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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兽为何变成了淫兽?

 最爱历史本尊 2024-06-19 发布于广东

大禹忙于治理洪水,三十岁还没有娶妻。

那天,他来到涂山。突然,一只白色的九尾狐从他眼前闪过。

九尾狐是吉祥的象征,大禹预感到自己的婚事将近。与此同时,涂山氏的人也从九尾狐的出现预感到天将降福报于涂山,于是,他们唱了起来:

绥绥白狐,九尾庞庞。

成于家室,我都攸昌。

就这样,以九尾狐为媒,大禹娶了涂山氏之女。婚后,他们有了儿子启,并共同完成治水伟业。

这个半神话色彩的故事,或许是“狐”在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现身——带着子孙兴旺、部族昌盛的象征,在九州之内若隐若现。

这样的狐,一点儿也不像我们如今所认知的狐。

那么,问题来了:狐到底是怎么“变坏”的呢?

商纣王与妲己。图源:影视剧照

01

如今提起九尾狐,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肯定不是大禹遇见的九尾狐,而是晚明小说《封神演义》里魅惑商纣王的“狐狸 精”妲己。

根据小说的讲述,商纣王从前期的英明神武变成后来的怪戾暴虐,是因为千年九尾狐精作祟,附身于商纣王的宠妾妲己为祸。被九尾狐附身后的妲己一改往日温雅含蓄的姿态,变得愈发妩媚。

同时,她开始利用商纣王的宠幸,出手干预商朝朝政,怂恿商纣王施行暴政,以炮烙、挖心等手段残害宗室大臣和百姓,致使商朝走向末路,商纣王在奢华的摘星台上自焚。作为这一切罪恶的载体,妲己也在这场大火中丧生,结束了她助纣为虐的一生。

电视剧《封神榜》里的妲己。图源:影视剧照

可以说,正是妲己的妖化,赋予了九尾狐从未有过的神秘与魅力。也正因如此,在谈及祸国殃民、魅惑男人的话题时,狐才成为人们群起攻之的对象,狐狸 精、狐媚等词成为日常指代某些不良品行女子的标签。

但事实上,最初的九尾狐并非罪孽深重。按照《山海经》的解释,九尾狐是一种拥有九条尾巴、叫声似婴儿且能吃人的狐。这种狐在诞生之初,就有“食之不蛊”的功效——人吃了九尾狐的肉,就能不中妖邪之气,百毒不侵。

所以,在先秦文学中,狐最初的形象十分正面。殷商的创立者商汤在建立商朝时,曾遇到九尾白狐现世,当时人认为这是太平祥瑞的象征。而之后的东夷部落选择臣服周文王时,也曾将九尾狐当作贡品及祭品,进献到西岐,以此表达他们对周天子的臣服。

在《九章·哀郢》中,屈原则写道:“鸟飞 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首丘,意思是指狐狸如果死在洞穴之外,一定会在死前朝洞穴的方位倒下。这种动物天性,被寄寓了对故国、故土忠贞不渝的内涵,因此《礼记》也说:“狐死正丘首,仁也。

狐狸仁德的属性一旦被确立,古代各种谶纬学说自然就少不了它们的身影。《春秋运斗枢》曰:“机星得,则狐九尾。”《孝经援神契》曰:“德至鸟兽,则狐九尾。”《白虎通·封禅》则说:“德至鸟兽则凤皇翔,鸾鸟舞,麒麟臻,白虎到,狐九尾,白雉降,白鹿见,白鸟下。”可见,在当时人的思想意识中,九尾灵狐并非害人的怪兽,而是帝德盛世的象征。

史上最早的农民起义军领袖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时,便紧跟狐狸祥瑞,誓要做“有德之王”。

据《史记》记载,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号召起义,反抗暴秦。为了服众,二人在起义前做了充分准备:首先,在帛书上写着“陈胜王”三字,趁着夜色塞到鱼肚子中,让士卒买鱼烹食;之后,陈胜又让吴广趁着夜色跑到附近的土地庙内“学狐鸣”,内容同样是“大楚兴,陈胜王”。经过几轮心理攻势,众人总算相信陈胜、吴广是狐神的使者,矢志追随其“伐无道,诛暴秦”。

然而,随着大泽乡起义的失败,狐神昭示天命的属性也被无情削弱,其“惑众”“媚众”的一面逐渐在民间显露出来。

02

与民间对狐狸采取半信半疑的态度不同,汉代的经学家们仍然坚信狐狸是祥瑞。

他们看到狐狸头小尾大,就不自觉地认为狐狸由小渐大乃是自然界秩序井然的表现,这暗合了一个王朝在强调君权神授的背景下对臣民要求的尊卑典章。因此,东汉的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写道:“狐,妖兽也,鬼所乘之。有三德:其色中和,小前大后,死则丘首。

