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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 | 我画《水浒》的敢与不敢

 老鄧子 2024-07-15 发布于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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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二〇二四年七月,“如此漫长·如此浓郁——黄永玉新作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展,集中呈现黄永玉先生晚年的新作近160件,观者如潮。特推送黄永玉先生二〇〇二年做客现代文学馆讲述《黄永玉大画水浒》文字实录,以示纪念,本文为首次发表,标题为编者所加。

二〇〇二年十月,黄永玉先生《黄永玉大画水浒》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后,应邀到现代文学馆做客,讲述了创作这本书的故事,书里边有一百四十二幅图,画了一百四十个水浒人物,黄先生用漫画和妙语的方式对水浒人物表达出自己的独特理解,可以说是怪生笔端,人物的形、神、貌、相各异。

开篇第一页黄先生有这样一句感慨:“我准备木刻水浒人物的计划原本从一九六○年开始,刻二百幅木刻,二年完成的计划,可惜一幅也没有做出来,连两千多张卡片也丢了,要是那时候让我刻出来多好啊!”木刻没有,但是这本《大画水浒》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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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上台就紧张,跟朋友聊天,边喝茶、边侃,聊上五六个钟头是可以的,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我的联想力就没有了,幸好是坐着,要是站起来就更糟糕,所以我总是要先写个稿子。写稿子并不是代表我不会说话,如果问起我,我一定侃侃而谈,但要我自己来谈就一塌糊涂了。

年轻时在剧团我是管美术的,不会演戏,临时拉我客串一个传令兵,其中就一句台词:“报告,敌人来了。”这出戏排练了两三个月,上台时就卡住了。“上场慌”是我根深蒂固的一个毛病。画《水浒》有什么了不起,那只不过是动手而已,但动口就不行了。这个讲座我想了很久了,但我不会讲。所以只能讲一些我自己画《水浒》的一些经历和有兴趣的东西。

在座的有很多《水浒》方面的权威,因为《水浒》的权威类型是各种各样的,念过的那些书有关于《水浒》的生活、《水浒》的故事、《水浒》的武器,我在这儿谈《水浒》就是班门弄斧了。聊《水浒》也不是开玩笑的事,专家这么多,尤其在北京城,光靠胆子大、脸皮厚还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画《水浒》是我的一个兴趣,如果在三四十年前说我这话,恐怕就要倒霉了。因为你凭兴趣搞创作是不行的。实际上我这一辈子从事美术这一行当都是因为我对美术有兴趣。

“文革”时有位老先生在斗争会上批判我,说:“黄某人画画完全凭兴趣出发。”虽然当时我正弯着腰低着头接受批判,但心里也不免忖度他:“你这个老狗子要是平时对我这么说,我一定请你撮一顿,一个人要是做一件事如果不是从兴趣出发,难道要从悲哀出发、从伤心出发、从愤怒出发、从失望出发吗? ”

做任何事都是要有激情、有兴趣的。我这个人就是从兴趣出发,工作起来像踢足球一样。如果有人问踢足球的人:“你累不累?”“当然累。”但踢的时候谁又想到累的问题呢?踢完了累得半死,问下次还踢不踢,回答仍然很肯定,“当然踢了,那还有什么话说呢?”

我在“四人帮”垮台后,在毛泽东纪念堂画了一幅大画,二十七米长九米高,就是纪念堂毛主席坐像背后的那一幅。画完后拿到烟台用毛线织出来,做完这个工作后很多人对我感到有兴趣了,认为这是件了不起的事。

有位记者来采访我时问道:“你在画这张画时,心里在想什么?”我说:“已经画了八十多天了,天天画,就想能早一点儿完成它。”他说:“不不不,你画的时候想什么?”我知道他心里想让我说:“我一边画一边想毛主席。”这怎么可能呢?一边想一边工作,哪有这种创作方式呢?这会影响工作的。我就说:“很累,很忙,希望早点儿完成任务。东想西想一定要分心,我就是对这件事有兴趣,愿意把这幅画画好。这其实是个开心的过程,谁还顾得上想谁呢?再说这也不合常情,在工作的时候是不会去想什么任务,想什么神圣的东西。”

总之,兴趣是很重要的,谁都不会一天到晚在某种伟大的意义中过日子,都是在很具体的工作里过日子。

中国的说部里《水浒》是最大的,不分老少都能琢磨到它的妙处,身边的人、身边的事都是大家熟悉的,当然比我们身边的东西更精彩、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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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大画水浒》作家出版社 2002年8月 

