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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第九章:普通百姓的苦难生活

 草根女子 2024-07-07 发布于福建

报丧的人刚走半刻钟,人群里就传来一声悲切的哭喊声。“我这个苦命的妹妹啊,你什么这么傻啊,好好的干嘛想不开呀......”

来人正是谋儿媳妇的堂姐,叫季云,她同嫁在这村上,季云夫家跟谋儿家只相邻一公里路程左右,平常姐妹二人也常有来往,家里长,家里短的互诉衷肠。

季云婆家条件不好,但她家婆为人却是善良和气,季云这些年连续生了三个女儿,婆家丝毫也没有要把她看轻的意思,婆婆反而一心一意地帮着她带三个孩子,让季云与她男人安心去田里挣工分。

季云是从社里的“社员”口中得知这事,她听说堂妹出事,连手中的活也不顾,就赤着脚就着泥跑到谋儿家来了。她什么也想不到一向老实不爱吭声的堂妹,竟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她那跋扈的婆婆。

季云边走边哭,来到谋儿跟前对他气愤地嚷道:“谋儿啊谋儿,我家妹子那么好的一个人,就因为没给你生个一儿一女,你一家子就这般看轻她,如今还把她逼到走这条绝路上,亏我妹子在世时还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你的好,你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你还算是个人吗?”

季云这一喊,所有的人都朝这边瞧过来,米英前头还坐在地上哭得呼天喊地,这回倒不哭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季云身边怒目圆睁地辩道,

“季云大姨,你这话就不中听了,失去了儿媳,我们也难过,你倒好,不安慰,反而一来便挑刺,你问问周围的人,谁不知道我儿对他媳妇好,就近这五六年来,她身体一向不好,我儿也没舍得让她下地去挣过一个工分,今日我们有没对她咋样,我都想不通好端端的她什么会跑去吃农药......”米英说完接着又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大哭了起来,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而伤心不已。

季云深知米英的为人作风,便也懒得理会她,只是对谋儿问道:“我妹子现在放哪儿,你带我去看看......”

谋儿有些呆愣,见季云要去看妻子,他也不说话,只是痴痴呆呆地引着季云来到自己的房间。

当季云看着平直直的躺在床上的堂妹,便想起堂妹在世时跟她诉过的苦楚,此刻,季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感觉自己的双腿瞬间瘫软无力,季云只得跪在床沿前一边流着泪,一边双手轻抚着堂妹那张已经没有血色的脸,

“妹啊,你什么这么傻啊,人是为自己而活,有些事,你就半做痴呆半做聋就好,何必要放心上去啊,你如今这样走了,让你爹娘以后什么活啊......”

谋儿看到季云哭,他由不得也悲伤地哭着说道:“季云姐,这都怪我,是我害了灵儿......”

谋儿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季云听出是堂妹的娘家人声音,忙起了身和谋儿一起从房屋里走了出来。

但见董浩的院子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老老少少全围在院子中间,一个年近六十的的老妪在一男一女的年轻人搀扶下,边哭边指着董浩屋子里的人大骂;“做人要有德啊,你董浩以为当个队长,就有什么了不起,我这么乖巧的闺女啊,嫁到你家却受你大人的“磕打”,今儿被你们逼得自尽,你这一家子良心难道就不怕天谴吗......”

搀扶着老妪的年轻男子,此刻也不容旁人劝阻,气冲冲的就上董浩屋子里来砸东西。他们正是谋儿岳母和他大舅子夫妻俩。

谋儿的媳妇大家都叫她“灵儿”,家中无姐妹只有一个哥哥,灵儿的父亲这些年一直久病于榻前,家中比较贫困,因娘家势单力薄,以至于灵儿这些年在婆家受气,也不敢轻易当母亲面说,她就怕给娘家人添加心里负担。

懂事的灵儿,每次回娘家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但灵儿的父母,从灵儿每次回娘家的状态以及他们来灵儿家做客,灵儿婆婆的接待作风上,哪能看不出灵儿这些年受的委屈呢。

两家乡邻也只有五公里的路程,属于邻村只是不同一个社,所以好事坏事娘家人多多少少也能听闻得到一些。

“哎呦,亲家母啊,说话伤人是罪过,灵儿走了,我也难过,骂两句我也能接受,,但你也不要瞎子拉琴,问问旁人,我家哪里亏待你灵儿了......”米英扯着大嗓门对着灵儿的母亲呼道。

