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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兆贵 《红楼梦》中的贾府，称得上大户人家，又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而是皇亲国戚。可就在这样一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家族里，为给凤姐过生日，还要由贾母起头，众人合力凑份子。说起来是件小事，操办起来不但琐细，而且颇有讲究，占据了全书大半回篇幅。 事情发生在该书第四十三回，回目为“闲取乐偶攒金庆寿”。“攒金”与“随礼”不同。“随礼”属于单方面行为，是在亲朋好友操办喜事时奉送礼金，“攒金”可理解为小范围“筹资”，说白了就是凑份子。 话说前些时日，贾母因陪刘姥姥逛大观园着了风寒，请医生开了两剂药，在凤姐的服侍下将养几天就好了。病好后闲来无事，她念及凤姐对自己的照护和孝心，想借机为凤姐过一次生日，也让贾府热闹一番。 于是，贾母就打发人喊王夫人来，笑着说：“初二日是凤丫头的生日。上两年我原想着替她做生日，偏到跟前又有事就混过去了。今年人又齐全，料着又没事，咱们大家好生乐一天。”王夫人当然赞同，也笑着说：“我也想着呢。既是老太太高兴，何不就商议定了？”贾母就把自己的想法念叨了一番。大意是说，往年不管是谁过生日，都是各自送各自的礼，这法子俗了，也觉得太生分。今儿我出个新法子，又不生分，又可以取乐儿。我想咱们也学一学那些小户人家，合起伙来凑凑份子，能凑多少钱，就办多大的事，你说好不好？王夫人说，这个法子好，但不知怎么个凑法儿？ 贾母听王夫人问计，越发高兴起来，忙遣人去请薛姨妈、邢夫人等，又叫请姑娘们并宝玉，和那府里的尤氏和赖大家的，及有些头脸管事的媳妇也都叫了来。众丫头婆子见贾母十分高兴，也都高兴，忙忙的各自分头去请的请，传的传。不到一顿饭工夫，老的少的，上的下的，乌压压挤了一屋子，底下满满的站了一地。可见，贾母的权威和号召力还是很强的，响应者如云。大约是因这事属于内务，参与这次凑份子的，除宝玉外都是女流。 这次凑份子为凤姐过生日，从立项到操作，都是很成功的。成功的原因，首先是因为贾母辈分最高、资格最老、亲和力最强，既然发了话、挑了头，谁敢不响应？其次，过生日的主儿是执掌内政大权的一把手，谁敢不买账？因此，当贾母笑着把方才的一席话说与众人听了，众人谁不想凑这个趣儿呢？ 凑趣归凑趣，心态却有别。和凤姐关系好的，情愿这样做，怕凤姐的，巴不得奉承她。况且，来的人都是拿得出手的，听说后欣然应诺。 贾母为王熙凤凑份子过生日这件事，虽说是临时起意，图得是个热闹，但从中也能看出人情世故。出钱是看身份、论等级的，不可僭越，不可任性。贾母起头说，我出二十两。这等于立了个标杆，众人心里也就有数了，见人见份，该出多少出多少。薛姨妈虽然低了一辈，却是客人，又因经商家境宽裕，于是就笑着说，我随老太太，也是二十两。前边两人亮了牌，后边的则循例降序，自然也都报出数来，有十六两的、十二两的，也有出二两银子的，各阶层份额不等，总共凑齐了一百五十多两。按规模和用度，自家人摆酒席、请戏班加说书的，闹腾一天足够有余。尤氏则说，两三日的用度都够了。 贾母还特别叮嘱，请戏班，凤丫头看好哪一班就传那一班，并说这事就交给贾珍媳妇尤氏了，让凤丫头一点心儿也不用操，受用一天清闲。让宁国府的内当家为荣国府的内当家操办生日，贾母的用意是犒劳凤姐，可具体操办起来毕竟要掌握尺度。于是待众人散去后，尤氏来到凤姐屋里，商议怎么办生日的话。凤姐对尤氏说，你不用问我，只看老太太的眼色儿行事就得了。尤氏打趣说，你这么个阿物儿，也忒行大运了。我当是有什么事叫我们去，原来单为这个！出了钱不算，还叫我操心，你怎么谢我？凤姐笑着怼她，别扯臊！我又没叫你来，谢你什么？你怕操心，你这会子就回老太太去，再派一个就是了。尤氏笑着回应说，你瞧瞧，把她兴得那样儿！我劝你收着些儿好，太满就要流出来了。这样的话，只有互知底细的同行才能说出来。而尤氏的说词，是体己话，也是警示语。常言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到头来，王熙凤还不是应了金陵十二钗正册判词：哭向金陵事更哀。 你看，就是为凤姐凑份子过生日这么一件小事，却引出那么多的家长里短和人情世故来。不得不说，《红楼梦》这部书不仅学问多，而且接地气。 附注：本文发表在《衡阳日报》2024年8月18日文苑·漫画，责编胡建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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