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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秩序如何重构——《文明的冲突》读书笔记

 元导 2024-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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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的作者塞缪尔·亨廷顿是国际政治研究领域著名学者。他认为冷战后世界格局的决定因素表现为七大或八大文明,即中华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西方文明,东正教文明,拉美文明,还有可能存在着非洲文明,冷战后的世界冲突的基本根源不再是意识形态,而是文化方面的差异,主宰全球的将是文明的冲突。

本书所持的观点及其论述颇有争议,但是这本书出版的五年以后,就发生了震惊全球,改变历史进程的911事件。站在今天的角度重温这本名著,让我们一起来深入思考。

文明的分析框架提出了一个论点,即在未来的岁月里,世界上将不会出现一个单一的普世文化,而是将有许多不同的文明相互并存,那些最大的文明也拥有世界上的主要权利,他们的领导国家或是核心国家将是世界舞台的主要活动者,在人类历史上,全球政治首次成为多极的和多文化的。

文明的冲突是对世界和平的最大威胁,建立在文明之上的国际秩序是防止世界大战的最可靠的保障。文化认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最有意义的东西,人们正在发现新的,但常常是旧的认同。在新的但常常是旧的旗帜下行进,这导致了同新的但常常是旧的敌人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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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通过五部分详细阐述了这一命题,第一,历史上全球政治第一次形成多极的和多文明的,现代化有别于西方化,它既未产生任何有意义的普世文明,也未产生非西方社会的西方化。第二,文明之间的力量对比正在发生变化,西方的影响在相对下降,亚洲文明正在崛起,伊斯兰世界出现人口爆炸。第三,以文明为基础的世界秩序正在出现。第四,西方国家的普世主义日益把它引向同其他文明的冲突。第五,西方的生存依赖于美国人重新肯定他们对西方的认同,以及西方人把自己的文明看作独特的而不同不是普世的,并且团结起来更新和保护自己的文明应对来自非西方社会的挑战。避免全球的文明战争要靠世界领导人愿意维持全球政治的多文明特征,并为此进行合作。

作者在书中讲到,我们只有在了解我们不是谁,并常常只有在了解我们反对谁时,才了解我们是谁(这句话太有深刻含义了。)

作者认为在冷战后的新世界中,区域政治是种族的政治,全球政治是文明的政治,文明的冲突取代了超级大国的竞争。作者认为冷战后时代的世界是一个包含了七个或八个主要文明的世界,文化的共性和差异影响了国家的利益,对抗和联合,世界上最重要的国家绝大多数来自不同的文明,最有可能升级为更大规模战争和地区冲突的是那些来自不同文明的集团和国家之间的冲突。

作者在书中反驳了福山提出的历史终结的命题(福山的书我也写过读书笔记)。福山论证说,我们可能正在目睹历史的终结及人类意识形态的演进的终结点和作为人类政府最终形式的西方自由民主制的普及。但是从现状来看亨廷顿显然是正确的。

从文明的角度看世界的方法,会认为:一,世界中的整合力量是真实的,而且正在产生对文化声张和文明意识的抵消力量。二,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是一分为二的,主要区分存在于迄今占统治地位的西方文明和其他文明之间。第三,民族国家仍然是世界事务中最重要的因素,但他们的利益联合和冲突日益受到文化和文明因素的影响。五,世界确实是无政府主义的,充满部落和民族冲突,但是给稳定带来最大危险的是那些来自不同文明的国家和集团之间的冲突。本书从文明的范式的角度预测了乌克兰可能会分裂的可能性,这是1993年写的。

人类的历史是文明的历史,在整个历史上,文明为人们提供了最广泛的认同。文明和文化都涉及一个民族全面的生活方式,文明是放大了的文化,他们都包括价值观,准则,体制和在一个既定社会中历代人赋予了头等重要性的思维模式。

文明虽然是持久的,但是他们也在演变,文明是动态的,他们兴起又衰落,合并又分裂,文明也会消失,作者认为大多数文明包含一个以上的国家或其他政治实体。历史上,语言在世界上的分布反映了世界权力的分配,使用的最广泛的语言包括英语,汉语,西班牙语,法语,阿拉伯语和俄语都曾经是帝国的语言。这些帝国也曾经积极的促使其他民族使用他们的语言,权力分配的变化产生了语言使用的变化。宗教是界定文明的一个主要特征,20世纪末宗教在世界各地出现了全球性的复兴,这一复兴包含了宗教意识的加强和原教旨主义运动的兴起,因此扩大了宗教之间的差异。

