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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铁路大案的纪实和反思——读王仲刚著《中国铁路第一大案解密》

 云蔚志读书 2024-06-25 发布于上海

本书回顾了在1989年全国打击铁路犯罪的专项行动。当时,全国铁路的治安秩序混乱。流窜犯罪分子,特别是东北流窜犯罪团伙,作案猖獗,不仅在火车站大肆盗窃、抢劫旅客钱财,并在列车上伤害旅客,甚至绑架公安民警、抢夺枪支。1989年5月10日,公安部、铁道部联合成立郑州、上海两个“5・10”专案组,开始了在全国范围内的专门打击东北流窜犯罪团伙的雷霆行动。郑州专案组的前线总指挥是王仲刚,时任郑州铁路公安局刑侦科副科长,即本书的作者。

一、办案之难

(一)时代背景

1989年,国内的物价飞涨,经济受困,社会风气也令人触目惊心。经济问题逐渐体现为社会问题,各地不得不投入大量警力进行维稳。而郑州地处全国交通要冲,本来警力就不足。派出的北上抓捕分队,还正赶上特殊历史时期,被困在北京,根本不能出门,最后只能从徐州绕道而行。

(二)缺少经费

郑州专案组的工作条件异常艰难,特别是缺少经费,公安部仅拨给了两万元。

他们的办公地点是郑州铁路公安分局收审所外的临时小平房,不通公共汽车,离火车站将近十公里远。因为没有专项经费,专案组和收审所一直在办公场所、食堂补助、打扫卫生等问题上颇有矛盾。

交通靠一辆三轮摩托车,每季度仅三十升汽油。本局侦查员骑自己的自行车或者以11路通勤,外局的同事就难以接送了。不得已之下,专案组成员甚至还去偷收审所车上的油来用。通讯费也没有,常常只能借用免费的铁路长途电话,而紧急情况下只有让侦查员自掏腰包了。至于办公经费更是没有,外出抓人、查案、取证等开支举步维艰,更不要提招待出差来郑州的外局同事了,无论是安排回去的列车,还是游览少林寺等都办不到。

在专案取得了重大进展后,王仲刚才从老领导那里支援了一层办公楼,又找顶头上司申请配属了一辆吉普车,总算极大地改善了办公条件。铁道部公安局在资金十分紧张的状况下,压缩了机关办公费用开支,拨出两万元专款给“5・10”郑州专案组,作为办案费用。

相比而言,上海市公安局给专案组提供了优厚的条件:抽调分局精英几十人,拨付几十万经费,配备三辆专属用车。不仅财力支持充分,地方通力配合,舆论宣传也很到位。每抓一个人,每取得一定进展,他们的成果都会在地方和中央媒体上大力宣传报道。这对鼓舞士气、社会认可的效果都非常显著。

(三)力有不逮

1,抓捕之难

当时在铁路上的流窜犯都非常狡猾,到处流动作案。一旦风声不对,就逃之夭夭。他们与地方关系紧密,不仅有人通风报信,还可能鼓动当地群众阻挠抓捕。所以,抓捕组还要在大批警察和武警的支援下,才能带着流窜犯安全撤退。

2,转运的风险

抓捕之后也不轻松,在转运的列车上,流窜犯仍可能逃跑,甚至有十几个伴行的同伙时刻准备伺机接应。这种局面连乘警都紧张起来了,抓捕组的两位成员也彻夜未眠,一面使用特殊的手铐锁牢,一面靠猜拳弹额头的方式保持清醒,直到抵达郑州站。

3,审问之难

“南下铁道袭击队”大多是一些流窜惯犯、江洋大盗、亡命车匪,很难对付,他们宁可把牢底坐穿也拒不招供。其中的一个头目赵喜贵还善于学习和钻研,总结了不少盗抢的技巧心得,法律理论及实践,应对审讯的策略等材料,准备将来写成一本著作,流传后世。

二、办案之法

(一)线人的重要性

1,发展线人

办理如此一个全国性的大案,千头万绪,该如何开展工作,王仲刚主要紧抓两条线:

一是整理已有的情报。一方面审查在押人犯,深挖与大案有关的情报线索,另一方面在各地广泛进行重大案件的立案和登记,积累丰富的证据,为未来定案做准备。

二是多方发展线人。不仅发展与犯罪分子有接触的票贩子、旅店服务员、情人,也争取抓获的人犯,更激进的做法是让自己的线人潜入犯罪团伙,这样就可以从多方位获取其动向信息。

2,成为线人的条件

线人的选择标准有以下三个:

一是应能与这些盗匪频繁接触;

二是愿意为专案组工作。已犯罪的必须认罪悔罪,这是一切的前提;

三是能够被警方有效控制,警方不仅手中有他们的把柄,而且掌握其家庭住址等信息,以便在必要时尽快抓捕。

3,照顾线人

线人是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工作,王仲刚特意给予他们必要的照顾。他给患严重气管炎的线人提供每天十块钱的补助,看病可报销,而且优先治病,不着急开始工作。如果线人掌握关键线索,提出要求重奖,也允诺破案后奖励现金不少于两千元。这些点滴细节大大地增强了线人的忠诚度和信心,有力地推动了案件的侦破进度。

(二)分析人性

王仲刚已从警近二十年,有丰富的刑侦经验,善于从细节入手,以足智多谋见长,尤其善于分析人性。

1,生理需要

他总结出一个规律,流窜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需要女人。只要盯紧车站附近的旅店,城市中的高级宾馆、饭店、舞厅、美发厅,自然可以发现他们的踪迹。