许慎的解释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指出狐狸具备“妖兽”的潜质,但在主流意识中,汉代的统治者及经学家还想继续深挖狐狸仁义道德的一面。于是,继“狐死丘首”后,他们又将“中庸之道”“尊卑之道”强加于狐狸身上,让天下臣民以狐狸为榜样,端正、戒勉自己的行为。

狐狸要继续充当王朝的祥瑞,那么,它的神化旅程就不能只停留于人间。结合汉朝人“事死如事生”的丧葬原则,两汉时代的建筑设计师及贵族统治者遂将狐狸形象融入墓葬砖画中。

在目前已出土的汉代墓葬砖画中,西王母、三足乌、白兔、蟾蜍等形象颇为常见,它们是构建“仙界空间”必不可少的角色。其中,西王母是道教的长生女神,代表天上的神仙长生不老,三足乌与白兔、蟾蜍则分别代表日月。在这些神话角色出场时,体形瘦长的九尾狐总能分得一席之地,匍匐在西王母身侧。可见,狐狸与日、月、神仙等共聚一堂,必然具备其他生灵无法涵盖的瑞应含义。

东汉时期西王母画像砖拓片,右侧的长尾动物即为狐狸。图源:四川博物院

不仅如此,有些帝王还热衷于构建其个人与狐狸之间的瑞应神话。

曹植《上九尾狐表》记载,曹丕代汉称帝后不久,山东鄄城县以北出现了一大群狐狸,“大狐在中央,长七八尺,赤紫色,举头树尾,尾甚长大,林列有枝甚多”。根据描述,这位居中央的“大狐”就是一只赤紫色、尾巴有点分叉的大狐狸。可最先发现这群狐狸的人,却都说,这是他们迄今为止见过最真实的九尾狐。随后,地方官熬夜加班写了贺词,称这只九尾狐的出现是“圣王德政和气所应也”,变相地称颂曹丕改元称帝之举。

但九尾狐并不能庇佑曹丕所创立的魏国长盛不衰,祥瑞的幻觉仅维持了四十六年便宣告曹氏帝业的终结。

03

两汉以后,狐狸作为祥瑞的象征意义被不断削弱,而逐渐代之以妖异的气息——由神转妖的历史进程开始了。

西晋道士葛洪笔下的《抱朴子》言:“狐、狸、豺、狼皆寿八百岁,满五百岁,则善变为人形。”“称成阳公者,狐也。”初化人形的狐,鲜少变身为婀娜多姿的女子,而是经常变身为博学的老者或少年。

而且,即使有个别狐狸幻化成人形,以新的身份融入人间,还是会受到极大的生命威胁,甚至会被打回原形。干宝的《搜神记》中,就记载着一段狐狸 精幻化成人后,去拜访西晋名士张华而被对方识破身份的故事。

某年,燕昭王墓前有只千年狐狸成了精,幻化成人后,四处打听谁的学问最好。听说中书令张华“博识无伦”,又爱惜人才,他就有意到其府上讨教。

事情一开始进展得还算顺利。张华与狐狸 精幻化而成的少年一番交谈后,发现对方学识渊博,言谈举止都透露出不凡的气质,遂对其刮目相看。可是,随着两人的交谈越深入,张华就越感觉自己比不上人家,不禁怀疑起对方的身份。

当时,民间传说狐狸 精与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有上了年纪的老狗能辨别。张华便让府中家丁将少年团团围住,并放出老狗,一旦识破对方身份,就拖出去打死。谁知凡间的老狗奈何不了千年狐狸,几个回合下来,少年依旧风度翩翩,傲视人群。

张华仍不死心,听说千年的狐狸要现原形,需用千年的古木做成火把照之,方能奏效。他就派人到燕昭王墓前,将护陵大树劈了,做成火把用于照妖。

最终,在张华的一波操作下,狐狸被迫现出了原形。

西晋名士张华。图源:网络

可是,这只狐狸 精来找张华,最初的目的只是想与之论道而已。狐狸 精的出发点是友善的,而当世名声最响的大名士却始终抱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必欲除之而后快。可见,对于人类而言,狐狸 精与今日的人工智能相似,灵力再强,也是不足以和人相提并论的。

另外,从狐狸 精与张华的遭遇来看,我们也能感受到,当时社会贵族阶层对于知识的保护壁垒是多么的森严。当门阀世家把知识、权力垄断在自己手中时,民间的玄学家所能做的,就是让狐狸 精想尽一切办法戳穿人类的“遮羞布”。

