,与肺虚不宣有关。 欲开肺气,必须补肺。 欲达肝气,必先舒肺。 补肺才能制肝,舒肺才能达肝。 所以我在舒展肝肺气机的处方中,几乎每方都是黄芪、北沙参、桔梗、甘草并用,一补一开,以舒张肺气。其中黄芪、北沙参均为等分,用也较重,从20~50克不等。由于平淡之药,非重用难建奇功。 其它清肺、凉开、柔肝、疏肝诸药,则因证而施,不必悉用。并适当照顾兼证,根据病情,辅以它药,广泛用于许多病证。 姚奇蔚医生采用此方法治疗很多疑难杂症,如精神疾病、久治不愈的虚劳、很多医生治不好的月经病等······· 由于篇幅问题,我就不放全文了,请大家自行买书阅读。 黄芪剂治肝之理,请看张锡纯的讲解: 大家把前面的思维导图看明白之后,可以自行思考黄芪、北沙参、桔梗、甘草这一基础方,并用思维导图给他整出来。就当课后作业了。 警告: 文中涉及所有的思路与方剂都是为中医同仁学习参考之用,非专业人士请勿私自试药,否则后果自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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