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琴弦上的流年 费明 ‖ 文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精神生活也不富足，六十年代出生的我正是懵懵懂懂的少年。那时，每逢盛夏，星空皓月，杨槐花的香味在空气里荡漾。晚饭后，古道路街上邻居们，各自抬着小板凳坐在杨槐树下，听西门口对面的一个还俗老和尚讲《孟姜女》、《醉打蒋门神》之类的故事。或者是坐在古道路公寄宿舍门前的杨槐花树下，听惠伯伯酒后拉二胡。说来奇怪，惠伯伯耳朵听力不太好，绰号“惠聋子”，文化也不高。但喝酒后却喜欢在醉醺醺里拉二胡。只见惠伯伯用手扯扯浅灰蓝色的中山装，解开衣扣，敞开胸膛，天热时，还脱掉外衣，只穿上面印着八一红五角星的白色背心。平时有点背驼的惠伯伯顿时腰杆挺直，坐姿端庄。他将二胡往膝盖一放，再用手扭紧二胡上端弦把，把嘴上含的烟屁股丢在脚下，用塑料凉鞋一下子踩灭。再将圆圆眼镜往鼻上一推。将二胡放在左腿膝盖上，先将弓在弦上来回拉动，试试音，再调弦，才开始正式拉曲。 谁也没想到惠伯伯那双手拿砖刀砌砖盖瓦的手，此时会那么娴熟灵活。马尾弓弦来回在抹有松香的二胡上来去自如，特别是惠伯伯将弓揉弦的手法，给拉出的曲子涂上丰富的色彩。滚揉、压揉、滑揉，体现出曲子柔和、缠绵、轻快的美感，更好表现出二胡曲调哀怨、悲凉、悲愤的荡气回肠的弦音之美，情感之美。 琴弦上流出的声音悠扬动人，令人如痴如醉。 惠伯伯拉出二胡揉弦的技巧，具有十分感人的表现力，赋予它们感情的色彩，把自己的人生经历、感受和想象，融汇到演奏技巧中来，融合到了旋律的情感之中。形成悲欢离合皆有意，喜怒哀乐都是情的境界。他拉出的《二泉映月》《扬鞭催马送公粮》《粱山伯与祝英台》还有当时革命样板戏《沙家滨》里的《智斗》，《智取威虎山》的“跨林海气冲霄汉”，《红灯记》里的李铁梅的唱段等，都听得大家齐声喝采，忘乎所以地跟着哼唱起来。特别是他拉的《二泉映月》，那悲泣之声，使听者落泪，过客驻足，秋风含悲，花木萧疏。可是，更多的时候惠伯伯是喜欢拉一些高昂欢快的曲子，让大家在琴声中获得欢乐，得到鼓舞。 住在我家隔壁、仅一层木板墙相隔的臧国相伯伯，当年也只五十多岁，每逢他在小伙房做菜做饭，特别是逢年过节做馒头或包子时，干瘦的他，系着围裙，喜欢用擀面杖敲打面板，张开缺着一颗门牙的口，高声唱起《空城计》、《定风波》，声音由低渐高，唱得脸红筋胀。尤其是唱着《杨家将》时，唱到杨七郎“潘仁美起下毒心肠，将杨七郎七十二箭射胸膛”时，联想自己身世浮沉的命运，老泪纵横，不由自主摇头晃脑，用手摸摸下巴上的花白胡子，将擀面杖一敲，高声唱出接下来的戏文，声音高亢悲凉，摄人魂魄。他常说：“好不好听是一回事，将自己想的心事唱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我这是叫化子玩鹦哥，苦中寻乐，唱几句，心里舒坦多了”。 有一次，我到了父亲工作的公安局看守所，在父亲的办公室听到有人高唱《沙家浜》里郭建光《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的京腔，腔正音圆，端庄清亮。声音穿透力很强，从狱区监房传出，听说唱歌的是京剧团的正先生。虽然看守人员不停打招呼制止，但歌声还是悠扬飘出，甚至远处专区医院背后羊角坡的人都能清楚听到。  对川剧，少年时，我了解甚少。只知表演川剧的的人都有深厚的生活基础，并形成一套完美的表演程式，演出的戏具有较高的文学性，表演真实细腻，幽默机趣，生活气息浓郁，为老百姓喜爱。