04

随着时间推移,狐狸 精由男变女之风,开始盛行。

《洛阳伽蓝记》记载了一则狐狸 精剪人头发的故事。说是北魏孝明帝熙平二年(517),洛阳大市北边的慈孝里,住着一位专替人吹奏丧乐的唢呐手孙岩。孙岩与妻子结婚已经三年,但其妻每晚都和衣而睡。有一晚,孙岩按捺不住冲动,想与妻子行夫妻之实。他趁妻子熟睡,偷偷地脱掉她的衣服。

谁知,他看到自己的妻子身上长着三尺长毛,屁股处还有一条又粗又壮的尾巴。他吓得大叫,也把他的狐妻惊醒了。狐妻见被识破身份,遂剪下孙岩的一撮头发后,迅速逃跑。

孙岩立即向左邻右舍通报了其妻为狐妻的事实。之后,人们在街上行走时,经常不经意间被不明生物剪去了头发。此事前前后后有130余人中招,大家都认定是孙岩的狐妻所为。

无独有偶,在正史《魏书》中,也有一段关于“狐魅截人发”的记载——“肃宗(魏孝明帝)熙平二年,自春,京师有狐魅截人发,人相惊恐。六月壬辰,灵太后召诸截发者,使崇训卫尉刘腾鞭之于千秋门外。

很显然,《洛阳伽蓝记》中所载孙岩狐妻之事,实际是在影射宣武灵太后垂帘听政,破坏了北魏帝系的正统传承,有阴盛阳衰之嫌。

宣武灵太后胡氏。图源:影视剧照

北魏的文学传统,对于隋唐及此后的狐妖形象认知与塑造,亦产生了广泛且深远的影响。及至唐朝中叶,狐狸 精“以阴吸阳”的说法持续发酵,为了让当世君主及世人远离女色,诗人白居易提笔写了首《古冢狐》,将女色禁忌与狐妖、狐媚蛊惑人心的观念联系到一起:

古冢狐,妖且老,化为妇人颜色好。

头变云鬟面变妆,大尾曳作长红裳。

徐徐行傍荒村路,日欲暮时人静处。

或歌或舞或悲啼,翠眉不举花颜低。

忽然一笑千万态,见者十人八九迷。

假色迷人犹若是,真色迷人应过此。

彼真此假俱迷人,人心恶假贵重真。

狐假女妖害犹浅,一朝一夕迷人眼。

女为狐媚害即深,日长月增溺人心。

何况褒妲之色善蛊惑,能丧人家覆人国。

君看为害浅深间,岂将假色同真色。

白居易的诗流传甚广,以至于在此之后人们提起狐狸 精时,总会将其与依附于男人生活的女子相互映射。只要她们所依附的男人有不道的行径,她们就会被骂作狐狸 精,同时必须承担男人犯错的后果。就像《长恨歌》中塑造的杨贵妃一样,唐玄宗后期怠政,引发安史之乱,皆因曾经神功圣武的他受到了杨贵妃这样的人间“尤物”魅惑所致。

不过,在狐妖皆淫妇的观念笼罩下,也有部分文人替狐妖仗义执言。与白居易时代相近的史学家沈既济,就曾创作过一部讴歌狐妖本性善美的《任氏传》。

沈既济称,唐玄宗年间,生活在长安城的士人郑六,在街头遇着一个美妇人,自称任氏。郑六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不顾任氏坦白自己狐狸的身份,执意要与之展开“人狐之恋”。郑六有一亲戚韦崟,知晓其事,见任氏美貌,就想施以强暴。但,韦崟数次加意,任氏却百般推拒、抵死不从,以致好色而仗义的韦崟大受感动,敛衽道歉。后来,任氏嫁予郑六为姬妾,贤惠始终,被传为一时佳话。

可以看出,在唐朝人的观念里,狐妖幻化为美妇人已成时代潮流,但其形象并非只是白居易所说的“淫妇”,而是可能具有坚贞多情的品格。

05

与此同时,狐狸从帝王的“瑞兽”,开始变成民间的“守护神”。唐人张鷟的《朝野佥载》称:“唐初以来,百姓多事狐神。房中祭祀以乞恩,食饮与人同之。事者非一主。当时有谚曰:'无狐魅,不成村。’”可见,狐神信仰有多盛行。

