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第九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散文作品—《怀念党安凤》

 萧逸帆520 2024-08-14 发布于湖南

怀念党安凤

文/李兆庆

昨晚,当我读完几页书打算休息时,台前初中同学伊义彪打来电话说,安凤走了。你说什么?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安凤正值壮年,就是谁死了也不会轮到他啊,再说,春节我们还在一起举杯叙旧了呢。接着,我又追问了义彪一句,借此来澄清问题的真实性。随后,义彪又语气凝重地复述道,安凤走了,前几天的事。不可能吧,我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诚然,即使再熟悉的朋友之间,也不会拿彼此的生死开玩笑的。我手持电话,沉默了大概五秒钟,极不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个噩耗。

党安凤是如何死的。接下来,义彪在电话里向我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安凤的死因。前天傍晚,安凤与另外五人干完了一处装修的活,他们喝完酒后,开着三马车去了大堤南的黄河里游泳。结果,下去六个人,只上来四个人,其中两人葬身黄河,一人被平缓的河水冲向对岸,一人被河水冲到下游。淹死的这两个人中,就有我初中的同学党安凤。

放下报丧的电话,我浑身乏力地坐在椅子上唏嘘难抑,眼睛上蒙着一层朦胧的雾霭。随后,我一言不发,伏在桌子上掩面而泣。心里一直怪罪安凤有点太大意失荆州,暴死于黄河一点也不值得,微微有点埋怨他对家庭成员极度不负责。别看黄河被我们称为母亲河,一旦发起脾气来,没有一点母亲的慈祥。一不留神,就会吞噬一条条的生命,让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四分五裂。再说了,即使天气再炎热,也没必要逞强去黄河里游泳啊,所付出的代价太过于沉重了。别看河面平缓稳定,波澜不惊,但静水深流,河下面藏匿着漩涡和暗流,稍有不慎就葬身河水之中。

我在黄河边土生土长,上小学五年级时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在黄河猛涨的汛期下河中流击水,随着年龄增长,耳闻目睹了在黄河边发生的太多的伤亡事件后,已视黄河如畏途,逐渐对生命滋生起敬畏之情来,去黄河里游泳的胆量和魂魄完全丧失了。

党安凤是打渔陈乡党河口人,我的初中同学。他比我大三岁,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结下深厚的友情。想想看,从初中毕业至今,在二十多年断断续续的交往史上,真可谓是个奇迹。现在想想,可能与我俩憨厚淳朴的性格有关吧,他是我至今经常联系的屈指可数的初中同学之一。也是在我文学道路上给过我直接帮助的关键性的朋友之一。这话并非空穴来风,是有事实根据的。

记得,初三那年,刚辍学在家的安凤获悉我想读陕西作家路遥创作的长篇巨著《平凡的世界》的消息时,他便身负“重托”竟然跑遍台前的大小公私十余家书店,果真为我购买了一套三卷本的《平凡的世界》。该书是一个个体书店的存货,厚厚的三大本,墨绿色的封面,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让我如获似宝,尽管封面有点旧,尤其是第一卷,由于频繁翻阅的缘故,前面缺少了将近三十多页,但这丝毫没影响我阅读此书的兴趣。我大概花了一周的时间,一口气读完。

那一周,我几乎没干别的,除了吃饭睡觉,我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路遥刻画的艺术世界中,那被人遗忘的农村生活,那扑面而来的泥土和野花的气息,那种朴实和真诚,彻彻底底地将我的心灵给震撼了。合上书时,路遥笔下演绎的凄美甜蜜的爱情和黄土地上生活的一群劳动者的身影,在我年幼的脑海里生生不息地喧腾着。这是一部真正的苦难之作、心灵之作和生命之作。实实在在的生活,普普通通的日子,平平凡凡的小人物却有着不平凡的灵魂,面对生活里真实的苦难,永远高昂着不屈的头颅,这就是人性里最光辉灿烂的部分,也是这本书的意义之所在。但这是一种神示,还是我与路遥之间一种冥冥之中必定邂逅的缘份,这种缘分的使者就是我初中同学安凤。

由于前面缺页太多,以至于等我如饥似渴地读完第一遍后,仍然分不清孙氏兄弟孙少安孙少平谁是兄谁是弟,但小说带给我的震撼至今难以忘怀,一次又一次倾读之时让我热泪盈眶。但小说墨绿封面上路遥戴着眼镜,深邃的目光穿越时空,似乎要洞察世间所有的欢乐和苦痛。那一刻,我的心简直被深深地震撼了,目光再也难以从书页上移开。哇呀,我惊叹道,小说中还有一番如此美好的天地。那一刻,一粒文学的种子在一个黄河孩子的心里开始萌动,再生根萌芽,直至枝繁叶茂。

现在想想,假如没有党安凤适时帮我买到《平凡的世界》,我就与路遥失之交臂了,或许以后可能与路遥先生邂逅,但这极有可能推迟我萌发创作《路遥传》的事实。这里,党安凤的功劳善莫大焉,他是我生命中心存感激的贵人之一。

尽管我读后爱不释手想把《平凡的世界》据为己有,但处于对安凤的感激和对图书的尊重之情,读完后,我又通过他同村的同学党安勤完璧归赵。记得去年春节,也就是安凤给我购买《平凡的世界》二十多年后,我和安凤、安勤、义彪坐在一起喝酒时,我趁机问安凤对《平凡的世界》这本书还有没有印象。他竟然一脸的惶然,对此没有一点印象了。鉴于此,这个话题被我及时压住了,没有再度提及。一个整天为生计而奔波的当家人,怎么会对我看似细微点滴的帮助铭记在心呢?我想,那部书肯定被人借走或者遗忘在某个角落里了。

通过我和安凤多年的交往得知,他是一个时运不济的孩子,早年丧父,把一个岌岌可危的家庭担在自己稚嫩的肩膀上。从而造成家境一度困窘,我猜想这或许是他过早辍学的原因之一。我猜想,他结婚生子,肯定遭遇到颇多的挫折和坎坷。现在他膝下三个孩子,头两胎是女孩子,第三胎是孩子,刚满两周岁,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他填补了父亲早逝的空缺,成为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支撑起在风风雨雨中摇摇欲坠的家庭,竟然也走到今天。同时,由他牵头,拉起一个小具规模的装修队伍,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有声有色。

就在安凤背负家庭的重车刚刚起步时,就这样突然离世,没有一点预兆,没留一点悬念。抛下年迈的母亲,苦命的妻子,和三个幼小的孩子,还有他刚刚起步的装修事业。在被黄河吞噬的刹那间,他是不是生出对生命之灯将熄的恐慌,和对人世美好生活的留恋之情,以及对三个孩子的眷恋之情。呜呼哀哉,不得而知。

安凤的离去,顿时让我产生一种生命脆弱的恐慌和忐忑。我忽然感觉到死亡并非只是于己无关的事情,更不只钟情于风烛残年的老人,它已在我和朋友们中间虎视已久了。其实,死亡是与生俱来,它从来未曾远离我们的生命一步。

这样想来,死亡就是解脱了自己的生命,解脱不了的是未竟的心愿和心境。

希望用以上粗浅的文字借此来铭记我的同学党安凤,回忆起和他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就此搁笔的当儿,在这片土地上,他的音容笑貌仍鲜活如昨。

最后,希望你在天堂,一路走好。

作者简介:

李兆庆,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写家文学院副院长。著有《成吉思汗》《忽必烈》《拖雷家族》《忽必烈》《大元帝国》《路遥传》。水墨工作者,多次参加国内画展,二十一世纪文人画的代表艺术家之一。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