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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云评传-(1)

 研北 2024-08-20 发布于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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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云评传(太白文艺出版社2005年第一版)    封面油画:郭北平

李廷华 

目录

第一章       江水初发源

1、大道边缘一小城

2、在北京

3、平民中学和孔德学校

4、南下

5、西湖艺术院

6、杭州之雨和东京之风

第二章        艺游江入海

1、郑和的足迹

2、世界艺术之都

3、永恒的纪念

4、万国艺术博览会

5、欧陆之旅

第三章        联袂向西北

1、一声炮响改变了一切

2、国立艺术专科学校

3、文化人拿什么爱国

4、何正璜

 5、川陕道上

6、西安、一个陌生而亲切的城市

7、进发西域前的预演

第四章        安西还向西

1、到敦煌的路有多远

2、在他前后到敦煌的人们

3、考察团在敦煌的基本收获

4、王子云和张大千

5、 来了老朋友常书鸿

6、在甘肃和青海。

7、关中汉唐陵墓考察

8、历史遗珍——《教育部艺术文物考察团西北摄影选》

第五章        西风路正长

1、西北大学

2、古都处处能考古

3、这次流徙意味不同

第六章进入新时代

1、解放初期的工作

1、和西北大学的文物纠纷

2、落脚于西安美专

第七章        疆野看心雄

1、兰州

2、往新疆的路上

3、北疆考察

4、库车千佛洞

第八章       花甲蒙华盖

1、不知老将至

2、君之瓮

3、西安的儿女们

4、转机

第九章        聊发少年狂

1、“文革”中有段小阳春

2、首途“天府”乐看山

3、江间波浪兼天涌

4、研艺能不下江南

5、南国青葱写意浓

6、蹀躞京华一杯酒

7、大野凝寒挺虬枝

8、已惯逆风且悠游

9、五十年得一还乡

10、踏荒幸有知音人

第十章       虬干放新花

1、何正璜的辉煌和王子云的冲刺

2、《中国雕塑艺术史》

第十后记一章      百年回望频

1、众望所归

2、文化升值中的长久纪念

3、王子云和吴宓的比较

后记

第一章        江水初发源

1、大道边缘一小城

安徽省萧县,处于安徽与江苏、山东、河南四省交界处。早在春秋时期,便有萧国,为宋国之附属。周天子分封天下,华夏之野,成三千群国,如果把现代中国三千左右的县名与春秋时期的国名比对,大致都可以各得其所。秦统一后,置萧县,这是萧县最早为县。如今,县改市成为风气,以前的很多著名的县分,像万县、商县、已经再听不到了,萧县则一仍旧名。刘汉代秦,将萧县归入“首善之区”的沛郡,使得萧县沾了龙脉。隋唐之世,县名为“龙山”。多年以后,萧县的一些画家在舞文弄墨之际,便也把自己的画派冠以“龙山”之名。本书的主人公王子云,其名亦有些这样的意味。以前中国人的姓名讲究意蕴,一名之意不足,还要以“字”和“号”发扬之,像赵云,必得有“子龙”之号相得益彰,武人尚如此,何况文士?王子云原名青露,字子云,云路鹏程之义亦明,以后,他因为图省事,也是喜欢“子云”两个字的潇洒,便索性“以字行”。家邦文化在他身上不能说没有影响。

历史上的萧县,处于四战之地,便经常变换于江苏、安徽的治下,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它先属皖北行政公署的宿县专区,后归江苏省徐州专区,最终归于安徽省宿县地区。萧县距宿州市75公里,而距徐州市只有25公里,在安徽省,它是最为偏辟的县治,却又以地接名区,风气并不闭塞。萧县历史上最有名的人物应该是南宋开国皇帝刘裕,辛弃疾词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都是写的他。刘裕的奋发有为千百年来都是中国有志之士振懦怯衰的一个榜样。希世的武功当然不会在一个地方经常表现,到得现代,萧县地方的骄傲,竟是在几十年时间里出现了多位在全国颇有影响的美术家。除王子云外,萧龙士、刘开渠、王青芳、王肇民、朱德群也都是萧县人。这里,还有一个可以分析的现象,即除了萧龙士一人是传统型书画家外,以王子云为首,多是接受了二十世纪初期“新文化”和“新美术”熏陶和教育,留学欧洲,终身从事美术教育事业。中国现代美术的大家很有一些,像林风眠、徐悲鸿、潘天寿诸人,都形成了自己的画风,而在乡县之中,同道迭出且蔚为大观,则只有萧县可表。