然而,相对于人类而言,狐再怎么弃恶从善,终究是“兽质人心”。

据司马光的《涑水纪闻》记载,科举状元王嗣宗于宋真宗景德年间出任邠州(今陕西郴州)知州。王嗣宗上任前,邠州上下无论士庶,皆信奉“狐王”,认为狐王可“通神”。百姓岁时祭祀,对“狐王”顶礼膜拜,甚至连当地姓胡的人都改了姓,生怕引来祸患。而到任邠州的官员,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不拜狐王,任上诸事不顺,轻则丢官,重则丧命。

王嗣宗是个无神论者,上任后即下令府衙“毁其庙,熏其穴,得狐数十头,尽杀之”。当地百姓直接吓傻了,他们生怕王嗣宗命不久矣。然而,数日过后,王嗣宗不仅红光满面,还比从前更加精神了。

灭狐的状元王嗣宗。图源:网络

至少在王嗣宗时期,邠州的狐王信仰破灭了。

事实上,北宋毁狐王庙之事屡见不鲜,连皇帝都有过类似的举动。《宋史》记载:“宣和七年(1125)秋,有狐由艮岳直入禁中,据御榻而坐,(宋徽宗)诏毁狐王庙。

看起来,宋徽宗毁狐王庙似乎是那只不识相的狐狸,不慎坐错位置,引发了圣怒。实际上,据历史学家陈寅恪先生考证,自中古时代以降,“狐”与“胡”这两个同音异义的字,同韵、同调,同音反切,其意义是相通的。中国人将腋下散发出来的臭味称作“狐臭”,其原来的写法很可能就是“胡臭”,因为这种臭味是由“西胡”带进中国的。

换而言之,在宋末被金人压制的历史背景下,宋徽宗杀狐、毁狐王庙,并不是临时起意而为,而是希望通过“杀狐”来达到“杀胡”的效应,以神鬼之说延长国运。于是,尽毁狐王庙,将狐狸打回妖异境地,似乎就成了庇佑大宋国祚最好的办法了。

当然,这只是“教主道君皇帝”的一厢情愿罢了。

06

到了明代,随着《封神演义》的面世,九尾狐通过附体妲己,再次迎来了全民关注。相比早先关于狐狸是妖是神的讨论,人们此时更关注的,是狐狸在具有灵力的情况下,如何与人类实现更有机的结合。

在这方面,《封神演义》无疑给了最好的回答。

据书中讲述,九尾狐附身妲己的前因,乃是因为女娲娘娘于三月十五日寿诞之际,遭商纣王艳诗侮辱。女娲娘娘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召九尾狐狸 精、九头雉鸡精和玉石琵琶精到跟前面授机宜,要她们寻找合适的时机,隐去妖身,潜入宫院,惑乱君心,配合武王伐纣,助天下改弦更张。

可见,在《封神演义》中,九尾狐一开始是具有通神的本领,具备神性的。可等她们进入商纣王宫院后却发现,若要魅惑君心,便意味着必须与商纣王手底下的忠臣良将展开斗争。于是,九尾狐逾越了女娲娘娘的授权,启用妖异思维,蛊惑商纣王沉迷酒色、诛杀忠良,不择手段葬送了商朝。

商纣王与妲己。图源:影视剧照

当然,作为正道的化身,女娲娘娘最终也让九尾狐等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这样亦正亦邪的狐狸 精形象,作为人世间复杂状况的一面镜子,显然是更加生动的。可惜在后世的流传中,人们只记住妲己的妖异,却忘记她的神性。

有清一代,狐仙开始统治小说中的狐族世界。它们不再是神、妖时代生人勿近的形态,转而成为智慧与法术并存的情感化身——这必须感谢蒲松龄。

《聊斋志异》里出现的莲香,就是一个典型的为情生、为爱死的狐仙。莲香的情郎桑生,自幼痛失双亲,一个人在红花埠借屋居住。当时,红花埠是有名的烟花之地,桑生性格文静,很少与外界交往。久而久之,桑生的邻居们都认为他胆小怕事,性格孤僻。

桑生异于常人的行为,引起了狐仙莲香的注意。一夜,她借故敲开桑生家门,桑生被莲香的妖艳妩媚所吸引,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隔三差五就要私会一室,共度欢愉时光。后来,由鬼魂化身的女子李氏也缠上了桑生,三人逐渐陷入了“三角恋”的状态。

李氏的欲求无度,让桑生的身体日渐孱弱。看到情郎如此负心,莲香虽痛在心上,却没有意气用事。她利用自己的智慧和仙术治好了桑生的病。之后,发现桑生仍然无法舍弃李氏,她又主动找上李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尝试与李氏建立良好的沟通关系,并为之申冤,使李氏最终羞愧离去,转世投胎至附近的富户张员外家。

