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临津江,是抗美援朝战争第三次战役中一次重要战斗。此战中,志愿军39军116师仅用11分钟即突破敌军江岸防线,粉碎了敌军凭险拒守以图整军再战的企图,并为后续夺取汉城扫清了障碍。 沃克之死与李奇微赴朝由于所谓“联合国军”在第二次战役中遭志愿军沉重打击,麦克阿瑟赶紧在东京召集西线美第8集团军司令官沃克和东线美第10军军长阿尔蒙德会商对策。当问及“在连接平壤和元山的一带有无可能设置防御线”时,两个主官都沮丧但坚定地回答“不可能”。无奈之下,麦克阿瑟只得放弃原计划坚守的“平壤-元山”防线,同意“联合国军”撤退到三八线以南。 第三次战役示意图 1950年12月15日,“联合国军”已撤退至预定位置——美1军(辖美25师、南朝鲜1师、土耳其旅等部)防守临津江下游汶山-高浪浦里段,美9军(辖美24师、南朝鲜6师等部)防守平壤-汉城之间的要道议政府走廊(涟川-东豆川-议政府-汉城)。南朝鲜3军(辖南朝鲜2、5、8师)防守半岛中央的春川正面。 在第二次战役中惨败的美9军军长库尔特、美2师师长凯泽、美7师师长巴大维等将领,也相继被撤职调换。 从整体看“联合国军”兵力部署西重东轻,主力麋集于西线,而又以拱卫汉城外围的临津江和议政府走廊为其主防御线。 正当“联合国军”卖力地整饬防线,准备在汉城以北打一场坚决的防御战之际,第8集团军司令官沃克却因车祸,伤重不治而亡。时任美国陆军副参谋长的李奇微,被选定接沃克的班。李奇微于“平安夜”动身。12月25日抵达日本。他在匆匆拜谒麦克阿瑟请示方略后即奔赴朝鲜战场。对李奇微而言,尽管朝鲜战争爆发当天在五角大楼作战值班的就是他,但要去朝鲜指挥“联合国军”作战还是颇感突然。为此,来到朝鲜战场后李奇微就开始跑基层、搞调研。“联合国军”在第二次战役中虽然败得难看,但部队建制骨架还是基本完整的,最要命的其实是士气极其低落、美军基层官兵普遍对自己和上级都丧失了信心。针对第二次战役的失败,美军基层官兵总结了若干客观因素,但就是不谈自己战术作风上的种种短板——不愿意放弃物质享受、害怕离开为数不多的公路、不愿意在没有无线电和电话联络的条件下实施运动、不愿意徒步行军,更不愿意爬山头抢高地等。 李奇微调研的结论是:“联合国军”之败,败在战略企图上过于狂妄、战术上太过慵懒无脑。若马上采取措施,调整一批盲从蛮干的将领,补充一批有战斗经验的基层骨干,认真总结琢磨志愿军的战术特点寻求破解之法,“联合国军”仍有一战之力。所以,就在麦克阿瑟嚷嚷着若不对中国全面开战,“联合国军”就必须尽快撤出朝鲜之际,李奇微却唱起了反调:“我不认为敌人能把我们赶出朝鲜,也不同意从朝鲜撤退。” 中为李奇微 尽管李奇微颇有自信,但看完朝鲜地形和己方兵力部署后的李奇微仍大吃一惊。第二次战役后,西线主力从清川江畔沿陆路溃撤,此时能集中于临津江至议政府一线拱卫汉城的,只有24、25两个损失稍小的美军师,受创太重的骑1师和2师已撤至二线整补。在东线,遭重创的美10军虽已由元山经海运撤回,但此刻刚于大邱、釜山两港上岸整补,也就是说,整个“联合国军”自原州以东的侧翼,几乎处于真空状态。 鉴于此,李奇微对沃克这套死守汉城的防御方案也失去了信心,即便能顶住志愿军的正面攻势,对手亦可从右侧翼迂回汉城守军之侧后方。所以,李奇微下令,除他本人认为确有必要外,任何人不得要求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死守某点。