我小时候看戏,长大后读书,《水浒》里故事情节的动人是最主要的,至于造反有理的政治方面的含义我是不清楚的,只觉得《水浒》里的人非常可爱。我的祖母给我讲过长毛的可怕,她做姑娘的时候不像我们以后所接受的知识,长毛是个可爱的人物,我祖母当时就觉得长毛非常可怕。听起来就好像没有《水浒》人物那样入情入理、有意思,所以我小时候画的《水浒》人物都是从戏台上得来的,像李逵、鲁智深就是戏里挂胡子、画花脸的,没有想到真正的活人。

我的家乡——湘西凤凰县是三十多年割据的地方,谁来就打谁,十三个县由一个领导人管着。那个领导人也很了不起,呆了相当稳定的一段日子——三十多年。辛亥革命成功后,他办了一个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史没有写过,但真正办了美术学院,一代、一代画画的人出了不少。三十年代蒋介石的势力进入湘西后,文的局面没有了。原来我父母都是办教育的,一九二三年入的党,在家乡母亲还当过宣传部长。

后来,国民党力量一进来,父母就相继失业了。于是父亲就到外面去谋事,母亲靠典当过日子维持全家的生活。我的祖母、外婆及五个兄弟住在离城四十五里远的地方——得胜营,算不上乡下是个小城镇。清朝末期外公做过宁波的知府,死在宁波任上,后来把他的灵柩运回到得胜营。他是个很有面子的人,当然也有田、有地,算是个不小的地主。

我十岁、八岁时有项任务,每隔一年、半年就要到外婆、舅舅家去告穷,希望他们帮帮我们家的忙。每次我一到,外婆和舅舅就明白——要钱的“孽障”来了。于是,外婆一边把我安顿下来,一边哀叹妈妈的不幸:第一说是嫁错了人,嫁了我爸爸;第二是养了一大堆儿子;第三怨我爸爸学美术、学音乐赚不得饭。不过骂归骂、怨归怨,他们倒是舍不得我这个外孙,所以一下子留我住个把月,临走时还送我十块、八块的光洋让我带回去。当然不是我一个人走四十五里地,那时才十岁、八岁,家里有个工人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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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大画水浒》之陈达

我舅舅有好几个,小舅舅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军人,平常在家玩枪、打猎、养马;二舅舅是个文人,有轻微的精神病,很文雅、安静,喜欢吟诗论文,知道我是个《水浒》权威,他很佩服我,彼此就成了很好的朋友,一天到晚谈《水浒》。他建议我,不要在地上、石头板上画人,向幺舅舅要点钱,弄点毛边纸来订个本,画一本《水浒》多好。

我想这个主意太好了,就在他的鼓励下,到幺舅面前去要钱,没想到平时很少骂人的幺舅破口大骂,连我爸爸和我一起骂:“你还学你爸爸那么没出息,去画画,去做音乐家,弄得连饭都吃不饱。”骂了一大通,所以这个世上从此就不无遗憾地缺少了一部伟大的、珍贵的《水浒》文献了。这是我因为《水浒》所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打击。

五十年代末,我才三十来岁,我认识了一个做木刻板的高手。他叫王世荣,能做最好的木刻板,住在安定门内。当时在中国、在北京他的木刻板可算是一流的,非常准确的三分三厘三,三十二开的宽度,三分三厘三,铅字的高度,不晓得他怎么做得那么的准确。

我就向他买了二百块木板,然后我的那帮朋友、老前辈都很热心地鼓励我做这件事情。老朋友,老前辈有聂绀弩、黄苗子、黄裳、汪曾祺等,大家都很高兴。苗子连卡片都借给我,他们还说等我刻完木刻之后分别给我写像赞。黄裳还特别送了我十几张原版的陈老莲的《水浒》叶子,这种豪情和大方好像古人才有似的。

值得笑一笑的是,除了我以外,这四位老先生都入了“座右”,吃了很多苦,多少年都不能翻身。这种诗情画意到以后正像我曾经收藏过的寿石公的一副对联所讲的:“与子之别略多白醉,勿我为念不改朱颜”。这是第二个木刻计划开始的情况。木刻板被抄掉了;二千多张读书卡片到了“文革”以后发现在专案组的地上踩来踩去;陈老莲的《水浒》叶子被那些狗日抄家的混蛋发了洋财,覆巢之危之下哪里还有什么理想?

那时候颠三倒四,朝不保夕。有个老画家李苦禅,他是山东人,人们问他:“揍你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学生?”他说:“不是,不是,他是我的爹。”不管多老的人做儿子的时间都太长了,浪费了真正最宝贵的时间。我曾算了一个细账,连搞运动带下乡二十五年浪费掉了,要是这二十五年让我们做事情,我们也不是个懒惰的人,不知能做多少事呵,真可惜啦!

