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潘慕白 | 云烟都起于一张洁净的纸

云烟都起于一张洁净的纸

文图 | 潘慕白

入云深处。

站在那里，心里念出这一句。真的是入了云，真的是深处。一刹那，看眼前烟岚，似飘来飘去。

那时在山下路上抬眼看，四周山峭拔高耸，云烟浩莽，总觉得那山巅，缥缈邈远，其上云树烟村，让人想一头扎进去。

于是沿盘山野路驱车攀去，只行不远，便一头闯进云烟之中，愈行愈难辩方向。那是我第一次在云烟中穿行，又紧张又刺激。那些云烟似好客主人，一路扑车窗而来。其中的快乐，难以言表。

待站在山巅俯瞰，可见山谷中有民居散落，散落在云树中，遗世独立。

进村随处走走，那些黄墙黛瓦的民居，老旧得像是没有人居住。唯有墙角盛开的花，门上张贴的红底黑字的春联，阶前斜靠的雨伞，透出一点尘俗而迷人的气息。

篱旁开着蓝色的矢车菊和紫色的鸢尾，花叶带雨，走过时，裤管被雨水哗啦啦打湿。

一声声犬吠，破出篱笆门径，直冲到耳边，打破那种“但无一人语”的阒寂。

穿过老宅，走下一段石阶，石子铺的小径，长出杂草和青苔。青石垒起的围墙，袅袅地垂着一丛丛蔷薇。

蔷薇早已开过，花瓣粘在青石上面，被雨水打湿，颜色变淡，晕着薄薄的胭脂粉。视线越过围墙，看见院落中修竹摇翠，忍冬映窗，一条长椅摆在窗檐下，等一朵云来坐，等一缕月色来坐，等一个怀抱着山花的人来坐。

长椅外是一条小径，蜿蜒到池塘边，水面浮着荷叶，泛着涟漪，飘荡着几声蛙声，阁阁浮起，顷刻间又沉入水底。

叫人想起如烟的往事与乡野，想起陆游的一句诗，“旧厌蛙声今喜听，墙阴特地作盆池”，一声声蛙鸣里，染着旧时月色，染着波上清风，静谧悠远。

在这个云树烟村里，遇到一位旅客，我们很随意地打了招呼，虽然早已记不得说了些什么，可是我记得，她长得像一朵云。

这个小村，在荒山之中，但有旅店，客人自然少得很，却总有人会来。

不时会遇到石桌石凳，就空在那里。一个人坐过去，坐得发起了呆，再一回过神，看到云烟也坐了过来。又一发呆，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雨，不远处檐下有两人围桌坐，旁有一缸花，在细雨里，清芬喜人。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坐在一个小院里。小院有矮木门，大开着，极不显眼，被爬藤缠着。

小院的主人，一定是有着云水襟怀的人，如此，才能远离尘世的浮华，脱身于纷扰之外，借山而居，自种风月。

走在这里，烟云沾衣，野花拂袖，我不觉得我是一个不速之客，而是一个归人，仿佛已在这座云上小村生活了多年，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简朴生活，翻地除草，种瓜种豆，晨起浇花，月亮升到屋顶，则铺开纸，在月光下写诗。

恍然间，我会觉得，世上的云烟，都是起于一张洁净的纸。

我也有一个山村，窗外是山，山外还是山。有山就起云烟，有云烟就美。

心洁净成一张纸，那些美，才会被看见，被描绘，才会为你停驻，为你入画。

有人若问我，山村在哪儿？就答曰：在一张纸上。

居山村，很多个早晨，我都会早起，推门而出，四山尽是烟，一缕缕，从苍绿中升起，停半空不动。会站在院子里看很久，那一时，心思澄明，无有缚系。

置身深山，一日一日，时光在流逝，青山云烟来去，心里宁静自在。

欲写一篇《干谒帖》，向山啊树啊云啊雨啊自荐，一个名字叫春天的人，属相清风，可否与云烟为邻，就这样与世无争地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