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蓦然回首时，养母依然站在那里等我 口述：阿华 整理：江平 一 我一生或许都忘不了那一天，当时间一分一秒地到达约会时间时，我突然变得不那么自信起来，但养母适时的提醒，我知道我终于等到了去见生母的时间。 穿上风衣，我走出家门，迎面而来的北风，让我浑身一颤，突然我感到自己的脚步怎么不那么协条了。我突然对这一刻就要来临的会面，有一丝顾虑和惶惑，多少也浸进些不安，但我还是按时来到了我和生母约见的饭店包间。四目相对，有的却是不同的内容，我激动地扑进生母的怀里，大哭起来。而生母虽然也很激动，但还是适时提醒我小声点，这一刻我感到一丝别扭，愣愣地坐在生母身旁，情绪仿佛受了很大影响。女儿一肚子想说的话，不知怎地这一刻竟一句也说不出来。还是生母首先打破了僵局：“华儿，吃点吧！”我嘴角露出一丝笑，多少有些勉强：“妈，我吃不下去。” 面对一饭桌子菜，我和生母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看我没动筷的意思，母亲说：“华儿，关于你的情况，我都听你养母说了，我很感激她，也对当初抛弃你深深内疚，但妈那时毕竟身不由己，你能理解妈吗？”瞅着母亲，我突然产生些许生疏感，也总感到这种谈话，有一些别样滋味，我有一丝愣怔。 “女儿，说句实话，我很满足现在自己的生活状况，我也不想在我的家庭上空上，弄出个什么花边新闻，我的丈夫是个很传统的人，如果他知道我当年的不贞，女儿，你能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吗？” 生母再说什么，我已听不进去，只觉得一丝苦涩，瞬间弥漫了我的周围，我踉跄地站起，我感到那一刻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女儿！”生母或许感到什么，一把拽住我，“这些年，妈攒了些钱，就算妈对你的补偿吧！” 生母话没说完，我已一掌打开了她送到我面前的钱，不故一切地冲到外边。直到我走到大街上时，才感到冬至的一丝寒意，不觉浑身一颤，但这一刻我发现有一双大手搂住了我，回眸看去，养母正露着慈祥的微笑瞅我，瞬间，一股暖流涌遍我的周身，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或许只有到了今天，我才感到养母才是我一生的依靠，人生的避风港...... 二 我的生母之所以抛弃我，是那场史无前列的运动造成的，一个造反派打着帮教地富反坏右的招牌，在一个个月黑星稀的晚上强奸了生母，当１６岁的生母生下我时，惟一的办法只有送人。 我的养父母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工人，由于丈夫没有生育能力，他们抱养了我。从此纯朴的养父母像哺育自己孩子一样呵护我、抚养我，但１年以后，养父由于意外事故，从建筑物上摔了下来，虽经医院全力抢救，仍无力回天，就这样，他离开了我们。 悲恸欲绝的养母，整天以泪洗面，日子的艰辛可想而知了。看着养母日渐消瘦的面颊，家人开始劝养母再找一个，就这样我现在的养父出现了。 养母后来回忆说：头一次与养父见面那天，养母就说：你如果接受我，就一定要接受我的女儿，养父深情地说：我喜欢女孩。说着俯下身去，抱起还处在襁褓中的我，看着养父露出的真诚目光，养母那一天流下了激动的泪花。 ...... 弟弟出生时，我已经３岁了，但养母对我的爱有增无减，每次做好吃的，养母总是给我的一份比弟弟的多，懵懂的弟弟每当这时总表现出不满，养母就给他讲孔融让梨的故事，渐渐地我在这种偏袒和呵护下，养成了自己性格中的一些缺陷。只要自己喜欢的玩具，即使弟弟玩性正浓，我也毫不留情地抱过来，虽然惹得弟弟大哭，我却对此漠然视之，奶奶有时看不惯父母的娇惯，说我几句，但大多时，养父母顶多投来一束艾怨的目光。 那时，我感到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但在我８岁时，我第一次听到了我不是养父母所生的话，起初，我不信，想想平时对我那么好的养父母，怎么会不是我的父母呢？当我哭述地向养母询问时，养母一愣：“谁说的？”接着发生的事，让我始料不及，养母像发疯了一般冲出家门，向爱咬舌头的小朋友大喊大叫。 晚上，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这一刻，我想起了养母，４岁时，我因服药过敏，得了过敏性紫癜，生命垂危。养母为了治好我的病，日日夜夜的照顾我，人说绿豆解毒，对我的病有好处，养母就去市里各大粮店去买，七十年代初，绿豆紧俏，为了买回绿豆，养母不知求了多少人，走了多少路，当绿豆粥喂进我的嘴里时，除了对养母的感激，还会有什么呢？或许正是养母这种伟大的母爱，把我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 这么好的妈妈，怎么会不是我的亲妈妈呢？ 三 但以后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一次，我因病毒感染引发败血症，养父母和弟弟竟无一人能给我输血，虽然那时我只有１０岁，但我也明白了血缘间的关系，我真的不是养父母的女儿？！ 养母再次用她博大的母爱挽救了我，而我却陷入深深地自怜之中，实际上，我并不缺乏父母之爱，但多愁善感的我偏偏感到一丝丝委屈。 从此，我变得敏感、多疑，对人投来的眼光，总爱看成是对自己的嘲弄和不友善。