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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五代史·宦者傳論》鈔記

 企愚書櫥 2024-06-18 发布于湖南

自古宦者為禍宮中,由來尚矣。早在戰國時期,便已顯其端倪,發展到秦代,則更為突出。秦王嬴政主政時期,便出現了嫪毐為禍秦宮之事,給秦王朝造成巨大的打擊。嬴政死後,太監趙高則更是矯詔殺害太子扶蘇,賜死大將蒙恬,給秦王朝釀成了覆滅的災禍。秦亡之後,漢代的宦者災禍尤甚,特別是東漢時期的張讓,他不擇手段,甚至僭越朝制,將自家莊園建得比皇宮還高。張讓還與十常侍宦官集團一起顛倒黑白,除異己、捏造罪名殺害朝臣,遂激起了以何進為首的外戚集團的不滿,釀成了宮廷殺戮的災禍。李唐時期,則有高力士的惑亂玄宗,更有李輔國的偽造詔書逐出玄宗,殺害了張皇后,擁立唐代宗。晚唐昭宗就是被宦者擁立的,當他感到宦者危害之大,乃與宰相崔胤謀誅宦官,卻反被宦官劉季述等人幽禁。歐陽修有鑒於此,因於修撰《新五代史》時,特為宦者立傳,並譔寫了這篇史論,以闡明宦者的禍害宮中之種種。

歐陽修認為宦者在皇宮的危害甚於女禍,其原因是女禍僅是色慾而已,而太監的危害則非一端。關鍵是宦者是帝王最親近的奴僕,他們懂得利用小善去討好人主,利用小的信用以鞏固人主的信任,從而獲得人主信用。而一旦這種信用建立,他們便利用禍福之說以控制住人主,從而使人主疏遠朝廷的忠臣與能臣。由是人主與宦者日益親厚,而與忠臣能臣日益疏遠,致使帝王真正成了皇宮中的孤家寡人。隨著帝王的勢力日益孤立,則擔憂禍患的之心便日益重,而宦者對帝王的把持便更加牢固。最終帝王被宦者所把持,他們的喜怒可以決定人主的安危,因而禍患也就潛伏在宮廷的帷闥之中。若是此時人主發覺了宦者的危害,打算找曾經疏遠過的忠臣與能臣謀事時,宦者在情急之下將挾持帝王作為人質以阻止。就這樣,宦者成了帝王身上永遠去不掉的牛皮癬,釀成的災禍大者可以亡國,其次便是亡身。此時天下的奸雄們可趁機起事,將宦者與其同黨一併屠戮殆盡而後已。作為人主,其本心並非要養禍於內,乃至疏遠忠臣碩士,而是受其生活環境隨著日月積累所致呀!

作為女色之禍,人主若不幸沒有醒悟,則有災禍將至;而一旦醒悟,將之揪出便完事。可宦者的災禍,儘管人主有所醒悟,也存在難以除去的情勢。說到這裏,歐陽修把宦者在宮中的危害也算是道盡了,清人金聖歎認為“看他衹是一筆,猶如引繩,環環而轉”。誠然,作為史論,歐陽修此篇不失為佳絕,然自古宦者之禍與伴隨女禍而起的外戚之禍,亦是為害宮中的兩禍,不可偏頗矣。

世間萬事總得原其終始,方可得出比較合理的答案。究其實人主之所以親近宦者而疏遠忠臣碩士,乃是因宦者非但侍奉人主起居,更因宦者難於搶奪人主的江山。宦者之制也不知究竟始於何時,殆於戰國時期的“寺人”便是其伊始,其始作俑者必是心狠之人。試想:將一個個後生活活地閹割了,放在宮中侍奉帝王起居,也不用怕他們禍亂宮闈,這要用心多陰毒才能想到呀!孔子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之說,作為帝王后宮佳麗三千,讓這些閹人享足了眼福卻不能有非分之為,何其歹毒也哉!閹人由於失去了男人的尊嚴與男人之勢,因而性情與性格也將更加扭曲,做人處事的底線也將隨之失去。之所以有那麼多的宦者之亂,也非一朝一代有之,全是因一腐朽制度之所衍生。

附原文

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流深於女禍。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蓋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待其已信,然後俱以禍福而把持之。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己疏遠,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為可恃也。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則忠臣、碩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勢日益孤。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於帷闥,則向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

患已深而覺之,欲與疏遠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雖有聖智,不能與謀。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藉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為人主者,非欲養禍於內,而疏忠臣碩士於外,蓋其漸積而勢使之然也。

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則禍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於女禍”者,謂此也。可不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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