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 为了父亲,我们又从四面八方一起奔赴,相聚。 这不是父亲的召集,而是来自时光的召唤。 十年,应该是多么漫长,可又这么短暂,似在弹指一挥间。 几个月前,当妈妈提醒我们今年要给父亲上十年坟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俺大大走了有十年了?哪有?”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 十年?时光应该很遥远了吧?可明明那份失去之痛只是在昨天,明明那张笑脸还一直在眼前。时光何曾走远? 竟然天上人间已十年! 十年生死两茫茫,每思量,泪成行。 前日晚,在新华书店听著名画家卢景春、知名女演员卢卓婕分享他们父女的艺术人生。 听到卢卓婕谈到她的父亲对她全然的包容;当她讲到父亲在她眼里有着出走半生,归来仍然是少年的单纯;当她说到父亲心地的简单,我记忆的闸门又一次被猛烈撞开,回忆以泄洪的方式在心里汹涌澎湃。 父女俩有说有笑侃侃而谈,本来是温馨的氛围,那一刻,我却突然被触及内心。明明我是笑着听卓婕老师讲她童年的趣事,听她有点儿调侃地评论父亲,可笑着笑着泪如泉涌。 说到包容,说到性格的率真,我的父亲应该是又何尝不是! 对他的孩子,他有多包容!即使有多平庸无能,他都一直投以赞赏的眼光。自己对孩子超满足不说,在别人面前还那么高调,吹吹嘘嘘的,让我们感到汗颜,也烦他话多。 我总是烦他。 我烦他说话太多,啰啰嗦嗦;我烦他太直,出去得罪人;我烦他没有心眼子,过于单纯;我烦他过于热心,在外面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我烦他喂猪不换衣服,有猪屎味儿…… 曾经,每每他甜哈哈地凑过来,我都会烦得把头往后一仰:“哎呀,你身上这个大味儿啊!” 我也总是吵他。我烦他一根牙签用了又用:脏不脏啊?(嫌弃的表情)牙签还能花多少钱?(翻给他白眼)。 无论他的闺女对他什么态度,他都是满脸堆笑,谄媚地笑着,喜滋滋地看着她。 在家里他总是那么卑微,又那么单纯。在孩子面前他就是个老顽童,喜欢和我们逗乐。妈妈烦他在孩子面前得得瑟瑟,常常训他:“跟孩子有个正经(话)就啦个正经,天天撩撩kei kei的没个正相!” 但其实,这个“老顽童”的性子却是那么急那么暴,一言不合就发火。我曾经在《憋气炉子/薄海岚》写他发火—— “开门就见父亲骑着大金鹿的自行车匆匆赶来,他铁青着脸,二话不说,冲到窗户边就是一阵猛撕。封窗的塑料纸在他愤怒的动作中纷纷唰唰落地。撕完后就是一阵机关枪般的咆哮怒吼:“恁(你们)到底有多冷,窗户封这么严实?!恁这是要吓死我啊?!恁这是想要我的命是吧?!……” 在《爱,就是想倾尽全力罩着你/薄海岚》中写—— “说时迟,那时快,冷不防,一个身影从锅屋里冲了出来,他个子并不高,那不到一米七的身躯就像一个炮弹一般,落在醉汉身边爆炸了。 那是我的父亲。 他窜了上来,不知怎么一下子就用强大的冲击力,把那个高大的醉汉摁倒在地,那一声怒吼至今犹在耳边:“你今天要是吓着了俺闺女,我非得弄死你!” 有一次和妹妹回忆起父亲,她说:“咱大大什么等(何等)的脾气啊,竟然就让你给治下了。” 他在外面从来没有怕过谁,没怵过事,也不曾对上级领导谄媚过。我曾写过做村支书时的他,和乡党委书记都会拍案而起,更别说和村里寻滋闹事的人头抱头地对打了。 可为什么却怕他这个最无能的孩子呢?因为在他面前,我就是个林黛玉,一句话不来就哭得稀里哗啦。只要我一哭,不管他正和谁发着火,马上就会熄火道歉。“爸爸错了”这是他在我面前的习惯用语。 十年了,假如时光是药,它一定能慢慢疗愈内心的伤痛,可是思念却在每一天都没有停止。一粥一饭、一行一动,每一个不经意间,我就想他了。 七月十五晚,《藉圆月寄情思》,我写道:“我接受了离别,却低估了思念。离别悄然无声,思念震耳欲聋。” “大大,孩子来给您上十年坟啦。”蹲在墓前的我,就像又一次靠在了他身边,眼泪不止。我又一次在心里喊着:“你这老头,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怎么办?” 可这么多年,他从来未曾入梦。我想,是不是因为他怕了我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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