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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一生》:人这一生,都在为自己的认知和选择买单

 书巷 2024-07-10 发布于宁夏
“人这一生,既不像想的那么好,也不像想的那么坏。”
这是法国小说家莫泊桑在《一生》结尾所说的话,由女主人公雅娜在老年回顾自己的一生时转述出来。
这句感慨,恰好照应了雅娜17岁那年,内心的幻想和憧憬。
那时候,雅娜刚从圣心修道院出来,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眼前的世界,还是一片未知“海域”,等待她去探索。
在那个青涩懵懂的年纪,她曾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好奇心、求知欲和探索欲,也对爱情充满幻想与渴望。
她如同一只快活的小鸟,获得了自由,迫不及待地,向这个世界张开翅膀。
然而,她终究被保护得太好了,还不知道在人生的道路上,隐藏着多少贫瘠荒凉、世态险恶。
涉世未深的雅娜,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与渴望,与一位没落的贵族后裔德·拉马尔子爵,迅速坠入爱河并步入婚姻。
她就那样仓促地揭开了自己悲剧的一生,毫无防备,来不及深思熟虑,命运也没有给她时间准备。
婚后不久,子爵(昵称“于连”)就原形毕露,原来温文尔雅的绅士面具下,隐藏着的,却是一副贪婪自私、卑劣淫邪、薄情寡义的嘴脸。
她本在年轻时就有机会改命,却一次次用自己的善,纵容和成全了别人的恶,也看清了更多真实的伪善面孔,对很多东西不再有信心。
最终,雅娜将自己的所有希望寄托在儿子保尔身上,成功地将他塑造成了一位纨绔子弟,也耗尽了她毕生心血。
老年的雅娜在使女的帮助下,过着衣食无忧却内心惨淡的生活。
当她回顾自己的一生,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唏嘘不已。
谁都想把人生安排得好一点儿,但每个人的认知不同、选择不同、经历不同、对人生的规划不同(另外,多少也有点运气的成分)。
有人高开低走,就有人厚积薄发,后面过得风生水起的。
有人羡慕别人,就有人被别人羡慕。
总之,人生既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
生命是一条没有归途的“单程道”,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很多。
但能否让此生过得不那么荒芜和被动,很多时候,就在于我们如何认知、如何抉择,以及如何经营。

