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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卓然 :假马戏团

 大河文学 2024-07-05 发布于河南

这个马戏团火的那些年,大家似乎甘愿被其中的谎言欺骗。

“这是一只生了病却异常美丽的喜鹊,和一只毛发金黄亮泽的熊在表演。”

那喜鹊会把糖送给举手的小孩,那熊会背驮着观众在场里游行。女人扬起手杖,在观众的欢呼声中,把这句话一次次喊成了招牌。金黄的流苏,映射出她的泪水汩汩。喜鹊看见了,就站在熊的脑袋上叫唤。熊会走到女人身边,呜呜地帮她拭干眼泪。

观众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的确如此,大家无一例外都看到那只浑身乌黑、尾尖发白、短喙亮白、两腮金黄的不像喜鹊的喜鹊,仰起头啁啾鸣啭的模样。

或许不论男女老少,都有人希望拥有这样的喜鹊,和骑在熊背上游行。以至于当时已经有了一次观众因没有看到熊和喜鹊出场,就要求退票的新闻。

女人回忆起那一次,便顺势想起狮子与老虎的獠牙。那些猛兽似乎有自己的见解。自从女人的熊和喜鹊送到它们中间之后,动物们就表现出极强的领地意识和排异表现,仿佛从他们眼中看到的,是别的什么东西……女人因此很不放心,坚决要求一熊一鸟在自己身旁。她害怕她的动物害怕,担心它们时而被觊觎的生命。

可即便找到再合适的合作伙伴,也难同意人与猛兽同睡的需求。于是女人难眠时,便会提起夜灯,让鸟儿站在肩头。夜路敲响脚步声,伴随鸟儿伸开翅膀。在黑暗里那只熊看到光亮后,毛发就更显金黄。女人掀起遮笼布,小鸟便啾啾地叫唤,它注视着熊呜呜地抬头,以及女人映出光亮的面孔。

尽管从未有过事故发生,合作方还是不得不限制了女人私自看动物的请求。这样一来,女人夜里醒时无处可去,便只能眼巴巴望向笼里。一人一鸟用眼神交流。她几乎在一瞬间,就着屋里淡黄的灯光,透过那鸟儿乌黑的翎羽,瞥见了一双眼睑在抽噎声中缓缓的哭红。而每到这时,女人也就更加痛苦的流泪。

为什么呢?不妨这样说吧。

换季时,整个马戏团要转移,众人坐上火车后,就把动物装上尾部的车厢。

深绿的群山,横跨无边的大湖。天空中翱翔的鹭鸟衬托悠远的田间,浸入女人明亮的瞳孔。

她唯一的行囊是个深绿的布包。一路上行程将近七个小时,女人没有选择跟合作方坐在一起,而是相隔两个车厢,有三张连在一起的位子。

“就算过来问我,我也是与两个陌生人静候七个小时。”

于是女人满心喜悦,快步走到动物车厢,去迎接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一只什么动物在遮笼布下面低吼着。

女人打开铁笼,小鸟飞到熊的肩头,两者就蹭来蹭去互相亲昵。

当她把门关好转过身来,已经看到那金色的毛渐渐缩回,乌黑的羽毛逐渐膨胀……

那鸟儿变成一个女孩儿,那熊则变成一个男孩儿。

方才野性悠扬的生物,此刻变成两个赤身裸体的幼童。那细腻而洁嫩的皮肤直接映射出温柔的思念。声声言语,诉说的正是毫无左念的纯洁,而这纯洁,也象征着女人内心的悲伤。

“妈妈,我们能到最前面的车厢看看吗?”

女人打开布包,两个孩子穿上衣服。

“要及时回来,坐在我的身旁。”

“我想看雪,想再一次飞上雪松的枝头。”

这到底是人在爱动物,还是母亲在爱自己的孩子?那女孩儿当然不是喜鹊,男孩儿也不是普通的熊。

至于那女人,姑且认为是无名无姓,来自于芸芸众生吧。每当她陷入回忆,便是倚住车窗,口中喃喃着“可怜,可怜”。

可怜至极,因为纵观大千世界,这样的人和事都实属罕见——那是世界上最后一只灰蝶鸟,与最后一只金熊了。


作者简介

安卓然,回族,就读于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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