现在从徐州乘火车北行,第一站就是萧县。县城四面环山,城南有龙虎两山相对,附近又有凤山和石牛山,旧县志有谓:“群峰环抱,锦水带流,蟠龙栖凤,左右通丽,踞虎眠牛,远近回映”,虽然不免渲染,亦有所本。

王子云的家乡在萧县的南海乡守备村,离县城有八十里路。王子云于1953年5月28日在西北艺术学院填写的“干部履历表”中写道:“我的家庭处于穷乡僻壤的苏北四县(省)交界地带,本为半地主成分,但到父亲手上已成为破落户的自耕农”(1964年,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西安美术学院党组织向王子云家乡发函调查其家庭出身问题,守备村党小组回函说:“关于王子云的家庭,土改时是地主成分,后来改为富裕中农成分。在守备村这情况是没有,在徐州市是否改为富裕中农成分,我们就不了解啦。因为他的家庭在徐州市居住,自土改以后,守备村对王子云的家庭成分没有评审过”)。地既偏僻贫瘠,家庭也决谈不上富裕,王子云很年轻的时候就做小学教员,应该是当时当地比较好的职业。

王子云出生的时间,在现存的记载里说法不同,1997年,西安美术学院曾经举办过纪念王子云诞生一百周年的活动,如果以此为据,王子云应该是1897年出生,而王子云多次填写的个人简历,却都是1900年出生(这三年的相差,出在他读私塾期间,按照王子云二女王蒨所制“王子云年表”,他是1905年七岁时入本村私塾就读,而王子云自己所填简历,入私塾是1907年。私塾为王子云叔父所办,依常情,自家孩子,读书是要尽早的。1921年,王子云考入北京国立美术学校的日期,“年表”和简历的时间相同,以后,王子云的活动年代,两说均同,只是年龄不同。在王子云第一次因为政治审查而填表的时候,是1951年,实际上他已经54岁,填为51岁,可能也是为多有几年工作时间,本书对王子云年龄的确定,依据王蒨所制“年表”)。

王子云的祖父王其梦是一个地主兼工商业者,除有土地二百余亩外,还经营了中药店、榨油坊和染布坊,生意都很好,其中尤以中药店为远近几十里知名。这在十九世纪末期的农村,应该是相当富裕的家境。王其梦有四个儿子,老大春山,早夭无后;次子碧山,有子青芳、青选;三子峦山,有子青照、青露、炎;四子秀山,有子青云、青学。王其梦去世之后,王家逐渐没落。家产一分为三,王子云的伯父得药店,叔父得染坊,父亲得油坊。土地也分成四份,三兄弟各得一份,其余的归祖母,由三兄弟代耕。以后,王子云和堂弟青芳成为美术家,远离家乡。王青芳曾经写过一首打油诗自叙家门:“我与王莽是一家,兄弟所幸无八。潦倒风尘只两个,一在北平一在法。”他写这打油诗时,堂兄王子云正在法国留学。    

王子云五岁丧母,随祖母生活,得到婶母照顾甚多,婶母出身于书香之家,在日常生活和家庭教育方面,比农村一般家庭,就多了文雅,王子云在儿童时期的环境熏陶和性情发育,因为婶母而得天独厚。婶母家里的一个奶娘也是眉清目秀,她为小弟弟喂奶,王子云就偎在身边,这奶娘的慈眉秀目,竟深深地印在他心里,王子云以后爱美术而以为终身事业,和他少年时期形成的精神潜质是有关系的。以后,他带领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在洛阳龙门奉先寺考察时,见到那尊巨大的菩萨像,立即想起自己婶母家奶娘的样子,那奶娘就是一个河南人。

