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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时,我喜欢瞎琢磨

 马尔的视觉 2024-05-31 发布于安徽

我如今喜欢并习惯瞎琢磨。读点书,写些短小的札记,想想事,拍拍图片。若再有触动,就用文字码出思绪,刻写出所思所感的状貌。

那天翻电视翻到孟郊的“登科后”。此君甚有诗名。他的诗大多愤世嫉俗,语多苦涩。苏轼将其与贾岛并称,有“郊寒岛瘦”的标签。可“登科后”这首也太不孟郊、太不“郊寒”了,情绪空前热烈。

年届四十六,奉母命第三次赴京科考,终于登进士第。放榜之日,再也难以抑制喜不自胜之情。后人评价:一第之得失,喜忧至于如此,虽得之而不能享也春风得意马蹄疾”成为得志轻飘的名句,功名利禄面前谁又能藏得住内心的欲望?

我倒有不同感触。“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里的“龌龊”与“放荡”,用在此处,与当下对“龌龊”与“放荡”意义的认定差异很大。汉语语词和语义的指向,始终保持一定的开放性,它就给别用、妙用提供了多种可能。生气勃勃,面目多样;绝不老气横秋,自我禁锢。

年纪越老,思想的胡须则越拖越长。四五十年前让人如梦方醒的名人名言,如今听了就像是响了一串连珠的臭屁;而很久之前的一些虫鸣之音,微弱到难以察觉,如今却如雷贯耳。

头一回听说胡适有话“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是很惊异的,那时我们深信世上有真理、历史有真相,便认定胡适这话为典型的历史虚无主义,过分夸大了历史编著者在编著史料时的主观成分,把现存史料当成编著者个人主观意志或当时官方意志的体现而已,并不是真实的历史。他的这句话招致了我这个历史爱好者的极大愤怒,要是他说得在理,我看了那么多年的历史书,岂不是一堆各自说着自己喜好的废话?

等到后来养成了读书追根刨底的毛病,逮着胡适的书翻来翻去,实在找不到他说过这句话的原文依据,很怪诞地发觉胡适自己也成为了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这个世界真理、真相波诡云谲。胡适唯一能和“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搭上腔的,倒是他写过这样一段话:实在是我们自己改造过的实在。这个实在里面含有无数人造的分子。实在是一个很服从的女孩子,她百依百顺的由我们替她涂抹起来,装扮起来。实在好比一块大理石到了我们手里任我们雕成什么像

这话针对的不是历史,也没有要将历史的客观性一竿子全打翻的意图。

很搞笑很荒诞的是,不管胡适说没说过“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现在我都相信这句话极有道理。我们去看文本里的历史人物,孟子眼里的孔夫子和朱熹眼里的孔圣人已经差异很大,他们都是按照各自的思想体系、现实需求去解读、放大、扩散对孔子的认识。到了五四与批林批孔时所痛斥的“孔家店”、“孔老二”,简直离真相十万八千里了。孔夫子“实在好比一块大理石到了我们手里,任我们雕成什么像”。跪拜孔圣人和砸烂孔家店的,都同孔子本人再无多少联系,全是跪拜的人和打砸抢的人找来的由头。

中国历史有两本大书都是司马氏所作。本是《史记》,一本是《资治通鉴》。两位历史学家,司马迁具有文学家气质,凡是表现人物出采之处的东西,不管是有所本还是道听途说,一概纳入,着色渲染,写得意气风发。《史记》的列传部分,哪一节拿出来都是精彩的历史小说、戏剧。

司马光要更理性些,他选用的《史记》部分,凡无所本、无所依据的传说类一概删除,追求“信史”。但他又是正统思想的笃行者,用道德的尺子量裁历史人物,褒贬历史人物的主观意图也毫不掩饰。

我读史就喜欢《史记》,读得热血沸腾;《资治通鉴》让我昏昏欲睡。历史在两位司马氏手里,便是两种不同的神态、颜色。

最近又看到一句惊心动魄的话:沉溺于过去的人,是未来的蛀虫

深感此语恶毒。你自个朝未来迅跑,生怕有人回头看几眼,歇歇气,便蛀蚀了队伍一头劲往前冲的士气。

另有一句要温情脉脉些。它说:回忆是衰老的开始这样的句子很像先知在发教导,简单直接,斩钉截铁。

裹挟着人类记忆、技艺、旧貌的文明是会消失的。城市在日新月异,新科技在改变着人类生活,现有的这几代人都处在旧有文明消失的时刻,我们现在做的很多东西,同时也都在慢慢消失。个人史、城市史也都在失速的变化中迅速消亡。  

每一代人都身处两个世界之间,既要面对传统,又要面对未来。我们之所以频频回顾,是因我们知道,每个时代的创造力并非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来自于通过传承、激活传统来延续此刻,由此刻创造未来。

这世上许许多多在宣讲的道理其实大多是聒噪。有一种聒噪你要万分当心,他要用他的思想来统治你的思想。忽悠你时,还很深情很贴心地称之为“武装你的头脑”。

“武装”的意思在这里是,瞄准器是别人的,你就是一粒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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