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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病房里住了三个病人，6-7-8床。 八床是个不到六十岁的老头儿。不要看老头儿年龄不算很大，人有点儿瘦硬；他的脾气那个倔呀，真的是世上少有。幸亏他有个那么孝顺的儿子，否则，早八十年都给人家扔那里没人管了。 八床据说发病的原因是吃饭老吐，他自己说情况很严重，眼看不得了了。他做出来的那个样子，就好像不赶紧去医院住院，自己就活不过半夜十二点了。 儿子赶忙丢下工作，跟公司请了假，陪着他去了交大二附院。像交大二附院这样的大医院，能当天挂上号都得费老大心思了。医生给开了检查单，让做几个化验。最后大夫一看结果，说不是很要紧；开了几样药，让回家定时按量服上就可以了。 “我要住院！”老头跟大夫纠缠。 “住院？”大夫把鼻梁子上的眼睛抬一下，又往下一拉，让眼睛从眼镜上边看过来。他盯着老头看了足足有三分钟，很严肃地说，“你这病不需要住院呀。再说了，医院病床这么紧张的，不是你说想住就能住进来。比你严重的多的人都在外面租房子排队等候着呢。——放心吧，回家吃药就可以了。” 人家这么一说，老头没敢再纠缠人家。——主要还是后边的患者急了，“你是盼着自己得大病吗？糊涂了吧！看完了就赶快走人嘛，耽搁别人干啥呢？” 回家的路上，老头跟儿子不停地叨叨，说西安这些大医院的医生就不把自己这病当个病给好好儿看，糊弄人呢。“他们看我们是农村来的，看不起人。啊，——呸！” 老头儿非得叫儿子把自己送到县医院住院，整顿治疗。 夏天，县医院病床也很紧张。大夫看了他在交大二附院的诊断以及用药，觉得人家的诊断以及治疗方案好着呢，真的没必要住院。但是，老头儿给火了，“就说西安大医院的医生看不起农村人，你们也看不起么？” 实在给缠得实在没办法，医生就给在过道上加了张床，先让老头儿先住下来。 老头儿在过道上过了两天，才有出院的。于是，他就进了三病房，八病床。于是，他就成了八床。 医生也是按照交大二附院的治疗方案，给挂了几样液体，口服药加了激素。三天过后，八床的症状明显好转多了。用他儿子的话说，不恶心呕吐了，脸色也好很多了。 “我看，过几天好了咱都可以回家了。”儿子憨憨地笑着跟父亲说。 “回家？”八床眼睛一瞪，就像尾巴被人踩了的猫，一下子给炸裂了。他一下子从病床上拾起身子，眼睛大瞪着，眉毛都在颤抖，“回家干啥？我的病就没好呢，这医院就看不了我的病，他们连我得的啥病都不知道。” “看不了你的病？”儿子叫他给惹笑了。“看不了你这几天吃饭咋不吐了，脸色也这么好了。你看你前几天刚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还发黄。现在有了血色，也明显胖了些子嘛。” “反正，我的病就没好。” “那你说你是啥病？” “我得的是胃表反应。他们就没把我的病认准。” “胃表反应？这是个啥病啊，你咋还会编病名字的很呢。”儿子给他逗笑了。他不得不又一次去医生办公室把主管大夫叫过来，当着老人的面给他把病情讲了。“已经好了，回家后按时吃药就行了。” 八床没吭声。护士来挂针的时候，他死活不挂。他说医院给他没看好病，他要出院，去中医院住院。 儿子都给整愣住了，“转院？你到了中医院，还是把在这里的程序再走一遍，咱病都好了，你觉着划得来啊？” “你不就是怕掏钱嘛，转过去了我自己掏钱，不要你管？” “不是我掏钱不掏钱管不管的事儿，关键是你去了想弄啥呢？都明显好好儿的了，你是没事儿了闹着玩还是成心糟蹋人呢？我给人家请假这么长时间，咱都嫑挣钱了，喝西北风啊。——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啊？” 一直都笑呵呵跟父亲说话的儿子，都实在忍不住了。他拿拳头在自己胸膛上使劲儿捶打着，“我要不是看你可怜，我都想栽到汽车底下死了算了呢。叫你把人还给害死呀！” 儿子是个瘦些但个子略微高一点儿的小伙子，看样子也就不到四十岁。按道理，八床自己能行能动的，上厕所自己都可以上，不要人操心。吃饭嘛，医院灶上的饭，不咋样好，但是比外边的饭卫生。吃不好是真的，但是起码能吃饱。下楼自己打个饭，也是能成的。搁在那些体谅儿女的老人身上，肯定都这样做了。可是八床不，儿子那几天一直请假，早上7：00早早儿就把饭给送来，然后就一直在旁边陪着。 儿子给整得没办法，只能再去跟医生说父亲要出院，药也不挂了。大夫也没办法，只能赶快让护士站把老人当天的药给退了，让给办理出院手续。 大夫来给八床叮咛出院后咋样吃药的时候，儿子赶忙拿出手机，把吃药的时间和早午晚的剂量记下来。“我拿手机记下了，到时候发给你，你自己要操心吃哦。” “吃那些药有啥用么？我不想吃。——你赶紧去办出院手续。” “那是这样吧，你把身份证给我，我下去在一楼把出院手续办好，上来领着你咱就可以直接走了。” “我的身份证凭啥要给你呢？”老头儿又爆发了。 “你不给我身份证，人家咋给你办手续呀？” “我自己办。——不要你管！”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要下去，不在这里先歇着？”儿子无奈地摇摇头。 儿子只好帮八床收拾好东西，搀着老人下楼走了。 七床也是个跟八床年岁差不多的老人。他给惹得又想笑又生气。“这犟球货呀，人家都是盼着没病，不想到医院来。他咋能老怀疑自己有病。有病了娃就给操心着看，还这样闹腾。——他这儿子真的是难得的那么有耐心。” 七床比八床要说还严重些子，医生说要做个微创手术。七床给女子和儿子说，“你们该忙啥还忙啥，医生说微创手术简单的很，你妈在跟前操心一下子就可以了。都守在医院里没啥作用，也不方便。” 大夫是个年轻小伙子。他一笑，“来医院的，啥人都有。但是像八床这么倔的，还真的是不多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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