王子云父辈三兄弟中间,唯有叔父王秀山是读书人。叔父考中秀才以后,就在本村开学馆,这学馆不同于一般私塾,是要亮出老师的姓名招牌,要禁得起远近读书人的挑剔,如果没有点真学问,是开不起来也办不下去的。守备村王家学馆一开,居然吸引来了附近十数里已经读过私塾还想深造的学童,这学馆的红火也如同当年老王家的中药店。以后,萧县成立第一个新式高等小学堂,王秀山被公推为第一任校长。王子云也因为叔父的关系,在读过几年私塾之后,前往七十里外的县城上小学。

刚刚在封闭朦胧中苏醒的社会,上小学比今天的青年上大学还要艰难。王子云记得,在三年时间里,每到开学,他利用的交通工具是毛驴和独轮车,七十里路要走一整天,有时候赶到天黑刚刚到城外,而城门已经关闭,就得在城外住一夜小店。“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情景,在少年王子云是经常体会的。

王子云的最初成长,这位读书人兼教书人的叔父起了关键作用。贫瘠地区的少年,通过文化学习,往往发生对外界生活的幻想,王子云以后回忆,他在读私塾时,对司马迁描述的“壮游”生活:“余尝西至崆峒,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最为神往;李白所谓:“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南穷苍梧,东浮溟海”也是让他心绪萦忽的情景。李白的“四方之志”,最热衷的还是建功立业的政治热情,王子云以后的“行走”生活确实不亚于前贤,在同时代美术家里,似乎也还没有人像他那样到晚年还热心于“行走”,可是,王子云从来没有对政治发生过热情。吴宓曾经在五十岁时想学习班定远,(见《吴宓日记》第七册,吴在昆明西南联大任教时曾多次与关麟徵谈“从军”之想)到军队里去立功。王子云那时侯和军界也有接触,却从来不生此念。二十世纪的文人,和政治关系的密切,超过了以往的任何时代,以前科举时代的文人,虽然读书之后便做官,却一生都在“礼教”中生活,个人未必有政治思想,为一“循吏”是善终之途。而二十世纪,礼坏乐崩,有“四方之志”的知识分子,被建设新时代的热情所激励,投入时代浪潮为大势所趋,即使对政治缺乏热情者,也几乎无人能够逃脱政治风潮的挟裹。王子云在半百之后,就不断地被政治运动缠绕,其实,从他最初读书的时期开始寻绎,专心于艺术,游走之间而心不旁骛,在二十世纪的知识分子里,实在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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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云在本县高等小学的时候,就喜欢画画。教美术的老师会画螃蟹。这时候,齐白石还没有为社会知晓,王子云在萧县这小地方更不知道外面有位画虾蟹的大家,在他的视野里,小学校的美术老师就是了不起的画家了。他的哥哥也喜欢画两笔,这就在少年王子云的心里种下了美术的种子。他画起画来有些入迷,而对其它功课就没有什么兴趣。小学毕业之后,王子云考上了设在徐州的江苏省立第七师范学校。这是辛亥革命发生后次年即1912年的事,从这个时间也可以旁证王子云的年龄,他不可能在十二岁就上师范学校。当时师范学校学制,预科一年,本科四年,王子云是第一届学生,缩短学制一年,毕业时间是1916年。师范学校同学中间有萧县同乡徐朗秋,有江苏丰县人刘季洪,以后,王子云生活中几次关键性转折,均和刘季洪有关系,而徐朗秋都是见证人。第七师范学校校长是刘仁航先生,他对地方历史古迹很有兴趣,这对王子云以后的“考古”兴趣发生了影响。美术教师是孙捷先生,毕业于上海美专。当时美术教学内容多为临摹,但已经不是中国画,而是用铅笔水彩画在“洋纸”上的“西洋画”。王子云在全班五十多同学里,美术课是学得最好的,而其它功课则大不如人意。这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毕业以后只能当美术教师。师范学校的美术课每周只有一次,远不够专业化,王子云不能满足,在第七师范学校毕业以后,没有直接回萧县任教,而是立即往上海进入张聿光、刘海粟二先生为校长的私立上海西门图画学校学习。王子云的绘画已经有相当基础,在图画学校同学中也是成绩比较好的,但也因为学习成绩的好,却给自己带来麻烦:张聿光先生教铅笔素描课,多为静物,先由他画成,再给同学临摹。可见当时一般学生还缺乏写生能力。同学徐朗秋画得不如王子云,他将王子云画的一张已经被张先生打过分的静物作业,用橡皮擦去王子云的名字,当成自己作业交卷。结果得到的分数比王子云原先的得分少了十多分,徐朗秋不思己过,反而在课堂上质问张先生,说他是“看人给分”,结果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惹得张先生大怒,决定开除这个学生。事情一兜落出来,王子云也受牵连,他们两人都没法再在这个学校呆下去,又转到周湘先生任校长的上海艺术师范学校,这个学校全部学生只有二十来人,教学质量远不如西门图画学校,没有呆多久,王子云就离开此校回萧县。在上海进两座美术学校的时间不到一年,但王子云学到了对照石膏模型画素描和静物写生方法,为回萧县当美术教师和以后自己在美术方面的深造打下了基础。在当时的萧县,基本掌握了这种西画方法的,王子云是第一人。    