然而,李奇微部署未定,第三次战役就于1951年元旦打响了。 重兵扼要冲此刻,“联合国军”已退至朝鲜半岛蜂腰部最窄处,即战后划定的南北分界线(即“三八线”)附近——即便是最窄的一段也有200公里宽,而兵力捉襟见肘的“联合国军”,显然无力全线设防。 朝鲜半岛蜂腰部以东是陡峭的群山,仅能沿海岸线公路南下。南北交通的主要通道位于半岛的中西侧,从平壤至汉城有两条主干道——其一为涟川-东豆川-议政府-汉城公路(连接汉城-元山的“京元线”铁路亦经由此段南下);其二为传统的平壤-汉城的捷径,由临津江下游渡江南下。 临津江,是半岛中部最主要的河流。它在半岛中央自北向南流经金窟山东侧后,即随汉滩川的汇入而折转90度急拐向西,最终在西海岸归入黄海。临津江下游从金窟山至高浪浦里段水流平缓,在低潮时有多个渡口可以徒涉。无论是北上平壤,还是南下汉城,均以循此段渡江为最捷径,故历来为朝鲜半岛南北兵征交伐之要冲。 在“联合国军”的防御案中,临津江下游江段至汉城以北,由美1军负责:南朝鲜1师负责开战前的旧阵地舟月里至临津江口段;土耳其旅负责汉城以西盐河口至金浦机场段;美25师、英29旅位千汉城西北之高阳至议政府以西段,作为二线部队。对白善烨指挥的南朝鲜1师而言,这条防线他们并不陌生,1950年6月25日开战时,该师就负责守卫该防线。 志愿军方面,经连续两次战役后虽已疲惫,但仍乘胜追击,决心越过“三八线”再打一仗。1950年12月8日,彭德怀做出志愿军西线6个军向“三八线”进攻的部署。至16日,西线志愿军各部基本已按命令进抵指定位置,展开下一步的作战准备。12月22日,志愿军正式下达第三次战役作战命令。在临津江至永平一线,依次展开50军、39军、40军、38军4个军并配属炮1师及炮8师共6个炮兵团,拟强行突破汉城之外围防线。其中的临津江下游段,自西向东由50 军与39军并肩突击——50军由下游的茅石洞至高浪浦里强渡临津江,向皆木洞方向突击,配合39军歼灭南朝鲜1师;39 军则担任主攻任务,从南朝鲜1师防御正面的新岱、土井地段突破临津江。主力向西南突进,以抓住位于汶山地区的南朝鲜1师,另以1个师向东南发展配合友军歼灭东豆川方向的南朝鲜6师。 12月16日,作为39军先头部队的116师 348 团(配属师侦察队、师山炮营1连、师工兵连,由师参谋长薛剑强带队),冒着大雪向临津江北岸的石湖、高浪浦里搜索前进。348团进抵江北后,立即展开6个连进行战斗侦察,驱逐南朝鲜1师在北岸的警戒哨,并控制了北岸制高点。团长高克组织捕俘,迅速搞清楚了当面之敌为南朝鲜1师,其11、12团位于江南第一线.15团为预备队配置于积城地域,由美军炮兵予以加强。整个防御纵深9公里,构成3道防御阵地,主要阵地前设有2至3道铁丝网和雷区。 12月20日,116师师长汪洋也率师主力抵达江北。按39军计划,本拟以116、117 师并肩突破临津江,但116 师师长汪洋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江北岸狭窄,同时展不开两个师(进攻正面只能展开8至10个连),建议改由 116师的346、347两个团,代替两个师在土井至新岱之间展开突击(348 团为第二梯队,同时担任佯攻任务)。当然还有别的理由——其一,116 师先期5天抵达江北 对地形较为熟悉;其二,把炮 26团和炮 45 团都配属给116师,便于协同作战;其三,云山之战,116师打的就是南朝鲜1师,有心理优势;其四,全师求战情绪高涨等。39军军长吴信泉同意了这一方案。 奇兵飞渡克天险汪洋选定的突破口,是新岱江面300 米和土井江面 800米。