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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春 联

 冬歌文苑 2024-05-06 发布于北京

春  联

瞿诗韵||湖北

记忆中,我家从来没有春节贴春联的习惯,而自打我小学五年级开始练习书法后,贴春联,也就成为除夕夜的必备活动了。一年又一年,门口的墙面因春联的贴与撕而斑驳不堪,但不堪不过五分钟,又会有新的红纸附上,内里的斑驳便显得无所谓了。

而这斑驳终究是存在的,平日里时间隐姓埋名轻快溜走了,却被这面墙的斑驳抓下一点证据。还有的证据大概是一年胜过一年的字,年年写年年新,但对联往往挂不到一个月就会被我嫌弃,每次回家总会不自觉在家门口挑着春联大字这样那样的毛病,这一切都是拜时间与汗水所赐。

平日写的总是小楷,极需耐性,往往被搅得头晕眼花,便想若是写大字便不会这样的辛苦。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每当新年要到来的时候,写春联的我总是不知疲倦的。书写时,灵魂沐浴在新春的一缕红色彩光中,那是一种美梦,一种创造,一种悸动,至少也是一种与时间的博弈与记录。哪怕在将来的不久我就会开始对这些创造挑三拣四,但书写时的我总是意得志满的,完全沉浸在饱蘸墨汁与红纸相拥的丝滑触感中,完全拜倒在红与黑这两种饱和度极高的颜色的冲击中。《红与黑》这本司汤达的著作中,红代表军队,黑代表教会,而在我这样一个朴实写着春联的中国人眼中,红代表新生,黑代表殷实。墨黑在银朱红上被手指导着翩翩起舞,在新生的一年中许下殷实的祝福。

关于春联很有几段印象深刻的记忆。一次是还在小学的时候,老师组织在街道上写春联,写完后的春联排排放在一旁用小石子儿压着。既然是在户外写字,就得接受许多人的指指点点,一个说写得好,要是站得直一些就更好了;一个说写的可以,就是手太脏了……诸如此类的评论,让人啼笑皆非,而心里又是期盼有人来围观来评论的,哪个孩子不喜欢被关注呢!于是哪怕在外写字手被墨水弄得脏兮兮,被红纸沾上红印,被寒风吹得冷冰冰,也期盼着在街上写字的日子快点到来。一次把写好的对联挪到一旁时,一个老人家刚好看对了眼,问我这幅对联卖不卖,怎么卖。这在一个小学生看来真是好大的光荣,用十块钱把自己的“女儿”嫁了出去。因为是卖出的第一幅字,所以至今仍历历在目,当时更是高兴了好几天。

还有一次是自己在家写了对联,发小爸爸出于礼貌夸了一句,爸爸便非要送一幅给发小他们家,人家自己家里也写了春联,偏偏我爸还不识趣要跑去帮别人贴春联,人家为了不拂我们面子,把我写的春联贴在了客厅里的小拱门上,外面的春联自然是自家儿子写的。于是我的春联至今还贴在发小家中,上次的寒假我去他们家吃饭,看到那时写得不成结构的、拙劣的书法,让当年爸爸的不识趣上更添了一层尴尬。可我却也感谢这份尴尬,感谢这残留的一幅春联逮捕了那一年春节的时间,让它静静等待着我目瞪口呆的审判,惊诧自己这些年的进步,好歹是没有辜负自己。后来写了字,爸爸还是会不识趣地往别处送,我不知别人的接受是真心还是假意,权当送了别人一个我这一年捕捉的时间了。

今年转移了校区,进入了书画协会的培训中心,这两天培训中心张罗着送春联的活动,不禁感叹又到了一年写春联的时节,内心的憧憬和悸动一如往年,在时间的温床中发酵。恰恰近日从古代汉语课上学了对联的作法,上仄下平,也琢磨着今年自己试着作上两幅,给自己一点脚踏实地的新年祝福。

今天下午拿到暌违已久的大字工具,突然想到贴春联这一习俗始于一千多年前的后蜀时期,不知有多少门户的墙皮默默记叙着一年又一年,不知轻灵翩飞的落笔记叙了多少人的一生,每个执笔人的春联都是他们一生的伟大史书。天地万物便在新旧的春联中这么富于节奏地递嬗变化,盈虚消长,周而复始,以至于无穷的。这样,在被迫近的英语六级考试烦扰的下午,在从各种结课作业的潮水中拼命探出头的下午,在寒冷而贪恋暖床的下午,我却沉浸在对于浪漫的、绯红的春联的书写之中,捕捉了今年的时间,在一笔一画中。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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