01
 

未经思索的人生,多少有些不值得

女主人公雅娜是贵族后代,父亲勒佩丘·德沃男爵,是上个世纪的老派贵族。
男爵生性淳朴,乐善好施,热爱大自然、田野、树林和动物。
由于信奉卢梭“顺乎天命”的教育思想,在雅娜很小的时候,男爵就为女儿的教育拟订了一整套计划,要把女儿培养成为快活、善良、正直而温柔的女性。
雅娜12岁就被送进圣心修道院,17岁才从那里离开。
这期间,她都谨遵父亲教诲,与外界隔绝,不与人事接触。
男爵希望女儿到17岁回家时仍天真无邪,以便亲自调理,为雅娜开启性灵,走出蒙昧无知的状态。
她继承了祖传的产业之一白杨田庄,未来结婚之后,雅娜将和丈夫在那里定居。
雅娜期待着到了海边能自由地生活,品味到很多乐趣。
男爵和男爵夫人亲自送女儿去白杨田庄。
那里的一切布局,透着古典高雅之气,藏书丰富,周围风景宜人。
雅娜在庄园里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平日里就是看看书,自由遐想,到附近溜达。
在乡村的宁静美好中,她开始喜欢独来独往。
她对生活充满热情与渴望,也发展了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比如游泳。
未曾想,其实他们一家刚到白杨田庄不久,就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
一位没落贵族的后裔德·拉马尔子爵(于连),经由当地神甫的介绍,与男爵一家常有走动。
男爵对女儿的教育还未来得及施展,爱情率先登场了。
爱情来得太突然,将雅娜冲昏了头脑。
非但如此,于连也成功获取了男爵和男爵夫人的好感与信任,与雅娜携手步入婚姻。
人生恍然如梦,昨天还是女孩的雅娜,转眼嫁为人妻。
莫泊桑说:
“人生总要经历几次这种时刻:我们周围一切事物仿佛全变了,甚至一举一动都有了新的含义,就连时辰也像错了位,与往常不同。”
婚后不久,他们就进行了蜜月旅行。
旅途刚开始,于连就向雅娜打问男爵夫人给她多少盘缠,心里惦记着那些钱,旅途中也略施小计讨好雅娜。
雅娜见识了各种风光,内心自是无限欣喜和感动。
她内在的情欲也逐渐被唤醒,视眼前的爱人为自己幸福的源泉,对其听之任之信之,无丝毫防备。
返程时,她母亲给她的那些钱,已经被于连骗走,而她自己想要用钱时,还需要小心翼翼地征求丈夫的意见。
她隐约感觉于连变了,但是对于这种变化,只是在内心忧郁苦闷。
短时间内,雅娜就已经品尝过了爱情的甜蜜和苦楚。
但她遵从了婚前父亲的教诲,“你是完全属于你丈夫的”,未曾想过这样的规定,是否真的合理。
她从一个贵族公主,很快变得低声下气,对丈夫唯命是从,而并没有意识到,那样对自己的人生,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局者迷。
作为读者,看到那里,隐约猜到了几分雅娜命运的走向。
果然,每一步,都不按常理出牌。
婚后第一次被于连骗走了两千法郎,本可以去质问和揭发他,却选择了顺从和忍气吞声,也没有思考过哪里不对,并且对父母只字未提。
旅行结束,于连一回到白杨田庄,就掌握财政大权和管理田庄事宜,更改各项规章制度,而且明显有很多不合理之处,雅娜感觉自己没有话语权,且不喜欢同于连争执,于是选择了冷眼旁观,对此置若罔闻。
于连出轨使女,雅娜明明悲痛欲绝,且对其恨之入骨,却听信了神甫“和稀泥”的一番教诲,选择了原谅,而没有认真思考过,可不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
于连二次出轨一位伯爵夫人奇蓓特,雅娜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却为了避免冲突和争执,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其置之不理。
当时,她所有的心思都倾注于自己的孩子保尔身上,觉得保尔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却因此蒙蔽了眼睛,也蒙蔽了内心,陷入另一种极端。
保尔一天天长大,由于过度溺爱而误入歧途,染上了赌博,一发不可收拾。
雅娜多次以爱之名为他寄钱,却没有思考过,那样做是否让保尔以为总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而将他彻底推向无底深渊。
……
未经思索的人生,要么被随意安排,要么任命运摆布,那么每一种意外的发生,都会给人一个措手不及。
人生的每一步看似不经意,其实皆为铺垫。