在王子云刚刚接触社会的初期,他的命运不幸而且悲惨,对他的成长最有影响的叔父,因为开创家乡现代教育的功绩,先是被推举为县高小校长,继又被推举为省议会议员。这个开地方风气之先的人,也期望到外面寻求更大发展,但最初的顺利再不重现,他处于郁郁不得志之中,竟病死北京。王子云的父亲,更是死于非命。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王朝,是历史的大进步,但在当时,也造成很多地方的权力真空,“有枪便是草头王”成为一时普遍现象。萧县地处几省交界,本来是个近于“三不管”地区,当时更是盗匪横行,王子云家乡叫“守备庄”,离河南省境只有七里路,可以想见历史上牵涉兵战的情形。这时候更是垒土为寨,以图自保。在土匪的多次攻掠下,寨子三次被破。王子云的家庭本来是村中富户,三次都是首当其冲。土匪每次攻寨,都是在大冬天的年关时候,这时候的农村,富户经过一年经营,都在收粮入屯,收钱入柜,穷人家里也多少有点年货。攻进寨子总是会有所斩获的。守备庄寨子第一次被攻破,王子云家里的人躲开了,家里财物被洗劫一空,房屋也被烧。土匪第二次来,是在大白天,恰是王子云在徐州读书期间的一年寒假,他听见外面的人高喊他们是来抓土匪的军队,要进家搜查。王子云的父亲知道是诡计,严守家门,结果外面土匪冲进门来开枪就打,父亲当场倒地。土匪更将王子云身上衣服也剥光,并将家里牛车也推走,家人慌乱惊恐,待土匪离去之后,才发现一家之主腰中枪弹,在家人哭嚎里,眼睁睁看着他挣扎而死。这个家庭一时间陷于崩溃之中。不料当时萧县的匪祸却是一茬接一茬,父亲死后不久,哥哥也被土匪绑架枪杀。这样的奇祸凶灾,不仅将一个家庭推入难以恢复的苦痛深渊,也给青年王子云的精神造成巨大的伤害。王子云自承,他以后的某些孤僻内向的性格就与这样的经历有关。(《美术史论》1990年第一期:王子云“八十九岁自述”)

