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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戈剑 31 戈剑还他去吃饭的时候，已经一点了。戈剑的结论是：1、他需要这次手术，戈剑对他说：这次手术可以保证你多活十八年（戈剑强调多活）；2、戈剑对自己说：我因为他的心性做这次手术，这个人只是身体，或者说只是胃出了一点毛病；3、这一手术的唯一顾虑是：他在担心费用，就是说担心钱，他很有可能继续给自己开玩笑，于是戈剑对他说：你只管等着手术，其它的一切，我都为你安排好，住院和手术的费用，我已为你申请好了补助。 “戈大夫，你在这个上午已经治好了我三分之一的病，你让我说我自己，我说了，这一会儿，我已经有所明白，没有哪个大夫这样去为病人着想的，现在，我知道，我的病只在胃上。身体由不得人，我写信是和自己开玩笑，这个玩笑至此为止，和你说话，意味着我的这个玩笑应该至此为止，我是这么想，也是对自己这么说的。手术和住院的费用你告诉我，大概需要多少，这不是玩笑能解决的问题，你不能再和我开玩笑，你为我做手术，再为我申请补助，不用我去想费用的事，这在如今，真的是个笑话，这样的玩笑我开不起，你也开不得。” “你为什么说我在和你开玩笑，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应该相信我。” “这明明是个笑话，如今，哪有你这样的，哪有这样的医院，如果我信你的话，不就是不相信这个时代和这个社会吗？可我知道我在哪儿，我在什么时候。如果我不是在笑话里，那一定是在梦里。” “你不在笑话里，也不在梦里，你在自己那里，正像这一会儿，你在和我说话的自己那儿。” “我这多少年，每天都在脚手架上，不管冬，也不管夏，对于我都一样，我习惯了脚手架上的日子，因为，站在脚手架上，我会感觉到我在干活，我有活干，我不是在找活。有活干是什么日子，或者有什么意思，我没有想过，整日像做梦一样，我感觉一切都是梦，我一直在梦中。我们这些人，在打工的日子里久了，都有了在梦中的感觉，所有的一切说真不是真，说不真也真，所以，我们除了在脚手架上，或接砖接水泥灰，只有这一样，在我们的感觉里，有真的味道，除了干活，别的什么都不想，所以，干活之外的一切都像梦一样。至于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感觉自己的家，家所在的那个村子，家里的父母，还有我的老婆和两个孩子，都像是一场梦，家里的那个院落，院子里的树，把我的记忆弄得很模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一个院落，为什么在那个院落里会有那样的一些树。这种梦的感觉不是不好，而是很好。有很多时候，老板不能按时给我们发钱，我在梦里习惯了这样，钱在老板那里，这是梦，我自己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或者还有只够今天吃一顿饭的钱，反正这是在梦里，不是真的。在吃不上饭的日子里，我好像在做梦，在梦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没有钱，吃不上饭，也不是真实的。在梦里，我从来都没有缺过钱，没有吃不上饭。所以，只有梦的日子是很好过的。可你的话，让我感觉不是在做梦，让我感觉从脚手架上走了下来，所以，我只能对你说，别和我开玩笑，你说的都不可能，我只能在脚手架上，那里才是我的真实，在脚手架上，我开不起这个玩笑。” 让我们来看看戈剑那天的记录吧。他的记录，从来都是在和患者谈话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的， 这是一个有快乐心肠的人，四十三岁，他的快乐，在于把自己置于现实的梦境里，当他没有饭吃的时候，他在梦里，老板不给他发工资的时候，他在梦里，当他想家，想父母，想老婆，想孩子的时候，他在梦里。他自己成了自己的梦，只有在脚手架上干活的时候，因为有干活的危险，他才感觉到自己是在真实中。他很健谈，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在说梦话。 他的胃病，不只是因为经常吃不上饭，而更多的是，他把胃置于梦里，胃不能接受梦的空想，所以，他的梦在了的胃里，结出一个很大的瘤子，像一棵蘑菇一样，在他的胃里飞快地生长，他越是让自己快乐，这棵蘑菇就越是长得快。 对于这样的瘤子，不管它是好是坏，因为其病根是快乐的，就是说，是正面的，所以，一刀就可以切除干净。对于人而言，任何过分都是累赘。他多么快乐，他的快乐过分在，把快乐以梦的方式表达，或者说，以梦的方式去表现他无限的快乐。如此，他非受到惩罚不可。瘤子在哪儿惩罚他，这太简单了，他用快乐的梦哄骗胃，瘤子就先从胃开始，把自己种在他的胃里。 这是一个特殊和患者，切除胃里的瘤子是治表，更要让他从梦里回到现实里，让他尝到现实的滋味，他已经不知道那样的滋味了，他在自己的梦里麻木了自己。让他回到现实中的唯一办法，是让他不再是对自己的麻木，这不是一次性的帮助可以达其效的。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有朋友，真正的朋友。他之所以对这个世界麻木，是从所有的人开始的。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听说过我，我应该去做他的朋友。 决不可以附以手术后的化疗，为他安排一个中医，在手术半个月后，开始吃中药，调理他的胃，动过刀的胃，曾经与毒虫共存的胃，需要中药的调服。 让他的父母，老婆，孩子参与到他的手术康复里来，还有我的那些助手以及实习生。 我以自己的角度参与这次手术。 我在这里抄了戈剑一份完整的谈话记录，想必看到这份记录的人，都会和我一样，不太明白最后那句话的完全意思，“我以自己的角度”，什么角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角度对于这次手术，很关键，也很重要。 2024-6-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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