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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在青海贵南县工作的日子

 昆仑行者45 2024-08-18 发布于陕西

巴仓农场坐落在南面依山、三面环水的贵南草原上,东西长百余里,土地肥沃而平坦。每到夏季,水草丰茂。处处生机盎然,是个天然好牧场。上世纪中期,青海劳改系统掀起了开荒造田大会战,在此建立了吴堡湾农场联合企业公司,下辖吴堡湾农场、塔秀农场、巴洛坦农场、新洛农场、大仓农场五个分场,另有一个尕佳滩农场待开发,计划开荒造田五十余万亩。
进入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因机构调整,省劳改局撤销了吴堡湾公司,将巴洛。新洛。大仓三个分场合并,建立巴仓农场,其场名采用了巴洛的“巴”字及大仓的“仓”字,称之为巴仓农场。
我在巴仓农场工作生活了近20年。
1959年10月,我被招生到吴堡湾联合企业公司中等专业技术学校。招生负责人是毛永椿老师,他看了我的初中毕业证及有关证件后,进行了面试和口试,说符合招生条件就被录取了。随后我们一同被录取的27名学员分乘两辆卡车,由西宁出发,走了两天,来到了吴堡湾技校。第二天赵荣楷校长召集我们54名学员(含以在校的27名同学)开会,他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这个学校的学员了,学的专业是农业机械,即拖拉机班。吴堡湾公司是国营大公司,计划把贵南县境内能开垦的草原变成50万亩良田。大开荒,急需要开拖拉机、收割机等农业机械化的技术人才,在这里大有作为。但是,你们也要有思想准备,有有不怕苦、不怕累、排除万难、顽强拼搏的精神。农场气候环境和生活条件非常艰苦,这才是锻炼你们这些有志青年的好机会。年轻人吃苦不算苦,苦后才有甜。再过10年甚至20年,当你们看到一望无际的农田,堆积如山的粮食时,会为你们是第一代拓荒者感到自豪。他们还要求我们勤奋学习,尊师爱友,遵守纪律,严格要求自己。
技校就在场部西南角的山包上,距场部约2华里,离贵南县城约有3里多路。教室及宿舍都是土坯平房,共三排六栋二十多间。学生区北侧有个小广场,再往北是教师办公住宅区。学校设有师生食堂,老师吃小灶,学生吃大灶。学校有教师23人,学员150人。校内设有行政班、财会班、卫生班、畜牧班、农机班5个班级。学校设施简陋,没有专用教室,老师授课时,学生就在各自的睡铺上。
农机班因讲课要挂图,还有板书,没有黑板,在宿舍内无法开讲。入校的第三天,校方动员我们师生自己动手建教室。同学们用双手开挖土方。由于天寒地冻,铁锹挖不动,就用镐头、铁锤、钢钎一块块挖掘。大家手上都磨出了血泡,指缝间,虎口间被震出一道道血口子。经过近10天的辛勤劳动,地窖子总算挖出了模样。随后搭上黑色牛毛帐篷,在支撑的檩条上用铁钉扒扣订牢,就这样开始上课了。
开讲第一课是东方红拖拉机的构造原理,图纸挂满了黑板。老师讲课时,学员们经历都很集中,学习热情很高。贵南的冬天特别寒冷,气温经常在零下20至30度之间,教室内没有燃料取暖,因帐篷四面透风,如同在旷野里一样,每节课都把人冻得浑身发抖。我和其他同学一样,手被冻伤化脓,脚跟冻疮起泡。在写笔记时,墨水结冰写不成字,只得借助铅笔记录。为了减轻课堂受冷程度,同学们想了很多笨办法,有的拿着洗脸盆,有的拿着铁质饭碗或喝水缸子,到伙房烧木柴的锅灶下,掏些残灰余火放入容器内,抱在手上或踩在脚下取暖。在这种艰苦条件下,我们学了机械原理、机械的构造和性能,机件的配件名称和装置等理论知识。由于自己用心专一,学习上刻苦钻研,每次考试都在前几名之列。
在校期间,我们在草原上捡过牛粪,打过柴,往蔬菜地或大田作物里运拉、肩挑过羊板粪。每周三是打柴日,学校规定每人每天不得少于60斤,超过80斤或百斤有奖。打柴要徒步到离校10多华里的南山里,割小灌木条和狼尾巴刺,双手被刺扎的流血,疼痛难忍。背柴更难,往返30多里路,把人累得大汗淋淋,许多同学背柴磨破了棉衣,白色的棉絮就在外裸露着,可以用“衣衫褴褛”来形容。有一次老师驾驶着一台轮式拖拉机到草原上捡牛粪,从上午一直到天黑才捡满一车。因没有现成的路,就在山沟里颠簸慢行,当翻越一个左侧斜面山包时,拖车突然向左翻车。拖车坐有20多名学员和满车的干牛粪,都被掀在地下。我当时只觉得头一懵就没了知觉。在事后清点人数时少了一个人,原来我被埋在牛粪底下,同学们很快将我扒了出来。因干牛粪比较轻软,身上没有受伤,幸运地躲过一劫。