普世文明的概念是西方文明的独特产物,普世文明的概念有助于为西方对其他社会的文化统治和那些社会模仿西方的实践和体制的需要做辩护,普世主义是西方对付非西方社会的意识形态(作者在这里说的非常直接)。

作者认为现代社会可能由于两个原因会比传统社会彼此更加相似,第一现代社会之间相互作用的日益增多,虽然可能不会产生一个共同文化,但它确实促进了技术发明和实践从一个社会向另一个社会的转移。第二传统社会以农业为基础,现代社会以工业为基础,工业组织的差别可能产生于文化和社会结构的差别,而不是地理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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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文明有什么特点呢?作者在书中做了一些阐述,包括继承了古典的遗产,天主教和新教,欧洲语言,精神权威和世俗权威的分离,代议机构,社会多元主义,个人主义等等。面对西方化和现代化,很多国家采取了三种办法,第一种是拒绝主义,第二种是完全接受主义,第三种是改良主义。这三种主义都是建立在不同的假设基础之上的,对于拒绝主义来说,现代化和西方化是不可取的。对于接受主义来讲,现代化和西方化都是可取的。由于后者对于获得前者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两者都是可能的。对于改良主义来说,现代化在没有实质上的西方化的情况下是可取的。也是可能的,而西方化则不是可取的。在变化的早期阶段,西方化促进了现代化,但在后期阶段现代化以不同的方式促进了非西方化和本土文化的复兴。随着社会现代化促使了经济,军事,政治力量的增长,社会的人民会对自己的文化更有信心。从而成为文化的伸张者,这就会促使自由文化和宗教的复兴。所以作者得出的结论是,现代化并不一定意味着西方化,非西方社会在没有放弃他们自己的文化和全盘采用西方价值观体制和实践的前提下能够实现并已经实现了现代化。

作者认为虽然西方现在的实力和影响力都是占绝对优势,保持世界第一。但文明间的力量对比也发生了一些根本的变化,西方的力量相对于其他文明将继续衰落。作者认为西方衰落会有如下三个特征,第一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第二衰落并不是呈直线型的,它极不规则并带有间歇和反复。第三衰落是由于实力的变化,这里面包括领土和人口,经济产值,军事能力等等。

作者在书里预言认为,未来全世界军事安全日益不依赖于全球的实力分配和超级大国的行动,而是依赖于世界各区域内的实力分配和各文明核心国家的行动。他也预言了2020年以后,西方主宰天下的时代正在终结,西方的衰落和其他权力中心的兴起正在促进全球本土化和非西方文化的复兴进程。文化在世界上的分布反映了权力的分布,现代化所带来的非西方社会权利的日益增长正导致非西方文化在全世界的复兴

随着东亚的经济发展和增长,亚洲社会越来越少的顾及美国的要求和利益,越来越有能力抵制美国或其他西方国家的压力。亚洲的自我肯定包括四个组成部分,第一,亚洲人相信东亚将保持经济的快速增长。并很快将在经济产值上超过西方,因此与西方相比他在世界事务中将越来越强有力。第二,亚洲人相信这种经济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亚洲文化的产物,亚洲文化优于文化上和社会上颓废的西方文化。第三,尽管东亚人意识到亚洲各社会和文明之间的差异,但他们仍认为存在着重要的共性。第四,东亚认为亚洲的发展和亚洲价值观是其他非西方社会在努力赶超西方时应效仿的模式,西方也应采用它以自我更新。

当20世纪70年代石油的繁荣增加了穆斯林国家的财富和权利,这样使很多人们就认为伊斯兰教的复兴也是西方权力和特权衰落的产物,当西方失去了其全盘支配的地位后,他的理想和体制也失去了光彩。穆斯林的财富导致他们由对西方文化的狂热转向倾心于自己的文化并愿意在非伊斯兰社会中坚持伊斯兰教的地位和重要性。正如西方的财富以前被看作西方文化优越的证据一样,现在石油财富也被看作伊斯兰教优越的证据。

书中写了作者的一些预测,我们今天来看相当的准确,比如他认为亚洲的经济增长将对西方所支配的现存国际秩序产生深刻影响。他认为中国经济继续发展将使各文明力量对比发生巨大变化。此外,印度可能实现经济的迅速发展作为影响世界事物的一大竞争者而出现。同时穆斯林人口的增长将成为穆斯林社会及其邻国不稳定的因素。

