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偶然跟长辈看电视西游记。因为把人生果树推倒，师徒四人被镇元大仙控制，猴子四处寻访，要把死树医活。走了一圈，都说无方，最后来到观音菩萨的地盘。入山时，被一故人拦住，原来是黑不溜秋的黑罴怪。不过此时黑罴已有了佛门编制，成了落伽山后的镇守大神了。小说里这样写道：
行者抬头喝道：“你这个熊罴！我是你叫的悟空！当初不是老孙饶了你，你已此做了黑风山的尸鬼矣。今日跟了菩萨，受了善果，居此仙山，常听法教，你叫不得我一声'老爷’？”那黑熊真个得了正果，在菩萨处镇守普陀，称为大神，是也亏了行者。他只得陪笑道：“大圣，古人云：'君子不念旧恶。’只管提他怎的！菩萨着我来迎你哩。” 电视剧中，黑熊的言语和书里差别不大。可是我看到这里，心里泛起感想。十八年前，看西游记电视剧，猴子在落伽山偶遇当年的黑罴，黑罴一脸憨像，嘿嘿陪笑，我也笑，笑这没本事的黑罴，只能困在后山，甘当一个落寞的守卫小兵，和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孙大圣相比，差太远。心想，大丈夫顶天立地，不可这么没出息。十八年后，尤其工作了八年，再看，油然生出羡慕，曾经呼啸山林偷窃袈裟，却被孙猴子打得灰头土脸的黑罴，居然得了这么好的归宿，江湖的血雨腥风再也与他无关。关键，他守后山，请问什么人要去骚扰菩萨地盘，可见黑罴的工作很清闲，若有人从后山拜访，免不了给黑罴一点好处，方便带路，电视剧猴子那样埋汰他，提起旧事，那是猴子确有恩情，如果换个人，还能那样说话？大树底下好乘凉，此之谓也。将黑罴从棒下解救，留在身边，显得菩萨仁慈。其实不然，不仔细读原著，绝也不能发现为什么菩萨这么做。电视剧里的黑熊怪，表象和其他妖怪无异，五大三粗，没什么文化，可实际上，黑罴很有一套，他搞到袈裟之后，筹办佛衣会，请各路名人观赏，在请帖中自称“侍生熊罴”，什么人在文本上自称“侍生”？非得沾点文墨不可，连孙大圣第一次溜进黑风洞，看见里内：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又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 原来这个熊罴，不是粗熊，爱好文化，颇趋道心，所以洞外天然，柏苍松翠，山涧泉流，崖鹿林鹤可赏心，一派玄远寂然。菩萨来到黑风洞，就觉得这个妖怪气质和别的不一样。悟空变成丹药在黑罴肚子里闹，一阵胁迫，拿到袈裟，然后菩萨施法，紧箍咒套在黑罴头上，看他想反扑，念经，黑罴遂倒在地上。这把猴子看得笑死。降伏之后，菩萨阻止猴子打死他，把落伽山守山大神的岗位给了黑罴。黑罴身份转化，成了佛门人物。
这一回值得玩味的，乃是菩萨的观念。菩萨施法变成手托仙丹的凌虚子，悟空说：菩萨说：悟空，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
本来就没有什么菩萨和妖精之分，菩萨动了邪念，便成了妖精，妖精动了善念，就成了菩萨。这恐怕也是黑罴幸存的要旨所在。如西游记后传，大反派无天，不也是一念之间，由佛入魔嘛，只不过他能耐太大，恐怕就算灵山的后山，也容不下他再做一个守山神，于是只好元神俱灭，永远消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