02

善良若无底线,就可能成为恶的帮凶

男爵一家待人和善,慷慨无私,却摊上了一个心胸狭隘、阴险狡诈的吝啬鬼女婿于连。
婚前,于连将自己伪装成正人君子的模样,博得男爵一家人的好感,成功入赘,婚后则立马性情大变。
于连将财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克扣田庄的开支,也缩减雅娜的吃穿用度。
在雅娜所生长的家庭里,母亲常说:“钱这东西,就是为了花的。”
可于连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诫雅娜,不要乱花钱,好像那些财物的所属权,本来就是自己的一样。
他吝啬到残忍的地步,从不赏给下人一文酒钱,严格限制他们的饭量,美其名曰实行节俭。
实际上每一笔克扣下来的钱,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雅娜为避免夫妻间的解释和争论,总是不说什么。
只是每次看到丈夫吝啬的表现,内心会如同针扎一般痛苦。也就仅此而已。
在管理田庄方面,她自动退让到了一个没有话语权的位置,选择了完全置之度外,让于连有机会无限度地去行使各项掌控权。
莫泊桑说:
“哪怕是最平庸的人,一旦因偶然的机会有了管别人的权力,由于掌握别人的灵魂,就会无形中养成了这种狡狯的态度。”
对待雅娜,于连态度日益蛮横,对待手底下的佣人,也不把他们当人看。
比如他变卖了马车的几匹专用马,找来两匹劣马拉车,又打发了车夫去做园丁,换来一个十几岁的放牛娃马里于斯作为新的车夫,一路上状况不断。
于连对那孩子几次动手拳打脚踢,他的岳父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出手阻拦。
“您打这孩子,还有完没完?”
于连还想狡辩。
男爵挡在两人中间道:“哼,这算什么!人不能粗暴到这种程度!”
于连火气未消,最后还是被他岳父强行制止了暴力行为。
这件事完全是于连仗着自己如今有权有势欺负弱小,可男爵一家向来不喜纷争,善良大度。
看见于连在晚饭时,表现得十分亲热,男爵一家又不计前嫌,选择了息事宁人。
可对于那个孩子而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保不准会觉得贵族生来高贵,自己生来卑微,留下一生的阴影。
再说雅娜因为看到于连和使女罗莎莉在一起,内心悲痛欲绝,差点跳崖自尽。
被救回来后大病一场,她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并弄清楚了好多事情,包括之前使女产下的男婴,正是自己的丈夫于连的,更是气得奄奄一息。
公爵原本也想问责于连,却因为神甫的一番话,而意识到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出格行为,便不能再去苛责于连,就选择了沉默。
公爵夫人心肠较软,想到自己曾经的经历,又认为风流韵事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于是告诉雅娜“算了吧”。
而神甫,当地比较有话语权的人物,则以上帝的名义,劝雅娜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了孩子原谅于连的过错。
然而,使女曾在极度痛苦中产下婴儿时,于连却根本不想承担责任,害怕事情暴露令自己名誉扫地,就想粗暴地打发其离开,最终还是雅娜竭力争取,才让使女留下来,孩子被寄养在邻居家。
雅娜因得知丈夫出轨,还是自己情同姐妹的使女,更是身心俱疲。
大家在神甫的劝说下,选择对于连宽容。
然而,对于两位女性受害者而言,显然于情于理都不公平。
如果重大过错都能被轻易原谅,谁又来替那些无辜受害者主持公道呢。
善良若无底线无原则,就可能成为恶的帮凶,助纣为虐。
于连最后所暴露出来的每一次人性的恶意,其实都离不开前期周围人的无限度退让、妥协和轻易原谅。
人若不需要对自己的恶行承担责任,付出代价,就总可能心存侥幸,不知什么时候,就为这世界又增添了一些暗影。
人生在世,选择与人为善,固然是好的,但也要有自己的底线和锋芒。

03

对外界的期待少一点,对自己的经营多一些

纵观雅娜的一生,其实也有现实中每个平凡人的影子。
17岁之前,她活在父母的庇护中,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紧接着,怀着对爱情的渴慕,自以为遇到情投意合、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于是一头扎进婚姻里,却发现,现实和幻想差距很大。
眼前的人与婚前判若两人,而她却在一次次妥协退让中选择了认命。
那人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她以为非要依靠他才可生活下去。
婚后自己的兴趣几乎都丢在一旁,书也不怎么看了,田庄的事很少过问,想要干点什么营生,最后却发现无事可做,于是也不了了之。
反正身为贵族,总少不了有人服侍生活。
于连出轨使女,身怀六甲的雅娜感到痛不欲生,她曾以为的爱情美梦破碎,婚姻也不过是有幸福之名而无幸福之实。
她曾对爱情满怀憧憬,幻想过自己和丈夫的幸福生活,然而现实毕竟不能与幻想相提并论。
随着母亲的去世,雅娜感觉身边可以抓住的幸福越来越少,但她总是还想真正抓住点什么。
孩子保尔出生后,雅娜内心涌起一种不可抑制的喜悦,从而明白她得救了,今后能抵御任何绝望的情绪。
她终于有了自己爱的寄托,此生就只有一个念想,将所有心思都倾注在保尔身上。
她突然成了狂热的母亲,觉得孩子将来一定会给她幸福。
况且在爱情上受骗,希望又频频落空,她对孩子的溺爱之心就更为狂热。
为了孩子,她无暇顾及自己,搭上所有时间和精力,近乎走火入魔。
于连死后,雅娜更是将保尔当成了偶像,当成至高无上的君王。
然而过度的溺爱和纵容,没有换来一个她所期待的孝子,却成功地培养出了一个讨债鬼。
保尔学习上半途而废,出入烟花巷柳之地,还染上赌博恶习,借高利贷,总是写信求助雅娜,雅娜和父亲多次变卖田产寄钱给他,自己的日子却过得凄凄惨惨。
读完莫泊桑的《一生》,既对雅娜悲凉的一生,心生怜悯,与此同时也想到:
人这一生,对外界的期待再多,都不如自己强大起来,做自己的靠山。
与其总是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好好经营自己。
生命说到底是孤独的,就连年轻时人们以为十分美好的爱情,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朋友可能走散,恋人可能用心不专,孩子会长大,远走天涯,去实现自己的抱负,或者成为与自己期待完全背道而驰的人。
人生路上,只有自己,会长久地陪伴自己。
终究我们会明白,改变谁,都不如改变自己,依靠谁,也都不如真正靠自己。
内心富足充实且宁静,本自具足,不假外求,世间险恶,概莫能伤之。