1959年大跃进打饥荒开始了,吃不饱、饿肚子已是每个人面临的灾难。那时伙房给每个人每天多发给两个小馒头,不过3两重。有的同学经常在校周边的菜地里捡拾遗留的菜根子或胡萝卜和没有挖净的洋芋(土豆)。许多人常在伙房挑剩下的烂洋芋堆里找漏子,与猪在一起争食。偶尔捡到几个冻洋芋,如获至宝地到伙房的残灰里烧烤食用,当时生活非常艰苦。
开荒造田
1960年2月26日,因为开荒任务大,时间紧,急需这批人去工作,农机班不得不提前结业,学员被分到机耕队。我和另一位同学被分配到12号车组当学徒,车长是一位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女师傅。学徒首先要当农具手,学会打犁,就是坐在拖拉机牵引的犁上翻地,操纵转盘,掌握耕作深浅度。农具手就非常幸苦,无论刮风下雨下雪都在坐在犁上打犁。记得有一次下大雨,把人淋得浑身水湿,身体在瑟瑟发抖。正巧农场领导带一帮人巡查春耕进展,看到车犁上冻得发抖的农具手,随后给每台车配发一件戴帽子的短身雨衣,改善了农具手的御寒条件。
春播完成后,开荒会战的序幕在塔秀滩拉开。塔秀滩位于贵南县城的高台子上,南面临山,东西宽阔而漫长,与尕佳滩、大仓滩相连,直至黄河东岸,一眼望去,像是没有边际的平坦大走廊。当时机耕队工人住在帆布帐篷里,有40多台拖拉机。在天寒地冻中开荒。每日两班倒,任务都有硬性规定。由于冻土坚硬,铁轨版、链轨销、链轨销插头等经常出故障,为了赶任务,不得多停车,只得随坏随修,加班加点地搞突击。一些重活、累活、脏活,都由学徒来承担。每个工作班下来,我们这些农具手都是蓬头垢面,灰脸白齿,满身尘土和油泥,很难辨清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只有在说话时才能听出对方的声音。
最使我难以忘怀的是在一个当班的黑夜里,阴沉沉的天空下着小雪,拖拉机上除两只前灯照明外两只后灯因灯泡烧坏不能使用,车后黑压压一片。机器的轰鸣飘荡在荒寂的夜空,偶尔还能听到迷失方向后的野鸟哀鸣和狼的嚎叫,内心的恐惧令我难以自持。当我扭头往后看时,远方有两个蓝绿色的亮光点时明时暗,时静时动。我还以为是远方的灯光。却不料是一只狼顺着地沟向我扑来,它嘴里还冒着热气,铜铃般的双眼令人恐惧。当时心里很紧张,头皮也有点发麻,大声喊师傅求救,而师傅还在昏昏欲睡中开车,加上重负荷的车的噪音太大,始终没有得到回应。那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沉着、冷静、机智应对,千万不能手忙脚乱,只有自己保护自己。狼张着大嘴,曾两次冲向犁架,但被犁架的大梁别住了腿。就在这紧张关头,我一手抓住犁架,另一只手捡起土块向它砸去,一次没击中,二次再击,不停地与狼搏斗。曾有几个土块打在狼的身上腿上。在拖拉机前灯余光反照下,看到狼被击中后呲牙咧嘴的低嚎声态,最终它无奈又不情愿地向草原深处奔去,时而还不甘心地回头向我张望。我庆幸那晚是与一只狼搏斗,如果遇上两只或者三只就难对付了,势必会死于狼爪之下。黎明停车检修时,我把只身斗野狼的事告诉了师傅,她听后很不好意思地说:这事太惊险了,你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咋向领导和你家人交代啊。
1960年4月,机耕大队完成了塔秀的开荒任务,向贵南西部的巴洛河滩进发。因我勤奋好学,还有车长放开手脚让我驾驶,很快能熟练地操作了,就被提升为车长。
在大会战的日子里,每台车,每天要完成150亩以上的开荒指标,分两班,白班75亩,夜班不少于80亩。每天早上上班前向中队回报完成任务的情况。我们车组的人都很争气,天天都能完成任务,经常收到表扬,中队里还把12号车组定位标兵车。此后我驾驶这台标兵车有参加了大仓滩(后改为巴仓农场)的垦荒会战。
大开荒期间,机手们的生活非常苦,吃的是像黑煤球一样的馒头,苦涩难咽,是用油菜秆磨成粉掺合青稞、油渣、干菜叶制作的。1960年大跃进饥荒时期“瓜菜代”,农场机关干部的粮食供应标准很低,比我们在生产一线的工人口粮还有一定差距。因为我们每人月有48斤的口粮,有时还能吃上土豆烧牛肉的大锅菜。