346、347 两团各以2个营,每营各以1个连为尖刀连,在总计2公里的突击正面选择了4个突破点。炮兵则集火摧毁这4个点上的敌前沿火力点,掩护步兵顺利渡江。 不过,还有一系列困难摆在116师面前。比如,宽100至150米的临津江新岱段江面尚未封冻,需要徒涉。当时气温奇寒,为减少徒涉时的冻伤损失,116师充分发扬军事民主,大家建言献策,想出诸如用雨衣改制“水袜子”防水灌入鞋裤、用猪油涂抹手脚防止冻伤等办法。又如,新岱以南江岸都是陡峭的悬崖峭壁,上岸后如何攀登?汪洋为此亲自伏在前沿阵地上观察了两三天,发现个别地段的悬崖上分布着大小长短不一的雨裂沟,从而形成许多高低不等的“台阶”。攀登时可先用一把梯子爬上“台阶”再用一把梯子攀上崖头,如此“接力”登顶。随后,汪洋又同团长们一起研究确定了,4个尖刀连所需的4条攀登通道,其中3条是利用雨裂沟,另1条则利用敌人取水用的“象鼻”形山梁小道。敌军显然也考虑到了取水小道可能为志愿军所用,为此于小道两旁布满了地雷,还在小道上洒水使之变成一个无法攀援的大冰坡。对此,116师最后想出的办法是,集中几十门迫击炮,在冲锋发起前集火轰击这条山梁,一来可将冰层敲碎炸掉,打出几十个“麻子”坑以便攀援,二来也可引爆一部分地雷,减少我突击队员的伤亡。此外,鉴于冰面易打滑不利于冲锋和架梯,战士们还想出了梯子绑草、鞋底绑草绳防滑等办法。 不仅如此,江岸密布的地雷对我军威胁很大,在前期的侦察行动中曾导致多人伤亡。时任 347团团长李刚在12月24日的日记中写道:“这几天3营和侦察分队都踩响了地雷,伤5人,亡3人。侦察分队起回来8颗美造'47式甲雷’。我要他们拿2颗来,并讲一讲它的结构、性能和排除方法。从他们的讲解中,得知它是美军最新式防步兵雷。该雷被绊响后,由发射药燃烧的气体从雷壳中推出一颗弹头(手榴弹大小),跳高约1.2米到1.5米,而后爆炸,杀伤半径约30至40米,主要用于杀伤步兵。”此处提到的,似为美制M2系列跳雷,弹头系由一枚60毫米迫击炮弹改制而成对步兵杀伤威力极大。347团的应对办法是,迅速组织训练班集训一个昼夜讲明该雷性能、结构和排除方法,然后再把地雷分给3个营,各营再自行组织排雷训练。一两天内,各营纷纷组织起自己的排雷队,偷渡剪开铁丝网,卸掉绊索雷的引信,排除了突破点上的160余枚地雷。最后冲锋前再用迫击炮、爆破筒炸一次清场。 此外,师里还有额外要求——各团从班长到团长除展开实战演练外,再加练3个整夜的现地侦察,以进一步查明和熟悉地形与敌情。如347团团长李刚,在12月25日的抵近侦察中就发现了敌几个火力点,还解决了前一天炮兵观察时留下的疑点目标——敌方1个6门制战防炮连的阵地。 战前准备期间,整个116师的配置地域仅6至7平方公里,其间隐蔽着6个步兵营、5个炮兵营、7个炮兵连、4个团指挥所、1个师指挥所及勤务分队共1万多人(据李刚12月26日日记),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敌火力覆盖,后果不堪设想。但在志愿军的阵地上,白天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入夜后,敌远程炮火一排排打到高浪浦里和沙尾川(348团和344团在此方向佯动),夜航机也不断贴着临津江面盘旋并投掷照明弹,但愣是没发现已通过土工作业把阵地推到距敌仅 200米只有一江之隔的志愿军。 1950年12月31日白天,时任南朝鲜“央行”理事张基荣和财务次官宋仁相上前线慰劳南朝鲜1师,并送上了据称是银行职员们亲自腌制的泡菜。