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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婆家娘家的事儿搅和到一处， 务必要把丑话说在前， 尽可能地减少矛盾。
站起身来，她把牙膏迅速拢进袋子，没好气地往自家的房间走。懒得解释，懒得动员。她这两个妯娌，横竖是没有文化，跟不上时代潮流的了。认识的亲戚朋友，几乎都走了个遍。就连少有往来的远亲，她都不辞辛苦一一走了个遍，标配依旧是高跟鞋和小皮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斗志昂扬走在乡间小路上。遗憾的是，不管她多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买账的人都不多。一来呢，她的亲戚朋友大多都在东梧乡，在他们看来，雅利的产品价格太高，自己的消费水平远远达不到。毕竟是土坷垃里刨食的人，哪儿舍得在日用品上花大价钱？王丽华口中那些高大上的专业术语，他们听得云里雾里，只本能地，想要守好自己的钱。所以都客客气气找了些理由，表示自家做不了，再客客气气地留饭留宿，推来让去，王丽华只得起身告辞。反而越挫越勇，高跟鞋蹬蹬蹬，有力地踩过大地，穿透犹豫、胆怯和懦弱。对妻子东奔西跑的做法，张建国不知作何评价，只能不声不响地继续种地、看铺子、照顾孩子。到这一步，他知道自己已经劝不下来了，只能听之任之，随便王丽华去折腾。“我跑了这么几天，卖了8支牙膏，但只发展了两个下线。其中一个还是我妹妹，这样下去不行，业绩太差了！你跟我一起干吧，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城里很多夫妻，都辞职一起干呢！”“那要是两个人都挣不到钱，岂不是要一起饿死？你一个人去破釜沉舟就行了，别拉上我。我要真去了，小楷咋个办？他一个人在家待着？”王丽华又急又气，把丈夫的鼠目寸光狠狠批判一番，最后还是把张建国当作下线登了记，自掏腰包，买下产品。几天后，穿金戴银揣着手机的张慕蓉，施施然回娘家来了。跟往常一样，她带着各种各样的吃食，有萨其马、芙蓉糕、绿豆糕，花花绿绿装了一兜。跟往常不一样的是，邵志恒没跟在她身后。11月底，毛衣就脱不下来了，火盆也一直在烧，家里存下来的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老张几次张罗着，要在过年前，再买些栗炭：“过年人多，炭肯定不够烧。”进了门的张慕蓉，脱下棉衣，迫不及待往火边坐，顺势捡了根小棍子扒拉炭火，开口就问，爹妈是不是改主意了。“你们同意哥哥去开打车？前几天他去了一趟，跟志恒商量呢，说是过了年，就去重新学驾照。我跟你们说，开大车跟小货车不一样，那可是接连好几天都不在家，十天半个月，都是常事。”说这些，倒不是她爱多管闲事，而是怕这个决定引发家庭战争。到时候，又怪到自己头上去。嫁人后，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自觉，当婆家娘家的事儿搅和到一处，务必要把丑话说在前，尽可能地减少矛盾。老七的问题，老张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把那截儿小木棍拿过来，把火盆周边那些零零碎碎的栗炭赶拢来，又取一本书随意煽了煽，等待它们慢慢烧起来。半晌，老倌儿才慢悠悠开口，对小女儿诉说自己的想法。“我不同意，又能咋个办呢？慕蓉，爹老倌年纪大了，又一身的病。往后这个家，只能靠建邦来撑。以后，你还是叫他哥哥，显得亲一些。”一番话，讲得极缓慢，拖着调子，似乎在等情绪跟上来。张慕蓉认真听，也认真看，生平头一回，用成年人的姿态跟爹老倌对话。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她的成长是滞后的。对家中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近来才恍恍惚惚地，理出些头绪来。也正是这一刻，她发现爹老倌的脸明显干瘪下去，皮肉松垮垮浮在骨头上，但好像又不太能挂住，随时随地都会掉下来一样。头发倒没白，但只剩下稀稀落落几根，可怜巴巴飘在脑壳上。为了避免尴尬，张慕蓉迅速低下头，也用小棍子翻了翻木炭，轻轻“嗯”了一声。赵翠云去了灶房，预备烧火做饭，给回家的老七做些爱吃的菜。北风呼呼吹着，从天井上空呼啸而过，老张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忽然又问：“老七，你有哪样打算？”张慕蓉懵了，抬头看着老张，表情却天真无邪，一双眼睛还像小时候那样，滴溜溜转着。“当然是工作了，我晓得，你不会种地，你们姊妹几个，只有你大姐和四姐能吃下这种苦。那你打算做点哪样呢？小娃大了，你总不能每天都待在家里不干事，就算有吃有穿，也不能这样。人就像机器，闲久了，就要生锈的。”这一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总觉得大限将至，所以总想把每个女儿的路都安排好。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还得再往省城去一趟，看看妹妹，说说家常。她的眼眶猛地一红，不愿面对：“没事儿，我公婆说了，不需要我干哪样。他们那小生意，就赶街天做做，平时带小娃和田里的活儿，他俩干得过来。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平时我也经常煮饭的。”但那不代表她无所事事，混吃等死。事实上，未出嫁前她也曾帮着四姐干农活儿，并不是娇气姑娘。片刻，他忽然又开了口，说出一句骇人的话来：“我那棺材，该准备了。比我年龄小的，人家都已经备好了。以前总是说我是工人退休，不埋土里要火化。现在我想想，还是算了吧，就埋土里，就埋在山上，还能继续看着你们。”
婉兮，90后写手，不偏激不毒舌，有温度有力量。微博 @婉兮的文字铺，个人公众号：婉兮清扬（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败你的，终将让你更强大》，《愿所有姑娘，都嫁给梦想》，新作《愿你从此爱情温软，余生温暖》热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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