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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州赤水镇:张轱辘雪中赊刀

 华州文史荟萃 2024-06-18
张轱辘雪中赊刀
作者:张 明


1950年冬天的一天午饭后,西北风卷着漫天大雪,疯狂地肆虐于渭河滩,满世界白茫茫一片。张轱辘一家四口,住在沙涨村最北头。大雪封门,老婆和两个孩子坐在炕上缠线,轱辘坐在炕脚地抱着一个木炭火盆熁火。屋外呼啸的风雪声中有个声音响起:“家里有人吗?”是河南南阳口音。

赤水镇沙涨村 刘焕民摄

轱辘应了一声:“进来!”起身出了屋。他在屋檐下,看到一个老汉肩上搭了一个捎马子,在风雪中踩着前院没膝深的积雪,吃力地向他走了过来。轱辘以为老汉是个沿门乞讨的乞丐,心里生出了无限怜悯,向屋里的老婆招呼了一声:“拾(方言,取、拿的意思)两个馍,熁上!”然后把老汉迎进了屋。
来人五十来岁,中等身材,清瘦,面皮白皙,一副非农非商、见过世面的样子。老汉进屋后,把捎马子顺手放在炕脚地,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落雪,一边笑着问轱辘:“掌柜的,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个要饭的?”轱辘不知怎么接他的话茬,赶紧把他让在火盆边。
老汉在火盆边坐下后,把一双奇大无比的手翻来复起地在火盆上烤了又烤,脸转向轱辘,开口道:“贵府今早遭小劫,萝卜受冻硬如铁。夫人挥刀剁萝卜,菜刀咔嚓断两截。”说完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轱辘一家人。
轱辘一家人惊得目瞪口呆:这老汉怎么知道我家的菜刀今早断成了两截?
老汉不慌不忙地开始了自我介绍:“世居南阳涅阳县,鬼谷子是我老祖先。江湖称我王老汉,既能掐来又能算。”顿了一下,看轱辘一家人没有反应,接着说,“知道南阳府的鬼谷子王诩(xǔ)吗?惭愧,本老汉是他老人家的第78代嫡孙。”
轱辘一家人呆如木鸡。王老汉接着朗声对轱辘道:“南阳华州九百里,今为赊刀来会你。风雪难阻前世缘,一把菜刀五块钱。”
轱辘三十多岁,曾听长辈说过外地人到村里赊刀的事,但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遇到,更没有想到在大雪封门的日子里,赊刀人会到自己家,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王老汉伸手拽过炕脚地的捎马子,从中拿出了一把菜刀,递给轱辘,爽朗地说:“南阳自古出宝刀,削铁如泥任人挑。钟鸣鼎食我再来,刀钱五块记住了。”
轱辘是个好人,从不占人便宜,听王老汉说一把菜刀赊五元钱,急了,说:“王师傅,一把菜刀卖一万五千块,你五块赊给我,不够本。要不,赊价按一万八千块算吧!”
王老汉嘿嘿笑了,说:“赊价要是一万八,你就付不起了!”
“一万八千我能付不起吗?”
“天机不敢泄漏,到时候你踏踏实实付五块钱就行了,不要多问。”
“你刚才说的钟鸣鼎食,是什么意思?”轱辘问。
“吃饭前敲钟,噹,噹噹——噹,噹噹——,人多得很,在一个大锅里吃饭。”
“人有多少?锅有多大?”
“吃饭的人拿百数,锅口至少六尺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王老汉说完这句话后,不管轱辘问啥、说啥,均不再接茬了。
雪略小后,王老汉起身背起了捎马子,出了屋。轱辘站在大门外,目送王老汉脚步蹒跚,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一直到1955年春节后不长时间,轱辘才明白了王老汉当年为何一把菜刀只赊五块钱。这年的3月,旧币一万块换新币一块钱。
1956年,沙涨村办起了农业高级合作社,社长拿着一个铁皮喇叭(俗称传话筒)催促社员出工。1956年冬天,村中间的那棵老槐树上挂起了一口铸铁钟(俗称铃),“噹,噹,噹——噹,噹,噹——”是催促社员出工的钟声;“噹噹噹——噹噹噹——”是收工的钟声。
1958年秋收前,沙涨村成了辛庄人民公社的一个生产小队。全村的牛马驴骡,还有猪和鸡,全收为集体所有,办起了一个饲养场。这年的12月份,村里办起了集体食堂,当铁钟“噹,噹噹——噹,噹噹——”敲响时,社员们胳肘窝夹着饭碗,就去集体食堂吃饭了。但是,轱辘这时候并未意识到生产队敲钟吃饭就是赊刀人——王老汉说的钟鸣鼎食。
这一年寒冬,也是大雪封门的一天,王老汉肩头还是搭着一个捎马子,到了张轱辘家,收了当年所赊的刀钱——五块。这时候,沙涨村集体食堂已定量供饭,轱辘一家人已有很长时间吃不饱了。王老汉离开时,有气无力的轱辘把他送出了屋,没有送到大门外。

2024 年 6 月 17 日于威海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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