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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下成蹊 | 河南人家(一)

 桃下成蹊读书会 2024-08-19 发布于安徽

原创

河南人家

冬天,土地里刚刚播了种,庄稼人所有的希望都被掩埋在黄土地里沉睡,暂时不需要他们去侍弄,犁锄耙锨等农具都被收了起来挂在院子西边的小棚子下,上面残留的泥土已经发黄变硬,像是英雄胸前的勋章,见证着它们曾经在黄土地上的付出和劳作。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几乎都是一样的建筑格局,中间一所红砖绿瓦的大瓦房坐北朝南,瓦房被叫做堂屋,堂屋往往分成三间,中间是客厅,两边用布帘子或者竹篱笆分出东西两间卧房,父母一般是住在东面的,孩子们住在西面,西边靠里面的地方还要留出空地来放置几个大缸,用来存放一年里收上来的小麦和玉米。

院子的东面是一间不大的厨房,厨房里用泥坯垒起一个煮饭的灶台,灶台一般都是两层,上面烧木柴,下面掏灰。富裕一点或者人口多点的人家或许还会在厨房和堂屋中间建一所东厢房,给老人或者成年结婚后而又还没有分家的小夫妻居住。院子的西面则用石棉瓦或者旧木板沿着院墙搭建一个三面透风的储物间,上面的横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具和晾晒的玉米辣椒大蒜等作物,另外在西南角落里再用四面薄薄的围墙建起一间没有顶的旱厕。讲究一点的人家还会在厕所外面的空地上种上一些花草,多是小刀红(也就是凤仙花)或者月季之类比较好养的品种。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除却这些建筑剩下的便全是空地,家家户户院子里几乎都会栽上几棵树,在树与树之间上拴上一条绳子便是一个天然的晾晒之所。

● 河南人家

秋收冬藏,冬天是乡下人一年当中最悠闲的时候,这个时候会经常看到农家小院里的日头底下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妇女,她们或是手里纳着鞋底,先是用锥子扎一个孔,然后将手里的棉线抽的嗤拉嗤拉作响;或是手上快速且有序地织着毛线衣,线球就塞在外面的口袋里,织一会儿就拽一下,线球在口袋里翻滚,变得越来越小。中间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笸箩,里面堆满了针头线脑和一些鞋样子。

此刻的男人们则经常会找个地方升上炉子然后聚众赌博,或是麻将或是纸牌,炉子里冒出的烟和他们嘴上的劣质烟卷上冒出的烟混杂在一起,直搞的整个屋子里乌烟瘴气的。也有一些上进点的男人会趁着农闲在家做一些竹编的手艺,编点竹篮、竹筐、竹笸箩什么的,赶到庙会的时候带到镇上去卖,那时候竹篮可是紧俏货,家家户户走亲访友的时节都会用得上。

冬天也是农村里最容易成就姻缘的季节,那些素昧谋面的年轻男女的信息在那一群群做活计的妇女口中互相传递,谁谁家的姑娘今年多大了,谁谁娘家的侄儿也正好到了找媳妇儿的年纪,这些闲磕并不影响她们手上的活计,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促成一段意想不到的姻缘。

1979年的冬天,阳光温暖地投射在大车张村公社的会计张宏昌家的小院里。张宏昌的妻子张柳氏和她的妯娌张桂氏分别坐在一棵香椿树下的两把木头椅子上,一边唠着闲嗑,一边干着针织。

张柳氏的小女儿张梓芬正坐在东屋门口的凳子上拿着针线缝她的一条旧裙子。

张柳氏在拆一件浅灰色的毛线衣,毛衣的两条袖子已经被拆了去,只剩下中间的部分被她套在膝盖上,她手脚麻利地将拆下来的毛线快速地团成一个球。张桂氏则在一旁织着一条颜色颇为繁杂的毛线裤,只见她的两只手如同机器一般不停地抖动着,织一段便停下来将两条裤腿扯直了比一下,似是怕两条裤腿织的不一样长。

两人正忙活着的时候,一个裹着绿头巾穿着碎花小袄将两只手揣进袖筒里的中年妇女走进了张柳氏的家中。

张柳氏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起身探头看到女人走进院子里,忙起身将手上的活计搁在身后的椅子上,笑着迎了过去,道:“嫂子来了,快来这里坐。”

张桂氏看到来人却连屁股也没挪一下,一边继续着她手上的毛线活,一边笑着问了句:“嫂子今个咋有空过来了?”

