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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论西游第九七五讲，选自《〈西游记〉与中国古代社会》（162）第四章――风俗篇之“榜下捉婿、绣球招亲、入赘婚及两头大”）在上一讲，我们提到，在中国古代社会中，尽管妾的地位要远远低于正妻，但因二人同侍一夫，必然会出现“争宠”，从而导致二人的关系恶化，即使妻妾不同住的“两头大”家庭，妻妾关系也多有不睦。在《西游记》中，分别作为牛魔王妻妾的铁扇公主和玉面公主，她们二人的关系也同样恶劣，不仅铁扇公主抱怨牛魔王“被玉面公主弄伤了神思”，同样，玉面公主也大骂铁扇公主“这贱婢，着实无知！”在中国古代社会中，无论是从法律规定层面，还是从社会看法角度，妻的地位要远高于妾，妻对妾有着决定生死的权利，妾大多是逆来顺受的角色。在该社会环境下，妻对妾表达不满、进行虐待已是常态，甚至杀妾现象也时有发生，而妾直接对抗妻的行为则少有记载。然而，在《西游记》中，作为牛魔王妾室的玉面公主，她却酣畅淋漓地表达着对正妻铁扇公主的不满。如上文所说，当玉面公主听悟空说，他是受铁扇公主之托来请牛魔王时，“心中大怒，彻耳根子通红”，泼口大骂铁扇公主，“这贱婢，着实无知！”同时，玉面公主还将对铁扇公主的不满迁怒于牛魔王。在悟空将玉面公主赶回摩云洞之后，她先是倒在牛魔王怀中放声大哭，接着又“跳天索地”，大骂牛魔王，“泼魔害杀我也！”莫名挨骂的牛魔王问为其中的原因，她还是骂，“我因父母无依，招你护身养命。江湖中说你是条好汉，你原来是个惧内的庸夫！”那么，玉面公主作为地位较低的妾，她为何敢大骂正妻铁扇公主呢？这难道是受到了明代社会环境的影响吗？确实如此！在《西游记》成书的明代，商业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外出经商的队伍不断壮大，商人的家眷却大部分留在家中，难以照顾丈夫的生活起居，更无法直接帮助丈夫的商业经营。在外商人为了日常生活的便利，以及得到商业经营的帮助，产生了在经商之地组建“两头大”家庭的欲望，当时所出现的“扬州瘦马”，就是商人这一需求的产物。特别是“养瘦马”者，他们为了迎合商人帮助经营的需求，对于所买的女童“教以书、算、琴、棋之属”，其中“算”指的是用于经商的珠算，从而使所养的“瘦马”能够成为商人经商的助手。而“两头大”家庭中的妾成为丈夫商业经营助手，历史上也多有记载。复旦大学王振忠的《千山夕阳：王振忠论明清社会与文化》一文中，就有两载引文：“府君始至(无)锡，时康熙十八年。……起贫窭，以善贾，手致千金。妣孙孺人尤贤，相府君以勤，自是始小康矣”；“谨出入，握筹算，若将终身焉……大抵居客馆，俨然伉俪。”引文中所提到的“相府君以勤”和“握筹算”，都表明“两头大”家庭中的妾，她们在丈夫商业经营中的重要作用。正是因为对丈夫的商业经营做出了巨大贡献，这些“两头大”家庭中的妾，她们因此有底气，也敢于冒犯正妻，向正妻的权威挑战。书中的玉面公主，虽然她的巨额财富是继承父亲遗产而来，但她对铁扇公主进行了大量资助，“牛王自到我家，未及二载，也不知送了他多少珠翠金银，绫罗缎匹。年供柴，月供米，自自在在受用，还不识羞，又来请他怎的！”由于玉面公主拥有巨额财富，且对铁扇公主进行了大量资助，因此，作为妾的玉面公主对于作为妻的铁扇公主，她拥有了极为强大的心理优势，甚至骂出了“这贱婢”的恶毒语言，对铁扇公主进行了猛烈的人身攻击。《西游记》所反映的妻妾地位倒置现象，在以往各朝代中是极为少见的，但在明代却常有发生。这就表明，随着商品经济快速发展，妻妾在家庭中的地位逐渐发生变化，其趋势是向财富拥有方进行倾斜，财富拥有方成为实际较高地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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