转眼到了秋天。开垦的土地当年就播种了青稞,收获季节,看着满地金黄的庄家,还有风景如画的大美草原,心情激动,随口吟诗:牧民赶群羊,铁牛送油忙;东方红耕地,康拜因收粮。
我们一行六人住进了两顶单面帐篷里。晚上寒气袭人,为了御寒,大家在草原上捡拾牛粪,点燃后在帐篷里取暖。一日三餐食物大都结成冰块,馒头冻成石头,无法下咽,就在牛粪上烤,吃着这苦焦的馒头,从没感觉有牛粪的味道。因牛粪欠缺,有时将保养机车清洗过的废柴油、废机油掺合到沙土里点燃取暖,白天黑夜的熏烤,不到十天时间白色帐篷就变成了黑色。每个人的衣服、被褥、鼻孔和脸上都成了黑的,身上的油烟气味很远就能闻到。晚上帐篷内寒冷,只得戴着皮帽入睡,呼吸的热气遇冷结成冰霜,第二天早上被头成了铁甲一样,帽子也有黑色变成白色,嘴角及眉毛结霜,如同白发苍苍的圣诞老人。
参加工作一年,辛劳给我带来了不少荣誉:提升了车长,参加了共青团组织,12号车组获得标兵称号,年末我被评为先进生产者甲等奖。我珍惜这些成绩和荣誉,更坚定了我扎根农场的信心。
进入1961年2月,我有车长调整为统计员。在看不到边际的田野里,每天丈量14台机车的耕作量是很辛苦的。我凭借在老家土改时丈量土地的经验,逐步摸索出许多有效、便捷、省时省力的丈量方法。如大块土地亩减法,小块土地保量法,地标地基绘图法,三角地带折中法,新旧耕地黑白法等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及时向队里和场部填报完成耕地面积的多项报表。我每天用黑板、壁报、海报形式,公布单车工作量及耗油量,每月用大幅彩纸以毛笔书写出各车组的汇总大表展示出来,使全队每台车组的成绩一目了然,成为开展劳动竞赛的依据。此后我进一步钻研统计工作中的细节,对收开荒地、熟耕地、耙地、播种、镇压、收割、脱粒的不同工种的工作量,逐一细化后折合成标准亩,然后把每台车的维修、配件消耗、油耗、机车和农机折旧、人工工资折算出现金进行单车成本核算。所有这些举措,把单车的评估,单车成效的优劣,很清楚地摆在文字上。
为了掌握耕地地面积更准确,尽量缩小误差,我首先把管区内10多万亩耕地,按场绘制成大图,按农业站或大队绘成分图,按地块绘成小图,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列序进行一一标号。如一号地、二号地所处的位置,自然地形方向,道路、沟渠、山岭丘地及所住单位的名称,都很清晰。每一田块的小图中,它的长度、宽度、亩数都能一目了然。
记得在新洛分场耕地时,该场生产科,对他管辖的耕地面积有怀疑,以为有虚假。认为那么大的耕地范围,仅由一名统计员丈量是糊弄人的,并要求对、场两家各派一人进行复查。经过近10天的逐块丈量,该分场5万多亩耕地还多出1亩6分。他的误差仅在万分之零点几。队领导对此十分高兴,并深情地对我说:这是对你取得成绩的最好鉴定,也说明你是位好统计。
新的起点
1962年10月,我被借调到农场场部行政科,清理登记文书档案,兼任收发文件、行政会议记录与政治学习记录员。
当时的行政可没有打字机,各科室的上报下达材料都由自己印发。可领导让我做专职刻印编写工作。我从没有刻过钢板,钢笔蜡纸也不知道怎么用,在老同志耐心的言传身教指导下,由不懂到摸索再到熟练操作,经历了半年时间掌握了这项技能。刻印归口后,因文件太多,我日以继夜的埋头工作,有时加班到深夜,紧急文件加班到通宵达旦。我刻写的字有一种艺术的美感,字里行间乃至每句话的标点符号,都工整规范,深受领导和同志们的称赞。
当工作闲余,夜深人静之时,我在书海中翱翔。日积月累的学习、工作、生活,丰富了我的知识面,填补了一定的理论基础和实践工作经验,正是这些职业知识铺平了我今后的人生道路。
1963年6月,场里将我由机耕队调行政科,随后不久又转了干。当时使我兴奋不已。像我这样一个普通工人,能得到组织的信任和厚爱,使我没有料想到的。从那时起我以感恩之心走上了干部工作岗位、踏上了新的工作征途。
2010年5月于西宁
作者简介
王惠彬,男,73岁,1959年参加工作,历任统计、文书、副主任、主任、副处长等职,1997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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