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我们以前年轻时在上海刻反饥饿、反内战的传单,上面有指示下来,木刻板要自己买,共产党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只是接到上面的指示就拼命地做。有人开玩笑地说:“你们那个时候搞这种进步活动是自费闹革命。”我说:“对了。的确那时候都是自费闹革命的。”

到了解放前夕,那时我在香港,穷得不得了,因为兴奋、兴趣又大,买了一块造船的大船板,一米左右宽,自己运回郊区住的地方,自己刨,打稿子。没见过解放军,就开了封介绍信到深圳去见解放军,那个解放军还不是正式的,是个土八路,我就画了一些速写回来,刻了一幅《华南人民欢迎解放军》,是很大很大的一幅画,因为大所以不能发表,又没有照相机去拍它,制版也有困难。

这样的一幅画到了“文革”时,竟挂起来被当作黑画展览。黑的原因是歪曲了解放军的形象。让我站在凳子上接受批判,我心想:“你们这帮小王八蛋,以我当时的气派,两三天吃一顿饭,吃几个烧饼,喝自来水,共产党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在工作着,你们现在有吃有喝,学校还拿十二块津贴,什么材料也不用买,国家供应,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但是那时不敢,只好接受批判。现在人老了,力气没有了,眼睛也不顶用了,精神也不专注了,所以木刻刻不成了,时间也不够了,快八十岁了。

“文革”后期出了件怪事,毛主席对《水浒》说了话:“《水浒》好就好在它写了投降。”姚文元接过了这段最高指示后,把“好”字拿掉了,批判《水浒》是本投降的坏书,连施耐庵一起批。这样明目张胆地与伟大领袖较劲儿,没有受到处分,真是很难得。我当时出了一身冷汗。很庆幸那帮小家伙抄走了《水浒》的全部家底,也庆幸接二连三的运动使我忙不过来。要不然刻出那二百多幅《水浒》人物在姚文元的眼底下是个什么光景可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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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大画水浒》之杨志

但是老了以后还是想画《水浒》,于是就用了一年的时间在香港画了出来,一边画一边跟画里的人物开玩笑。比如说不太引人注意的轰天雷凌振,如果我不说这个人,恐怕人家不一定会知道是《水浒》里的人物。他是个管放炮的,所以我想起了那首著名的抗战歌曲:“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我就把它写到画里去了。

一个叫邹渊的爱赌钱,题字时我就说:“你别到梁山到澳门不好吗?”宋江的爹管梁山的钥匙,我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还有个爱赌钱的阮小五,我让他打着灯笼游水过河去赌钱,这个是我小时候在家乡听老人家讲我们街上有个人是这样的:涨大水了,他就举着灯笼游泳过河去赌钱。我用来把它放在阮小五的身上。呼保义也义不到哪里去。

毛主席说过:“做领导一是出主意,二是用干部。”两个诀窍他都摸不着门,都是人家自己找上门来的。史文恭武艺高强,大家费了好大劲儿,轮流打才把他打下来。对于宋江这个人我不怎么佩服。对于史文恭的情况,在我想来宋江的统战工作应该做到他的头上,这样就增加了梁山上的力量,但宋江没有做,原因是应该好好地想一想。

再说高俅,我和朋友聊天时说,高俅碰到端王——后来的宋徽宗——就是个机缘,要是没有这个机缘,你球踢得再好,好得像马拉多纳这样的,如果碰不上年轻的宋徽宗也是白踢了。要是宋徽宗那天不想踢球,而是画画,那高俅也没有机会碰到他了。或者高俅精通的是“双陆”,而不是踢球,碰到徽宗也没用,所以看起来要精通多种玩艺儿,能碰到不同兴趣的领导人,就方便得多了。

最后说到洪太尉。他是开篇第一章里的一个大官,好像古今中外都不缺少极富好奇心的人,都喜欢看点儿奇怪的东西。《天方夜谭》里的拔瓶塞的渔夫,他把瓶塞一拔,出现一个大妖怪,但是他有本事让他回去,那妖怪上了当就回去了,他赶紧把盖子盖起来。他发动一件事,又能收回来。洪太尉就不是这样,他势大财粗,好奇心又特浓,别人叫他不要去揭盖子,他就说:“你们懂什么?”所以他亲自揭了这个盖子,等黑气往上冒时,又吓得半死,妖怪走掉了,他又没有渔夫的本事,把妖怪弄回来,把盖子盖上。所以在我看来,《水浒》之好,就好在洪太尉揭了盖子盖不回去。若要盖回去了,哪还会有一部《水浒》呢?

