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村印象（组诗）石砚琴
1、呼伦贝尔 草原。还是草原 辽阔得让形容词羞愧 我的视线狭窄地够不到一棵青草 牛羊像标点，在美文中停顿、跳跃 夏风吹过，它呼吸急促 柔软而平坦的胸脯，起起落落 语言与美，总是相差一公里 在形成之前，每株草都忍受了冰河期寒冷 与冰渍物侵蚀 此刻，我只想把自己交给毛茸茸的绿 宁静，不温不火的阳光 像草根下，那只蚂蚁 卸下奔波，眯起眼睛，入梦 2、一路向北 担心目光凝固成直线 怕足迹砌成弯路 在长夜的棋盘上对决我举着棋子 它落在逝去的时间中 或遗忘的角落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浪费 我停止。道路却洪水般向前延展 我决定走向自己内心 一路向北 呼伦贝尔不断后退 额尔古纳河放慢脚步 大兴安岭飞翔在一首诗里温暖而生动 当身处北纬52度13分14秒时 直到新林爱情小镇 仿佛，它们让自己又回到了起点
3、北极村印象 一颗露珠，落在清晨的漠河 太阳红着脸，捧出一幅闪光的刺绣 云朵，河水，芦苇 作为天空之手的背景，它把蓝水晶 铺在北极村中央 一只梳妆的蚂蚁在岸边照镜子 北极光，是现实而缥缈的 雨天，我们把希望放进云朵 长夜划过流星的金簪 有时，它也带给你一面墙或无尽头的小巷 这里有石头万千 每一块都藏着一个北字，每个北字 都藏着一朵花、一个梦 或一只苍鹭的行踪 我终于找到北了。在电话线另一端 在母亲停不下来的叮嘱里 4、落日 仿佛身披大红袍的人 被晚风吹出庭院。与干旱、台风 暴雨妥协之后，落于河流之下 它垂落 而铁塔、树梢、地平线不断攀升 这些渺小事物突然宏大而耀眼 遮蔽的涡旋云系 温良如母，横卧在黑龙江之上 这突然变化，多像一道哲学命题 我的，别人的，朴素的，惊艳的 似乎都有一个共同宿命 我担忧落日耗尽手中的光阴 明晃晃地，只剩下一条虚幻的影子
5、火山岩 它是大地之子，在地球深处 孕育，曾以火山之名 向天空，捧出炽烈与爱 穿过湖水。翻滚着黑色浪涛 的熔岩流，每块碎片里 都藏着一个秘密 全身布满小孔，恍惚 每个小孔还喷射着火舌 而七十万年前，岩浆喷发 野兽嚎叫。草木成灰 人类恐惧逃离…… 都沉寂在无数黑蝴蝶的翅膀之下 我们忽视了火山杨的坚毅 忽视了，老黑山与火烧山的沉默 爬上最高处与它们合影 写下“到此一游” 6、哈萨尔部落 雄鹰从天空飞过，每个草尖 都是归宿。风吹落 蒙古袍的疲惫，勒勒车安静下来 历史的长子，踩着成吉思汗的 荣耀，在蒙古高原 向行旅们敬献哈达 栅栏门高大，像一道道牌坊 喝下马酒，敬天，敬地，敬祖先 勒勒车首尾相连，仿佛 一条民族融合的纽带 木制车轮，无声地叙述着 吱嘎吱嘎的过往 奶茶，奶酒散发出青草香 蓝色姑娘，露珠般大眼睛 闪着银饰的光 这里有蒙医，良药与秘方 没有人会拒绝，尘世中寻求秘方之人
7、五大连池 没有理由。岩浆喷发将一条河流 斩断，形成五个火山堰塞湖 如同母亲，经过身体每一寸 疼痛，诞生了五个儿女 石龙河自此消逝 它将血液与灵魂，注入每个 湖泊，延续了它祖传的水形态 白龙湖，面积最大，开发最早 而居于五大连池之首 其他的，都有好听的名字 但如幕后侍女 像兄弟，表面独立，但被母爱 串联。游人如织时 它们在解说词里一起举起拳头宣誓 8、最北人家 截取一块天空，做蓝色屋顶 窗棂，墙壁，院落，全与松木相关 一只苍鹰，站在整根原木上 仿佛，守护一方宁静 许多方木，被外力 粘贴在一起，它们撑起了一个家 请删除，衣衫褴褛的旧词 请抹掉，镰刀里生锈的身影 群山层叠的皱纹脸 女主人画了淡妆，进口皮草 拉杆箱与苹果手机，走近了 现代生活的卷轴 位置决定重要性，“最北” 说出了一个秘密：“一眼望两国” 因为这一眼，我们 忽略了，几千公里的山山水水
9、往北走 不只一个人这样，往北走 我也在不停地走 那里有山谷，幸运的村庄 也有果树，鲜花 空气里流着凉凉的小溪 几十年后，依然留着凉而模糊的小溪 小溪也会衰老，像一个人的记忆 在身体被时间捆绑住手脚时 影子就长出翅膀 在身体内部四处飞翔 它总是首先抵达，最近也是 最远的地方 即便碧野绿田 即便，它依旧荒凉 往北走，是脚下唯一的方向 10、草原之夜 天地之间，寺庙之外 马铃薯高大的喷灌之下 苹果、香蕉与葡萄酒搭起神坛 猪、羊、鸡构成女主人的禽戏图 在高原上不断被迁徙的人 像候鸟，对着月亮诉说心愿 而明天它们将被敬献天地 山羊跪在地上，我看见 走上断头台的索拉雅姆 它目光空空 一只芦花鸡正护住翅膀下的周全 供桌上，双眼紧闭的猪头 仿佛收回了黑暗和风雨 草原之夜，烟花沸腾 人心寂寞。过了这一夜 女主人的院子 将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安静 整个旷野，一棵蒙古栎 摇晃得像一把倾斜的尺子 原载菲律宾《商报》“中国作家作品选粹”专栏第545期（总645期）2024.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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