由于现代化的刺激,全球政治正沿着文化的界限重构,文化相似的民族和国家走到一起,文化不同的民族和国家则分道扬镳。以意识形态和超级大国关系确定的结盟让位于以文化和文明确定的结盟。重新划分的政治界限越来越与种族,宗教,文化等文明的界限趋于一致,文化共同体正在取代冷战阵营,文明间的断层线正在成为全球政治冲突的中心界限。

为什么文化共性促进人们之间的合作和凝聚力,而文化的差异却会加剧分裂和冲突呢?作者认为由于全世界的人在更大程度上是根据文化界限来区分自己,文明是最广泛的文化实体,因此不同文明集团之间的冲突就成为全球政治的中心。其次,文化认同的日益凸显,很大程度上是个人层面上社会经济现代化的结果。个人层面上的混乱和异化造成了对更有意义的认同的需求。第三任何层面上的认同只能与其他文明的关系中决定。

人类历史上始终存在着文明的我们与文明之外的他们。文明之内的行为与文明之外的行为的差别来源于:第一对被看作与我们大相径庭的人的优越感;第二对这种人恐惧和不信任;第三由于语言和文明行为的不同而产生的与他们交流的困难;第四不熟悉其他民族的设想动机,社会关系和社会行为。

作者举了一个例子,成立于1985年的包括七个由印度教徒,穆斯林和佛教徒构成的国家的南亚区域合作联盟几乎完全失效。甚至连会议都无法召开,从这里我们可以推断上合组织是不是能够真正的高效运作也是一个问题,包括亚投行这样的组织是不是真正的能够一体化。

作者认为日本是一个文化上孤独的国家,假如经济一体化依赖于文化的共性,那么日本未来的经济上也可能是孤独的。

像部族和民族一样,文明也有政治结构,文明的成员国是一个在文化上完全认同一种文明的国家,例如埃及认同阿拉伯伊斯兰文明,意大利认同西欧文明。一种文明也可以包括共有和认同其他文明但生活在由另一种文明的成员所支配的国家中的人。各文明通常有一个或几个地方被其他成员视为该文明文化的主要源泉,他们常常位于该文明最强大的文化上居中心的一个或一些国家中。核心国家的数目和作用因文明不同而不同,并随着时间而发生变化。

作者在书中描述了一些他认为在文明转变中失败的案例,也就是说确立文明立场时无所适从的国家,比如说俄罗斯在欧洲和亚洲之间的摇摆;墨西哥很难去融入美洲;澳大利亚很难去融入亚洲,土耳其很难融入欧洲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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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认为在冷战结束以后,文明集团正在形成。它包括核心国家成员国,比邻国家中文化上相似的少数民族人口以及较有争议的核心国因安全考虑而希望控制的邻国中其他文化的民族。这些文明集团中的国家往往围绕着一个核心国家,或几个核心国家分散在同心圆中,反映了与那种文明的认同程度以及融入那种文明集团的程度。国家都倾向于追随文化相似的国家。抵制与他们没有文化共性的国家。作者认为。在某些文明之间的关系比其他文明更具有产生冲突的倾向,在微观层面上最激烈的断层线是伊斯兰国家与东正教,印度,非洲和西方基督教邻国之间,在宏观层面上最主要的分裂是西方和非西方之间。他们都存在着最为严重的冲突。未来的危险冲突可能会在西方的傲慢,伊斯兰国家的不宽容和亚洲国家的武断的相互作用下发生。

大部分非西方国家的人民对于西方文明占主导地位的态度,或是怀疑或是强烈反对,西方人眼中的普世价值,对非西方来说就是帝国主义。西方正在并将继续试图通过将自己的利益确定为世界共同体的利益来保持其主导地位和维护其利益。他赋予了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为维护其利益而采取的行动以全球合法性。

作者认为军事能力的扩散是全球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结果。发展一流的常规军事能力需要时间,努力和资金,这就强有力地促使非西方国家寻求以其他方式来对抗西方的军事力量,他们认为捷径就是获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及运载工具。各文明的核心国家以及已经成为或渴望成为地区中起支配作用的国家特别强烈的希望得到这些武器。文明之间均势的变化使得西方在武器扩散,人权,移民和其他问题上实现其目标变得越来越困难。