我是个画画的,是个动手的人,让我谈话实在谈不出什么来,但是有什么要和我聊还是可以聊出来的。

我写东西有个毛病爱用繁体字,“文革”时批判我反对简体字就是反社会主义。其实我说:“毛主席也写繁体字。”他们说:“毛主席有简体字。”我说:“那不是简体字是草字体。”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写信、写稿子用毛笔不能用圆珠笔,老习惯不好改,用钢笔、圆珠笔写不出来,而且老得换稿纸,用毛笔就比较稳定,一直往下写就可以。

那件事完全是冤枉的(“文革”后期有个黑画展,当时黄永玉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猫头鹰,被作为黑画,编者注)。有一个人为了讨好江青,到处找材料,香港有本杂志谈到这个问题说,用子弹从黄永玉身上穿过去打到周恩来的身上,那时很多人给江青提供子弹,什么《三上桃峰》,“蜗牛”事件等等,《猫头鹰》就让她逮住了。那幅画其实是给北京饭店画的,那时北京饭店新盖的十八层楼,让我们去搞美术设计工作,江青手下有一伙搞美术的虎视眈眈地不高兴,就到处找材料。恰好一位南京的画家宋文治留了一本册页子在许麟庐家里,许麟庐让我画。我那时还不认识宋文治,心想,画什么呢?他说画个猫头鹰算了,我就随便画了只猫头鹰,结果这个册页又拿着给那位想讨好江青的先生让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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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头鹰》

这位先生一天到晚正等着机会拍江青的马屁,他一看见这幅画就把它当成材料了。其实早先许多人去他家玩时也画过,在他家画的猫头鹰他不说,单把画册页的猫头鹰拿去给王曼恬,正好有个动机搞了一个黑画展。押我们去看时我的画还摆在第七位,等过两天再一看,已经摆在第一位了。

我在上面写的“文治同志惠存”的字用纸盖住。我说:“这样我就放心了,这完全是一个政治的陷害,是可耻的、最坏的表现,你胆子大一点儿就把那纸条打开。你怎么可以说是给北京饭店画的呢?这么小一张画能挂在北京饭店什么地方呢?”后来这件事过去了,当时有各种传说,但实际上就是那个人拿出汇报,想讨好江青。

还说我在许麟庐家画猫头鹰这件事。因为他家离我家近,他有九个孩子,是一个大家庭,而我家里简单,只有两个孩子,而且还有香港关系,万一有什么,让我家里知道就到香港去。可许麟庐受不了,他九个孩子怎么办呢?我听说这件事是在为北京饭店画稿子收集材料的旅行途中,我们到了重庆、成都,马上要过春节了。

传说北京现在要批判黑画,有一张猫头鹰的画很恶毒,一只眼开一只眼闭,我还不经意地说:“哎呀,画个猫头鹰这算什么呀,我不也常常画吗?”结果回到北京一看就是我,真没想到。当时让我承认这是攻击社会主义,我说:“我没有想过,领导这么说也没办法,我自己是不会的。我大老远跑回国,为什么要攻击社会主义?”于是我就咬住这个说法不放。

《红楼梦》谁画谁倒霉,贾宝玉、林黛玉的形象绝对不是任何人都同意的,你画别人就会说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理想中的贾宝玉、林黛玉。《三国演义》学问太大了,我画出的画总得有人看,《三国演义》不是老少都愿意看的,而且很复杂。《西游记》有些荒唐,已经有人画了,而且画得非常好。卡通画我画得最好。《儒林外史》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但我没想过要画它,我倒想过《世说新语》这类的。

我最喜欢《儒林外史》,但不画它,别人已经画得很好了。

画成某种样子,是我的看法与书里的看法结合起来的,里面也有我个人的观点。比如对《水浒》里的女同志我就画得多一点儿,只有白秀英一个人我不表示同情,她与知府勾结诬蔑、陷害梁山上的人,这个人太坏了,其他人我都很同情的。潘金莲她是为了爱情牺牲的,所以我特别说:“爱了,怎么样?”潘巧云也是这样的,男人瞎搞瞎闹,她为什么不能找和尚呢?还有阎婆惜,一个是政治、一个是爱情,压在宋朝这么一个小女子的身上,够勇敢的,很了不起。我是从这些角度来看这个问题的。

不是很完美的(指潘金莲、潘巧云和阎婆惜,编者注),但是够胆量。李师师,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大词人、大文豪周邦彦,一个是皇帝,谁惹得起她呢?我就着重画这个地方,我的画谈不上研究,在座的研究《水浒》的有的是,我哪敢在这讲《水浒》的社会基础、历史背景呢?这不是我的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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