04

总是活在过去的人,是过不好这一生的

雅娜和于连结婚后蜜月旅行时,她内心就对于连的一系列变化产生质疑和抵触。
比如他对于钱财的斤斤计较,对于床笫之欢的乐比不疲,以及婚后一改温文尔雅变得邋遢粗俗等。
她感觉幻想破灭,美梦消失。
她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一眼望到头的单调乏味的生活,内心沉重。
旅行结束,再见到父母后,原本熟悉的亲切的一切也都感觉不同了,令她伤怀。
雅娜隐约产生一种厌世情绪,说不清自己需要什么,渴望什么。
她因为太过年轻,渴望爱情却识人不真,误入了婚姻殿堂,后面接二连三地遭受打击。
丈夫出轨使女,母亲去世,另一个孩子流产,丈夫二次出轨,保尔长大后的胡作非为,父亲去世……
她爱的人背叛她,爱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身边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她生出轻生念头那一刻,曾经的使女罗莎莉出现,将她从死神面前抢夺回去。
后来,使女一直陪伴照顾她,帮助她管家、理财,坚决不让她再寄钱给保尔,让她的生活又一天天好起来。
可雅娜一生遭受的打击太多,内心的信念早就崩溃,时常追忆过去,要不就感慨自己命运不济:
“唉!我呀,就是没有运气,步步都不顺。我这一生交了厄运。”
大多数时间,她还生活在过去,生活在旧时的岁月中,念念不忘早年的生活,以及她在遥远的科西嘉岛上的蜜月旅行。
她曾亲眼目睹自己的美梦化为泡影,希望一个个落空,于是不敢再奢求什么。
而今哪怕最简单的一件事,却要整日犹豫不决,好像是天大的事,担心稍微一动就出差错,得不到好的结果,索性就一直战战兢兢。
她动不动就嘀咕,“我这一辈子,就是命不好”。
想到自己悲惨的一生,她时常独自垂泪,还想要将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几乎一天不落地找回来。
还有的时候,她一时忘记自己已经衰老,忘记这一生的路就要走完,前景再也无所希冀,仅仅剩下几年孤独凄凉的生活。
人一旦自己认命了,命运也就在她面前彻底失去改变的可能了。
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这样写道:
“不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总是活在过去的人,如何能过好这一生?
过往的一切,悲伤也好,痛苦也罢,或是一切幸福的时刻,都只能代表过去那些时间节点所发生的事,以及对生命所产生的影响。
它们已经发生,无法改变,也无法给人机会重新抉择,将过去的路重新走一遍。
然而人只要活一天,就还能为自己人生负责一天,就值得选择以什么样的心境来面对这一天。
马尔克斯说,“生命中所有的灿烂,终要寂寞偿还。”
当人步入老年,无论向前看,还是向后看,或许看到的都是一片虚无,但人还是可以选择平静,选择坦然,从容地面对衰老和死亡。
文/素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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