文明是终极的人类部落,文明的冲突则是世界范围内的部落冲突,属于两个不同文明的国家和集团为了对抗来自第三个文明的实体,或者为了其他的共同目标,可能形成有限的临时的策略上的联系和联盟,以推进他们的利益。然而不同文明集团之间的关系几乎从来就不是紧密的,他们通常是冷淡的并且常常是充满敌意的(这段文字和现实世界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们可以看出亨廷顿的预言是多么的精确)。不同文明之间的冲突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对全球发展的相对影响力。第二相对军事实力。第三经济实力。第四价值观念和文化冲突。第五偶尔的领土问题。第六一个文明的人民歧视另一个文明的人民。作者也预测了文明间全球军事的变化可能导致核心国家的战争。

作者在书中描述了他眼中认为的亚洲文明和美国文明之间根本的文化差异,比如说亚洲社会的儒家精神强调权威,等级制度,个人权利和利益居于次要地位,一致的重要性,避免正面冲突,国家高于社会,社会高于个人,把扩大长远利益放在首位。而这些态度与美国人信念的首要内容形成了对照,即自由,平等民主和个人主义,以及美国人倾向于不信任政府,反对权威,赞成制衡,鼓励竞争,崇尚人权,倾向于忘记过去,忽视未来,集中精力尽可能扩大眼前的利益。冲突的根源是社会和文化方面的根本差异。

文明之间及其核心国家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常常是自相矛盾的,而且会发生变化。任何一个文明的大多数国家在形成与另一个文明中的国家的关系是通常追随核心国家的领导。一个文明中的所有国家不会与第二个文明中的所有国家都拥有相同的关系。共同的利益通常是来自第三个文明的共同的敌人导致了不同文明国家间的合作。

我们看现在的俄乌战争就能够发现,假设用本书里的描述来讲,这是属于断层线战争。断层线暴力冲突在一个时期内可能完全停止,但很少永久终结。断层线战争的特征是不断的休战,停火和停战,而不是达成解决主要政治问题的全面和平条约,他们之所以具有时起时伏的性质,是因为断层线战争是深深基于涉及不同文明集团持久对立关系的断层线冲突。如果俄乌战争是这个逻辑的话,可能永远也不会停下来,除非一方获得完全的胜利。拥有共同文化的国家和集团之间的冲突有时可能通过拥有共同文化且无相关利益的第三方的调停得以解决。但是在不同文明集团间的冲突中并不存在非相关利益方,因此寻找一个双方都能信赖的机构或者国家极为困难。

文明之所以能够发展,是因为它具有一种扩张的工具。即一个军事的,宗教的,政治的或经济的组织,它将盈余积累起来,并将其投入建设性的创新。当文明停止将盈余用于创新,用现代的说法,就是投资率下降之时,文明便衰落了。但作者也认为在西方比经济和人口远为重要的问题是道德衰落,文化自绝和政治分裂。

亨廷顿认为如果一个国家的领导人企图摒弃本国的文化遗产,使自己国家的认同从一种文明转向另一种文明。这种尝试迄今为止没有成功过。反而会使自己的国家成为精神分裂的无所适从的国家。作者认为非西方国家的人民接受西方的价值观体制和文化是错误的,不道德的也是危险的。西方的普世主义对于世界来说是危险的,因为它可能导致核心国家之间的重大文明间战争。他对于西方来说也是危险的,因为它可能导致西方的失败。

作者认为所有的文明都经历了形成,上升和衰落的类似过程,西方文明与其他文明的不同之处不在于发展方式的不同,而在于它的价值观和体制是独特的,因此作为西方领导人的主要责任不是试图按照西方的形象重塑其他文明,这是西方正在衰落的力量所不能及的,而是保护,维护和复兴西方文明独一无二的特性。

如果人类有朝一日会发展一种世界文明。他将通过开拓和发展这些共性而逐渐形成,因此在多文明世界里,维护和平需要有共同性原则:各文明的人民应寻求和扩大与其他文明共同的、共有的价值观制度和实践。只有这样的努力才有助于减少各文明的冲突,而且有助于加强单一的全球文明,这样的文明可能是更高层次的道德,宗教,知识,艺术,哲学,技术,物质,福祉等的混合体。

当然,很多人也对这本书提出了很多批评的意见和挑战。很多学者他们主要认为第一,存在于文明内部的冲突有时候反而远大于文明之间的冲突。另外他们认为很多时候文化差异只是国际冲突的诸多因素中的一种,而不是最根本的。但是这么多年后,看着亨廷顿在本书中的一个个预言不断实现,也是很震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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