萧县地方,传统的书画之风很盛,王子云在少年时期就受到影响,他在师范学校学习时也独锺美术,毕业之后又前往上海继续学习一段时间,即回本县高小担任美术教师。现存王子云最早的一张照片,是他于1921年在萧县举办的个人美术展览会留影。画面上展出的几乎全部是素描写生和色彩风景,中国传统的山水花鸟画找不见一幅。这时候的王子云,已经接受了徐州师范学校和上海图画学校的两次美术教育,并且准备再往北京美术学校深造。他表现出来的是和传统中国画家的不同,也和萧县的“书画传统”不同。几十年后,萧县被称为“书画之乡”,论起名气资望之高,多以王子云为首,但是,二十世纪末期,曼延全国的“书画热”,几乎全又回到传统的山水花鸟和书法,而萧县籍画家,从王子云以下,刘开渠,朱德群等,则几乎都不搞传统意义的“书画”,只有萧龙士和以后长期在北京生活的王青芳是例外。王子云的美术道路完全是“新学”途径,这可以说明王子云的“得风气之先”,可是,他自己的命运,也因为这样的“新学”路子,使得他的晚年几近穷愁,其中幽微,也真使人不能不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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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云在萧县高小最值得回忆的事情,应该是他发现并开发了刘开渠的美术天赋,并把他送上终身从事美术事业的道路。据王子云在“八十九岁自述”里讲:刘开渠在萧县高等小学学习时,图画成绩就表现突出,当北京美术专科学校在1920年招考学生时,王子云自己也想去报考,因为北京美专是当时全国唯一一所国家办的美术学校。但这所学校当时是中专性质,按规定只能招收高小毕业生,王子云早已经是徐州师范学校毕业,超过资格也失去资格,而刘开渠那年刚刚毕业,王子云就鼓励他去考。当时的刘开渠家庭经济很困难,他父亲因为喜欢玩鸟,不务正业,使得家境破落,到刘开渠高小毕业,实在无力供他到外面再深造。王子云知道,萧县这地方,既穷又乱,一个高小毕业生如果不能到外面去求学,以后的人生道路就很难有发展。他跑到县教育局,居然为刘开渠请求得到每年120大洋的助学金。这笔钱在当时相当于一个工人的薪金,毛泽东当时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当管理员,每月薪金就是十元(人识字,亦无一本书,更不用说美术了。我从好奇开始,从羡慕小学美术老师的美术技能开始,逐步培养起还有一种说法是八元)。刘开渠对这段生活有亲笔记述:“萧县高等小学有位美术课老师王子云先生,他教我们图画。我看见他什么都能画,给人家画像,寥寥几笔就勾画出来,而且很象。我很羡慕,自己也拿起笔来,学着他的样子画,可是我画什么却不象什么。我很想象他一样,会写会画,因此我特别爱上他的美术课。课外我常到他住屋,看他作画,他也很耐心地给我讲怎样算好,怎样算不好。我下决心,一定要学会画画。在图画课上我用心画,课下也常常画。这样,我的图画成绩就逐渐成了全班最好的一个。我家中无一对美术的爱好,想学美术。而能够走上美术专业的道路,主要还是我从小就有不畏艰难、不怕曲折、不计成败的坚定意志。……1920年,我高小毕业了。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有了出路,我没有钱,不能升学,必须回家。不能升学,使我非常难过,我尤其是一百个不愿见到我父母不和以及整天哭闹的家。正在这绝望的时候,好心的王子云老师,问我想不想到北京学美术,说那里新办了个美术学校,招收高小毕业生。我说我当然想去,但没有钱。王先生劝我去投考,并托他的朋友给我请准了“萧县学生留外资金”,作为去北京的生活费。……王老师把我托付给一个在北京法政大学读书的同乡,就跟着他千里迢迢地来到了北京。”(《刘开渠回忆录》第255——256页)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新文化风气初开,给那一时代的青年提供了投身文化而改变命运的发展机会,一个小学毕业生而能够远赴北京求学,在今天听来近乎天方夜谈。如果见不到刘开渠先生的自述,今天的读者也可能会疑惑:一位现代中国的雕塑大师和美术教育家,怎么会是家里无一人识字?时代的机遇,再遇上有心人的无私帮助,就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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