这时季云从屋里来到灵儿的母亲跟前,“婶,您也不要伤了自己身子,您是长辈,不该来啊,灵儿的事就交给我跟哥嫂来处理吧,我前面叫了我家的去镇上请我哥他们了,他们现在应该也快到了。”季云说着:“婶,您是灵儿的母亲,您老人家到这来对您和灵儿都不好,我叫我姑子把您送回家,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这边灵儿的嫂子在旁也点头认同。

季云便冲着人群里的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唤道:“凤英,你过来,帮我把婶婶送回家去了。”

季云话音刚落,人群里便跑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这姑娘长得黑黑瘦瘦的,打着两个麻花辫,上身穿着碎花长袖上衣,下身一条黑色的土布裤,脚上着一双黑色的布鞋,叫凤英的女孩声音细细的应着“好”,灵儿的母亲也在众人的劝说下,由凤英搀扶着离开了董浩家。

原本已经回社里的书记听到有人说董浩家闹起来了,这不又赶过来了,同一起来的还有董政及季云的两个哥哥。

这下董浩家的院子里吵闹的声音更加激烈,灵儿的娘家要求男方家要给灵儿一个体面的葬礼,棺材,寿衣,陪葬品一样也不能少,还得让灵儿坟墓放在董家的祖山上,不能安葬于乱坟岗中。

听说要让灵儿坟墓放在董家祖山上,这却激起了全部姓董的本族人的反对,灵儿毕竟没出子嗣,年龄也小。按过去风俗来说,是不可以安葬于祖山的。

双方互不让步,最后只得请书记秉贵做中间调解人。

这事董承前前后后看到底,从早上到傍晚,短短十个时辰不到,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董承心里也着实不好受,他甚至觉得自己上午就不该来,好像这一出都是因他的到来才发生的。

董政在人群中远远地便看到董承正呆愣愣地立在董德月家房檐下,忙向董承走过去。

“董承,到处寻你,原来你在这,这到底什么情况,董浩家啥闹成这样......”董政轻声的问道。

“政儿爷,我也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董承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声音屈屈的说道。

“董承,这个跟你没关系,你千万不要把这个事扛在身上。”董政看出董承的心思,忙劝慰道。

“我先过去董浩家看看,你人不舒服,要不先回我家休息一下,调整一下心态,素英这回也该收工到家了。”董政细心劝慰道。

董承被董政宽慰了几句,心里没有先前那般紧张,便声称没事,这或许他是看到了董政,心里对董政生出了某种信任吧

事后,双方在书记秉贵全力的调解下,最终董浩家让一步,答应去社里申请把灵儿的坟墓放在公家的山头上,至于棺材,寿服、陪葬品这些,董浩家也都一一同意照办。

由于特殊时期,丧宴只请了一些较亲近的亲戚跟抬棺的“将军”,凑了三四桌简单的吃了一顿。

灵儿的事,前后忙了两天。董政是村里当时唯一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灵儿丧事期间,他帮着做了两天的“库房”先生。

灵儿的事情忙完,董承觉得也该是动身回江西的时候,这两日来,董承明显看出米英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很多,眼中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嫌弃。

就连董浩都开始不什么去搭理他,他只得把这心事隐藏了起来,连一向他信任的董政,董承都没在他面前漏过一句不好听的话。

董承是在灵儿丧事办完的第三天返程回了江西。

灵儿事就这样告一段落。

数月后

还有几天就到春节,社里开始给“社员”下放忙碌了一年的工资,全村人,除了个别情况特殊,几乎人手可以领到一些肉,还有布票,一些糕点,这些人过年便也不愁,不但可以给孩子置办一些新衣,甚至在大年夜那天,饭桌上还能端上一碗红烧肉摆着。

董政因是地主余孽,受的待遇跟普通贫农不一样,一来布票没有,肉人家一斤他只有几两,素英看着董政从社里带回来的那点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小玉儿如今满六个月了,身上穿的棉衣还是阿英姑母送来的,是阿英姑母用她自己孩子小时候穿的棉衣改制而成,一共两套,整个冬天,小玉儿就靠那两套棉衣换来换去,遇上连续半月下雨的日子,怕衣服晒不干,赶不上穿,小玉儿身上的衣服常常要穿一月之久甚至更长时间。