白善烨曾开心地回忆道:“对于身心交瘁的士兵们来说,这是非常令人高兴的礼物,甚至连所属部队也分到了泡菜。”就当白师长忙于迎来送往品尝泡菜之际,他的对手116师师长汪洋正蹲在一线盯着手表上的时针,准备电话联播发动攻击令。 表针缓缓指向12月31日16:40,强渡临津江的炮声准时打响。 16:40至17:00,由师、团炮兵群直瞄射击,摧毁已发现的火力点,集中打开突破口。 16:50至17:03,团、营迫击炮参加对敌铁丝网、雷场的集中射击,破障排雷。 17:00至17:03,对突破口进行3分钟压制射击,保障4个尖刀连冲击渡江。同时,师、团炮群进行3次拦阻射击,每次延伸100米,护送步兵冲击300米。 16:40和17:03这两个时间点,并不是拍脑袋做出的决策,而是汪洋和师炮兵主任杜博多日观察的经验总结——临津江畔日落时间为17:03,而美军日间巡逻机飞离时间为16:40,其间23分钟刚好既无敌机,而能见度尚好,有利于炮兵精确射击。 17:03,3 发绿色信号弹升空,接着又有2挺美式重机枪朝天交叉发射各250发红色曳光弹——这是步兵尖刀连发起冲锋的信号,前沿2公里地段都能看得清楚。同时,我前沿40余挺机枪开始对南岸实施压制射击,封阻敌阵地步兵活动。 17:08,左翼346团1、4连从封冻的江面上快速通过,夺取了南岸登陆场;17:14,右翼347团5、7连也徒涉过江,攀上高达10米的悬崖,夺取敌前沿阵地。此时,距我军发起冲锋仅11分钟。4个尖刀连中仅1个连伤亡较大,其余均顺利。至1951年1月1日6时,历经13小时激战,志愿军39军已完全打垮南朝鲜1师,并突入“联合国军”纵深15公里。 对于南朝鲜军的惨败,美联社记者是这样报道的,“强大的中国军队今年元旦早晨在汉城以北和东北把'联合国军’击退了好几英里。汉城正北的盟军1个师已经完全崩溃。记者曾看到该师约300余人在他们原来的阵地以东数英里的路上狼狈南行……但这个被击溃的师是以顽强著称的。”然而,这个“以顽强著称”的白善烨师长,当时“就像丢了魂儿一样”“把电话机握在手里通话后,不能放回原位,掉在了地上”“扔下电话后,不断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自言自语的样子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人”。眼见白师长神情恍惚到竟忘记逃命,美国顾问官梅伊中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了眼的他一把拎起白师长,扔上吉普车就向南疾驰(上述涉及白善烨内容,皆出自其本人回忆录)。 在白师长驰车南下同时,新任美第8集团军司令官李奇微却驱车出汉城北上,企图把溃退的南朝鲜士兵堵截下来建立防线。然而,根本没人搭理他,即便这位中将司令官亲自站到路中间高举手臂拦车也无济于事。如此这般,也就难怪李奇微在主持朝鲜战争期间坚决反对任何扩大南朝鲜军规模的建议。对一再坚持扩军的李承晚,他的评价是:“他(李承晚)一再坚持说,朝鲜有巨大的人力资源,只要我们向他们提供武器,他们就能为我们作战。可是,我们十分清楚在中国人发动的每次攻势中,某些南朝鲜军队逃跑时究竟丢弃了多少万美元的武器装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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