当年在毕节，川剧表演过的剧目有《柳荫记》《太君辞朝》《上路寻子》等剧目，记得还看过几回《巴山秀才》。后在八十年代改革浪潮中川剧团有的人下海经商，尹老伯在南关桥一边哼川剧一边做排骨大肠牛肉鲜鲊笼笼卖，有的在南门口和人民剧场内开饭馆卖豆汤粉面或开小馆子，有的调出剧团去从政和经商了。从小到大只看了一场《巴山秀才》，真是遗憾。 那时，本是黔西人的母亲虽不会唱黔剧，与黔剧团的几位孃孃叔叔却很熟悉。比如琴孃是一位长得优雅漂亮的黔剧演员，每当她有演出的节目时，会送戏票给我母亲。父母亲会带着我们兄妹3人去毕节沙石路的剧团，看《大瑶春》《不愿做奴隶的人》《杨八组》等黔剧。对黔剧我只是听一些唱词，知道源自母亲的家乡黔西县，但对它的渊源特点和代表作品所致甚少。2019年的一个秋天，应好友杨华先生（《印象毕节》编辑老师）之邀，到都市风景的酒馆聚餐时，经介绍认识了黔剧团的张卫东先生，他是摄影和搞音乐的，他向我谈及了许多黔剧方面的知识。后看了高洁先生发表在《黔西北的记忆》上的《黔剧的发源地——黔西县》才了解到黔剧文琴戏的音乐配置有扬琴，二胡，大胡琴，小提琴等十多种乐器。黔剧的语言纯朴亲切，音乐清新自然，黔剧具有“多腔合一”的特色，引人入胜。且该曲艺在清乾隆年间由江南、四川流入黔西后，经过不断融合，发展形成富有特色的地方剧，受到好评。 黔剧团还有一位值得敬仰的老师就是张正周先生。先生一生致力于音乐研究，发明了独持的民间乐器——浪琴，被音乐界人誉为“浪漫山花开毕节，琴韵新声传九州”。浪琴是张正周先生创制的一种新型弹拔乐器，他从中国的古筝、扬琴和外国的卡龙、诗琴、吉它等乐器受到启发，吸取其之长，综合其特点，成功创制出浪琴。其外形与阿拉伯卡龙琴相似，又具古筝古韵。但音色、演奏技巧所表现出的魅力，具有中国民族音乐特色和当代音乐特质。当年先生一家人在中央电视台表演了浪琴艺术，受到观众好评，为山城毕节增光添彩。 张正周先生音乐造诣高，待人礼节佳，颇有大家风范。那时候，每次拜访先生，常陪其在家小酌，几个家常小菜佐酒，先生不仅畅谈黔剧团雅事逸趣，还讲水西遗事，夜郎古风，总是滔滔不绝。酒后亲抚浪琴，弹奏古曲《春江花月夜》，将诗情画意和乐曲神韵溶为一体，使人联想浮翩。听江上涛声，月光由远渐近，变化神幻，魂飘灵动，如痴如醉。新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则旋律流畅，婉转中体现深情韵味。特别是先生灵动指尖拔丝弹弦入痴入醉的神态，至今仿佛还在眼前。撩弦曲起，袅娜声旋，高音清脆明亮，中音圆润，低音浑厚。先生弹奏开来，指尖灵动，如沐春风，神采飞扬。融入音境，迷醉其中。先生虽驾鹤西去多年，当年英姿神态，毕生难忘。至今，先生所赠琴柄我端置书柜。每当睹物，浮想联篇，先生神采，宛如眼前。  费明，贵州毕节人，笔名：建新。供职毕节市纪委市监委。曾任毕节市工商局党组成员，纪检组长；毕节市纪委市监委第三纪检监察组副县长级纪检监察专员。现为贵州省诗人协会会员。毕节市作协会员，贵州青文学研究会会员. 自幼爱好文学，曾被多家报刊聘为特约记者和通讯员；曾从事工商行政管理工作36年。作品上百万字，刊发中国作家网、东方网、头条、一点资讯、多彩贵州网等网络媒体。在《贵州市场监管》《贵州政协报》《贵州日报》《中国工商报》《西南工商报》《市场监管半月刋》《中国作家网》《南国文学》《黄河文创》《诗天子诗刊》《诗中国杂志》《贵州诗人》《乌蒙见证》《高原》《毕节春秋》《文秘园地》《毕节人大》《毕节政协》《大地菲芳》《风华诗刊》等文学媒体发表作品500篇以上。本人被收入《毕节通志》。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