2,佳节团圆

流窜犯也是人,也有父母妻儿。一到佳节来临,他们更加渴望回家团圆,而这也正是抓捕的最好时机。龙头案件“3・20”案的主犯在中秋节期间回家,就被守候的抓捕小组逮个正着。

3,欲擒故纵

有时,这些流窜犯得到风声,执意长期蛰伏,让在当地执行抓捕任务的小组一无所获。王仲刚就让抓捕组欲擒故纵,大张旗鼓地与当地公安依依惜别,摆出一幅打道回府的样子,实则悄悄潜伏。等流窜犯觉得安全了,再次露面,就被立刻包围而无法遁形了。

(三)审问的艺术

除了从事警察的本行,王仲刚还喜欢写作,被誉为“一手拿笔一手拿枪”,曾创作了电影文学剧本《风流警察亡命匪》。正是他的文艺气质,反而给之后的嫌疑人审问提供了特别的优势。

1,放下戒心

王仲刚的年纪不大,主持专案组时才三十多岁,一副白面书生的形象。为了让这些老油条放下戒心,他审问时一般会绕很大弯子,先唠家常,东拉西扯,和审讯对象建立起一种轻松的环境氛围,减少敌对情绪。

更是会通过打开手铐,递香烟等方式,使受审者的身体放松,进而延伸到意识的放松。

2,迂回作战

当然,还是有很多惯犯态度死硬,绝不肯交待,一味正面强攻则收效甚微。王仲刚就采取迂回作战的策略,找来他们的情人、妈妈、女儿,从其心理的弱点切入,一举击破防线。

3,宽严处理大会

王仲刚在攻心术上最厉害的一招莫过于宽严处理大会。

在收审所召开的大会上,他宣布从严和从宽处理的人犯。此举既灭了犯罪嫌疑人的威风,也让检举有功者现身说法,劝导其他人放弃继续顽抗,引得会场上下哭声一片。会后各个监号又开展讨论会,每个人都必须发言。举办这样一场大会的效果出奇的好,先后有十一个在押犯主动交代作案二十多件。

三、对专案的回顾

从三十年前的艰难办案经历,也可以了解造成这一局面的深入原因。

(一)经济

铁路犯罪猖獗既有历史原因,又受限于人员流动大,地理范围广,难以有效予以打击,不容忽视的还有当时的经济困境。像匪首藏身的齐齐哈尔,本来有一家国营华安机械厂,曾在两伊战争的需求带动下,创造了非常好的效益。但随着战争结束,国民经济的调整,工厂衰败了,工人大量失业,其中的一些人就在南下列车上抢劫盗窃。

经济的不景气不仅可能提高犯罪率,警方也缺乏足够的资源进行应对,像专案组连基本的办公场所、费用都难以保障。可见,发展经济是社会稳定的基石,安定生活的依托。

(二)精神文明

同时,也应注意到当时社会风气不正,拜金主义流行。

自九十年代初东欧巨变以来,传统信仰受到了巨大冲击。在迷失之中,很多人开始崇拜金钱,认为只要有钱就有一切,哪管什么伦理、道德和正义。那些流窜犯对家人、情人都很豪爽,不惜一掷千金,购置了住房、轿车,享受着远超普通人的奢侈生活。而这样劫匪强盗却被看作是好人,多少美女与之保持不正当关系,还美其名曰“谈恋爱”,哪里有与多人一起谈的恋爱?!还有心甘情愿给他们生孩子的,哪怕没有名分。在警方查证时,她们还拒不配合,仍试图窝藏赃款赃物。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坏人在做好事。看到列车上的有钱人欺负贫穷的大爷,一个叫“刺毛”的盗贼挺身而出,主动拿钱给虚弱的大爷买吃的。侦查员知道他是偷了钱,但也救了人,就当场放他走了。事后,王仲刚没有处分侦查员,反而肯定了“刺毛”救助贫弱的品德,这是社会风气清正所需要的正义感。当然,“刺毛”应该承担的相应刑事和法律责任是不可免除的,这才是一分为二的完整看法。

(三)法制

在办案之中,也处处可见当时法制建设的不足。

书中多次出现当地群众因为法制观念淡薄,不但不主动为警方提供线索,反而群起阻挠抓捕。而在铁路公安机关内部也有不少问题。考虑到考核、升迁以及奖金的关系,人为压低了发案率,造成案情证据和材料的不足。专案组有一位成员就嫌办案条件太差,影响自己在列车上大搞创收,竟然中途离开了。更有甚者,一个只有几十名民警的看守所,就有八个民警与收审的流窜犯勾结,为之收发消息、提供烟酒。当时最后的处理也不过是全部调离公安队伍,转到铁路生产单位当工人。如果是今天,这种合谋肯定是要严惩的。

铁路公安本身也有与生俱来的局限。在当时,铁路部门出钱养着全国七万多民警,只是把公安当成一个没有什么作用的附属单位。铁路民警连独立的值班室都没有,吃饭和住宿也只能凑合。所以,铁路看不起铁路公安,铁路工人看不起铁路民警,连带着流窜犯也看不起铁路民警。这也难怪身陷囹圄的惯犯们有恃无恐,根本不交待案情,更试图威胁专案组成员家人的安全,甚至谋划劫狱。

即便如此,郑州专案组经过一年多的艰苦奋战,辗转二十多个省、直辖市、自治区,最终破获了一百一十二起重大、特大盗窃、抢劫案件,摧毁了所谓的“南下铁道袭击队”,其中十七名案犯被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这次行动有力地打击了不法分子的嚣张气焰,维护了铁路运行的稳定秩序,保障了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也捍卫了铁路卫士的尊严与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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