莲香的“善举”旨在捍卫自己的感情关系,但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她的行为彰显了狐仙异于鬼魅的独特个性。正如康笑菲在《说狐》一书中所言,狐精(狐仙)的存在有个仪式上的含义:她驱除了鬼魅的影响力,治愈病痛,并逢凶化吉

电视剧中的莲香。图源:影视剧照

话又说回来,无论爱情多么动人,如桑生般凭凡人之躯,尽享狐妻鬼妾所赐之艳福,对于崇尚固本培元的古人来说,终究有损寿元。因此,在小说中可以缠绵悱恻的狐,到了现实中,依然是可敬而不可近。

在清代,北方老百姓以狐、蛇、猬、鼠及黄鼠狼为财神。民间不仅建有五圣庙,一些官宦、百姓还公然把狐仙请回家中供奉,称“大仙黑胡同”“出马胡三太爷”“公道娘娘”等。每逢初一、十五,亦或是家中喜庆的日子,他们都会应时上供,祈求狐仙保佑。

随着清代狐仙文化在民间的盛行,一些神棍也看到了一条“生财之道”——使女子“伪为狐状”,诈取百姓钱财。

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就记载了一名游士之妾假托狐女身份卷款潜逃的故事。该游士曾在广陵纳一妾,此妾侍颇通文墨,对游士关怀备至。只是忽有一夜,游士出外喝酒,误了回家时辰。等他回来时,妾侍早已不见踪影,桌子上只留下一封书札,上面写着:“妾本狐女,僻处山林。以夙负应偿,从君半载。今业缘已尽,不敢淹留。本拟暂住待君,以展永别之意,恐两相凄恋,弥难为怀,是以茹痛竟行,不敢再面,临风回首,百结柔肠,或以此一念,三生石上,再种后缘,亦未可知耳。

一开始,大家对游士失妾为狐仙之事,还深信不疑。而游士也整天拿着这名女子留下的书信,睹物思人。直到有一天,这名女子与其新结识的目标坐船北上,途中遭遇盗匪打劫,在官府缉盗的连带审讯下,实情才浮出水面。

原来此女之母一直从事钓“金龟婿”的行当。她见女儿与广陵游士的感情关系已成,就又为其许了另一门“亲事”,将女儿“卖”给下一个敛财目标。此女要脱身,故而“伪以狐女自脱”。

真相大白,但游士仍不愿相信事实,“以典籍尝有此事,弗致疑”,对女子假托狐仙行骗的行为,也不追究。

以假为真,以真为假,可见当时人对狐仙文化到了何等着迷的程度。发生在康熙年间的湖广朱方旦妖言惑众案,则是一个真实的例子。

朱方旦原本只是当地的一名江湖郎中,平日除了给百姓看病外,也以占卜求卦为副业。可是有一天,坊间突然传闻朱方旦的妻子乃狐仙,原因是这位朱夫人平日“衣襦履袜之属,皆以红为之”,恰合当地的赤狐传说。而且,朱方旦不仅医术了得,有时候用符水济人也是药到病除,此中缘由,皆是因其妻“出神告之”。

很快,传言在汉阳府(今湖北武汉)内引起了极大轰动,朱方旦趁机广收生徒,传法修道。从朱方旦修道,“人趋之者日以千计”。再后来,朱方旦自号“二眉山人”,造《中说补》,聚徒横议,甚至一度跑到江西龙虎山去“谋夺张真人所居”。信徒们在他的带领下,也相继发起冲击道教、煽惑兵事的非法活动。

事情愈演愈烈,朝廷介入,最终,朱方旦因利用狐仙妖异之说煽动民心,被判斩立决。而作为迷信狐仙邪说的无辜百姓,顾齐宏、陆光旭、翟凤彩三人因附会朱方旦,甘称弟子,造刻邪书,被判斩监候。一群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或许是想给所有迷信之人一个警醒,康熙皇帝后来许下宏愿:“愿后世之为君者,无惑于神仙之说!

是的,正如人受惑于狐仙,错不在狐,在人


参考文献:

蒲松龄:《聊斋志异》,中华书局,2010年

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重庆出版社,2009年

康笑菲:《说狐》,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

李剑国:《中国狐文化》,东方出版社,2022年

胡晨:《南方民族原始信仰文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

林永匡、王熹:《清代社会生活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

张程:《九尾狐从祥瑞到妖异转变的思想内涵——以汉唐为中心的考察》,《湖北社会科学》,2017年第6期

李炳海:《从九尾狐到狐媚女妖——中国古代的狐图腾与狐意象》,《学术月刊》,1993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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