那晚,夫妻俩在煤油灯下相互抱着而泣。

春节那几天,除了正月初二阿英一家几口到拜了年,而后董政家便是门庭冷冷清清,看着罗伟生家跟何澄清家,春节那几天总是热热闹闹的,素英抱着小玉儿躲在自家房间里,眼泪是噗噗的流,社里发的那几两肉,素英更是舍不得吃一块。董政是男人,干活需要下力气,素英想着要留给董政一人吃,整个春节期间,她几乎都是以霉豆腐跟着萝卜干配稀饭度过。

阿英几口子初二来一趟,他们给董政家还带来一些糖果,一小碗的米粉蒸肉,素英手巧,想着法儿凑出了几碗菜,老姑母一家也是欢欢喜喜来,高高兴兴回。

正月初八,董政吃完早饭便忙着去田里拢地,临近中午时分,隔壁何老伯的小儿跑来叫董政:“政儿哥,你家来亲戚了,素英嫂要我来田里唤你回家。”

董政听说忙停下手中的活,一边应着就来,一边在心里寻思着到底是哪门亲戚呢......

董政回来时,看到自己家门口站着两男两女,很是面生,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士上身穿着蓝色的粗布中山服外套,下身是天蓝色的裤子,脚上着一双解放鞋,另一位男士上身着一件灰色的布棉衣,下身是黑色的粗布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手工纳的黑布鞋。

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梳着长麻花辫,上身穿红色的碎花棉袄,下身穿着一条灰色的棉裤,一双土布鞋。另一位女子穿着对襟的毛衣,下身灰色的厚布裤,脚上是一双红色碎花棉鞋。这几人见董政往这家方向走来,忙一个个迎上前来问道:“这位大哥,这里可是曾琳姑母家.......”

董政一边忙着放下手中的耙,一边好奇地问道:“你们认识我母亲......”

他们提到母亲的名字,难不成是母亲娘家那边的人,舅舅那边想来可能性不大,临近解放,二舅早就携带他们一家人去了美国,母亲没有姐妹,那么这几个来人会是谁呢,董政正寻思着,对方开口了。

“原来您就是我们要找的表哥啊,表哥,曾旭你认识吗?我是曾旭的大儿曾辉。”男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董政听到曾辉,立马反应过来,忙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

原来来人正是曾琳哥哥所生的一儿一女,分别带着自己的妻子和丈夫来拜访董政了。

一九四零年,曾旭的第一任妻子因病年纪轻轻去世,当时俩个孩子,大的四岁,小的二岁,后来没过多久,曾旭又重新娶了一任妻子,第二任妻子后来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一九四九年,由于国民党大势已去,这个家族也预感到像他们这样的家庭,特别是曾经有在国民党政府任过一些职务,如继续留在此地,将来一定会不好过,于是便利用自身的内部关系,计划全家秘密逃往美国,由于当年风声紧,加之人多也不好转移。

曾旭只得把前妻所生的孩子托付给了前岳母娘照顾,自己则带着后妻及后妻所生的孩子去了美国。当初曾旭的前妻属于远嫁,两家路程距离二百多公里,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情,还一度以为这两个孩子也跟着父亲一起去了美国。就连曾琳也不例外。

曾旭的前岳母娘家,家境普通,“土改”那时,没有受到牵连,且他们家后来还分到了地和房,两个孩子也被其娘舅保护得很好,所以这几十年来他们也过得安顺,之后还在娘舅的帮助下,成了家。曾辉因读了一些书,还进了供销社当上了供销人员。其夫人也是同在供销社上班的同事。

这些年,他们想父亲,也想父亲这边的亲人,他们一直都知道还有个姑母在离他们老家不远的一个村庄,也一直都想寻来着,但无奈那几年风声紧,只得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哪知这一等就是几十年。

董政听曾辉说完,表兄弟姐妹三人不禁抱头痛哭,董政的母亲已过世多年,而他的舅舅们,这么多年却连一丝消息也没有,三人一讲不免又是一顿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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