每每一听到谁不是谁的亲生孩子，我就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一次，我和弟弟打架，养母揍了弟弟，气极的弟弟说：“她也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你为什么那么偏向她？”养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去揍弟弟，被打急了的弟弟口不择言：“你滚，你滚，你这个没人要的。”瞬间，如利刃剜心，我疯一般地冲出家门，弟弟不懂事的话，如扩音器一般一遍遍在我耳边回响，我边跑边哭，不知是水，还是地，一个劲儿地跑，终于我跑累了，环顾四周，暮霭不知什么时候笼照住天空，我发现我迷路了，这一刻我才感到害怕，无助的泪水流了下来，我第一次感到家的温暖，但面对荒郊野外，除了害怕，我只有瑟缩一隅，暗自啜泣。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听见养父一声大叫：“她在这！” ...... 当早晨的晨曦照在脸上时，我才感到我正躺在自己温暖的小床上，弟弟露着两只纯纯的大眼说：“姐姐，对不起！”我一股暖流瞬间充盈心间，抱住弟弟，我头一次感到亲情的美好。 原来，那天，养父母为了找到我整整在牡丹江大街小巷找了一天，当深夜养父在市郊的田地里见到我时，养父母都哭了。 我内心也第一次受到震动，但不知怎地，自从我知道自己不是养父母的女儿后，我常常陷入一种自怜状况，或许正是这种自怜状况，让我人生发生了变化。 四 我上小学５年级时，养母的工作单位黄了，养母就开始了以炸油条做为谋生的工具，这样过去常常管我和弟弟的养母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整日的忙碌，每天放学后，我就站在养母的油锅旁，看养母做生意，一次，炸油条时，油锅“砰”的一声，滚烫的油溅在我稚嫩的脸上，疼痛使我本能地用手捂住面颊。虽然养母很心疼，但我却突然颖悟到养母的辛苦。 但那时，还不是现在个体经营比较普遍的时候。所以同学们都嘲笑我有这么个养母，而一向倔强的我竟气得打了嘲笑我的同学，于是遭到老师严厉的训斥，一句“你真像个野孩子”，让我的自尊心受到极大震动，从此我不愿上学。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变成个亭亭玉立的姑娘，由于不爱学习，我走上了邪路。但当时觉得跟着那帮狐朋狗友很快乐，一点没感到失落。直到一天，我把童贞随意地丢弃在一个旷野的草地上，我都没感到悲哀，反而感到很开心。 期末，面对我骤然下降的成绩，养母突然愣住了，面对老师的责难和失望，养母才感到自己的失职，养母第一次打了我。 为了我能学好，养母给我转了学，希望我脱离那个环境和那些坏朋友，而且每天养母早送晚接，甚至连自己的生意都耽误了。 一天，睡梦中，我听见养父母为钱发生了争执，养母说虽然不卖油条，少了一份收入，但是若能把华儿引上正路，损失几个钱，又算什么。听着养母发自内心的话语，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时，我遇到了一位好老师，她在不经意间发现我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开始培养我，鼓励我，正是在养母和老师的帮助下，我开始端正学习态度，努力学习，成绩有了明显提高。到高二，我已成了班级数一数二的学生。 金榜题名，我考上了南开大学。养母听到这一消息，不觉喜极而泣。养母的心血没有白费，面对成功的喜悦，我知道我最该感谢的就是养母。在我上大学走的前一天晚上，养母告诉了我身世。那一宿，我和养母都哭得双眼通红。 从此，生母的身影就不时萦绕我的脑中，虽然生母抛弃我，但我却对她没一点恨的意思。那个时代，那种氛围，换了任何人也做不出更好的选择。于是临上大学的那一天晚上，我悄悄地跟养母说：“妈，我想见见我的生母。”养母瞅着我，说：“孩子，你用心读书吧，母亲会为你打听。” 五 养母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她考虑到当时的情况，觉得不便大张旗鼓地去找。这样即使找到了也会对我生母的生活造成不必要的损害。于是她开始一条街一条路地去寻找，我说：哪不是大海捞针吗？她说：反正牡丹江不大，总会找到的。 但一晃４年大学过去了，我参加了工作，但生母依然像谜一样，让我无法释怀。梦中，我曾不止一次的梦见生母，但醒来时，我面对的常常是无法排解的忧怜。 直到最近，养母才在一次无意邂逅中找到了生母。 ...... 但相见之时，除了伤心，还是伤心。或许我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一把金钱，怎能抚平我几十年的心情。但当我茫然冲入夜幕时，给我温暖的依然是我的养母。只有到了这时，我才知什么生母、养母，不过是横亘在我心中的一个结。几十年的共同生活，养母早已成了我生活的依靠，我真正的母亲！(作者声明:本文拒绝转载,如有发现则视为侵权) 【注】本文主人公真名叫李婧华，由于她特殊的经历，况且以成家结婚，把她少年犯错误一段曝光，会对她本人生活有很大影响。故在她，特别是她养母的要求下，我们决定不用照片和真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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