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怕烤?就到河滩里去嘛，那地方凉快得很!" -听对方话槎子硬得戳人，卖鱼老头便闭口不再吭声。唉!个家是头一道到外省地而跑光景，还是多装孙子少当爷的好 在那遥远的地方（二） “怕烤?就到河滩里去嘛，那地方凉快得很!" -听对方话槎子硬得戳人，卖鱼老头便闭口不再吭声。唉!个家是头一道到外省地而跑光景，还是多装孙子少当爷的好。你料，这河南侉子,明明是个闯江湖的吓家①,可千万招惹他不得!只是个家的冻鱼，确实经不住红炉炭火烘烤哎!何况，那风箱吹出来的黑炭末子,不住飘落在货车上。俗话说:“货卖一张皮”，如果冻鱼烤化了，上头又落一层脏脏，你还卖给谁去?算毬了!石头大了弯着走哩--喏惹不起你，总还躲得起吧……青海老头这么想着，便悄没声息地转移阵地，到离爆米花炉子二三十米远的马路边上，重新摆起摊子。 “黄鱼!青海湖仔大黄鱼哎-!”他扯开有些沙哑的喉咙，起劲地吆喝着。 青海老头的卖鱼车，恰巧停在“苏州裁缝铺”的对面，中间只隔了一条马路，相距也不过四、五十米的样子。此时，裁缝铺早已开工。为了挡住冷风灌进工作间，门口挂了张厚厚的蓝布棉门帘。屋里开着雪亮的日光灯，四名徒工(全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踏得三台缝纫机和一台锁边机轮子飞转，发出咔嚓嚓嚓一片响声。 女老板豆春华，高高的壮实的个头儿。虽然是寒冷的冬季,却只在薄薄的绒衣上,套了一件款式讲究的劳动布工作服。满头烫发，乌黑油亮。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顾盼有神。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她丰腴的脸颊上，晕出两片鲜艳的桃红色，恰如人工涂上了浓重的胭脂一般。这是生长在西北高寒地带女孩子脸上常见的颜色，人们叫它“高原红”。面呈“高原红”，是体魄健美的标志;二十二岁的春华姑娘就很健美!她站在用一块床板现搭起来的工作台前，动作麻利地施展着一个剪裁师傅全身的技艺。在她旁边，码起一卷一卷的正待加工的衣料。 “黄鱼!青海湖仔大黄鱼哎-!”卖鱼老头的吆喝声，蓦地传到女裁缝耳边。哦!好熟悉的家乡口音!是阿么价一个老乡,跑这么远卖鱼来了?她不觉偏过头去，从正墙一格玻璃窗口，朝马路对面喧闹的市 ①“吓家”，类似“脚色”;但比“脚色”份量为重，并含有褒意。 场瞅了一眼;可是，首先撞入她眼帘的，却是拴在电线杆子上的一匹蔫头耷脑的老驴。 呸!豆春华厌恶地皱起眉头，仿佛一个正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好吃的东西的人，忽然瞥见脚跟前趴着个臭哄哄的癞蛤蟆，这就不能不使人感到恶心了!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在这位年轻姑娘眼里，毛驴子是天底下最叫她憎恶的性口。她但愿这种长耳朵丑八怪永远从地球上灭绝，也免得常常由于它的出现，而牵动埋藏在姑娘心底深处的隐痛。 唔!那已经是五、六年以前的往事了。当时，舅父到坡底下为乡亲料理丧事。亡人是“明桩户”①张麻子的活到九十七岁的老娘。按当地风俗，如此长命的“老鬼”，终于被阎王爷收走，无疑是一桩值得庆贺的“喜事”;加之孝子张麻子有钱，必得大事铺排一番。山里人难得有这么一次手抓羊肉下烧酒的享受机会，于是就免不了大吃海喝一番。舅父灌多了装在大桶里的带着一股铁锈味儿的劣质白酒，一时逞酒兴和张麻子击掌为凭，一口答应，把个家十七岁的外甥女儿，许给对方做儿媳妇。交换条件是一头灰毛大肚皮草驴。当下，舅父就从张麻子手上接过驴缰绳，颠颠晃晃，牵着驴子回家了。 “喏仔尕女子哎!”他叫着外甥女儿的小名，笑嘻嘻地说，“孁②怪阿舅没给娃喘个声气，就把娃换了一头驴。说实话，张麻子也没占上喏们仔便宜;他这头驴驴，肚子里怀着个突突跳的骡娃子哩!投打明日个生下地来，胎毛子不干，就值五百个元哩!” 住在偏远闭塞的山屹崂里的庄稼汉们，并不认为老阿舅和张麻子拍手成交的这桩婚姻有什么不合理。女娃子养在屋里,也是吃青稞面栋把子⑧、喝山芋拌面汤长大的，难道能白白送给旁人不成?况且，“明桩户”可是个好营生哩;张麻子一年扶驴鸡巴挣的钱比谁都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嘛，给娃寻了这样个人家，光景不受难辛喀! ①“明桩户”--大牲畜的配种专业户。②读如抱，系青海方言“不要”的连读。 ③一种粗粮加工的蒸馍，有的地方也叫“刀把子”。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