那个女人先是从袖筒里抽出双手朝张柳氏摆了摆,说道:“你别忙派了,我就搁这站一会儿都中了。”

说着她便将身子斜靠在一旁的香椿树上,然后又笑着接上张桂氏的话茬儿道:“今儿日头怪好,我这不是闲着没事来串串门嘛,我没想着你也搁这哩。”

张柳氏一边进屋去给那个女人搬凳子,一边对着东屋门口埋怨道,“你看这闺女,看见恁娘来了也不着(知道)喊?”

河南那边的方言里,管妈不叫妈,也不叫娘,叫唛,喊伯母才喊娘。

张梓芬听了抬起头,朝着那个女人不大情愿地喊了句,“娘~”

那女人应了,又走过去看了看她手上的活计,笑着道:“咱小芬儿的手就是巧,你看这针线又密又匀称,赶明儿娘肯定给你说个好婆家。”

一句话倒把张梓芬羞的脸都红了,她只管低着头做她的活,也不再理会那个女人。

● 河南人家

原来这女人是村里头远近闻名的媒婆,村里人都喊她老四婆,老四婆其实并不老,只是她干了说媒拉纤这个营生,家里男人又排行老四,于是大家便都这么叫她。

老四婆早些年替村子里不少年轻男女说过媒拉过线。到了年纪该找对象的小伙子在村里看见她都会十分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央着她给自己找个好媒茬儿;而年轻的小姑娘却总是躲着她,生怕被她当着外人的面羞臊了自己。

张柳氏这时从屋里搬了个板凳放在边上自己坐了上去,然后把她原先坐的那个带靠背的椅子腾出来挪到一边给老四婆坐。

老四婆也就不再客气,拉过椅子顺势坐了下来。

张柳氏又转过头来对小女儿吩咐道:“你去看看恁四姐干啥去了,把她喊回来。”

张梓芬听了便将裙子收了起来,忙不迭地朝门外跑去了。

这里老四婆先是接过张柳氏的旧毛衣撑在自己的两只手臂上,方便让张柳氏盘线,然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家老四属啥的来着?”

张柳氏笑道:“60的,属老鼠的。”

张桂氏在一旁问道:“怎么?嫂子今天这是专门来给我们老四说媒来的?”

老四婆道:“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60的,可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过了年可就是满20的人了。”

张柳氏道:“嫂子看到有合适的就给她说一个。”

老四婆接口道:“看你说的,要是遇到个好媒茬儿,我还不得先想着咱们自己人啊。”

张桂氏扯了下口袋里的毛线,对张柳氏道:“嫂子,你听她说的,回头她要是给你说不来一个好女婿,你可拿针戳她的嘴。”

说着张桂氏竟真的抽了一根毛衣针作势去戳老四婆的脸,老四婆忙腾出一只手朝张桂氏的背上打了一巴掌,说道:“看你兴乘哩。”

张柳氏笑着拉开俩人,对弟媳妇说道:“你先别打岔,听听她说的哪里。”

老四婆扯了扯衣服,重新把毛线撑到手上,道:“前儿个我不是回了趟娘家嘛,可巧遇到我娘家嫂子的侄儿,那小伙子长的可排场了,浓眉大眼大高个,我问了下年龄,正好也是60的老鼠,我就记着你家哪个闺女是属老鼠的,你说这可不是正好的姻缘。”

张桂氏道:“他家里啥情况?”

老四婆听了叹口气道:“要单说这小伙子那是没得挑,就是他爹死的早,家里就他娘儿两个。”

张桂氏道:“这可不中,一个寡妇带着孩子,这老四要是嬜过去了,可不是得跟着吃苦。”

老四婆接口道:“那有啥不中哩,他妈又不是改嫁了,家里木有人?”

说到这里老四婆忙住了口,斜眼看了张柳氏一眼,忙找别的话头儿岔开了。

却原来这张柳氏便是改嫁到这里来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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