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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龢的《论书表》

 金镶玉石 2024-09-01 发布于辽宁

原文是中国南北朝时期书法美学史的一篇佳作,由虞龢在南朝宋泰始年间(465年—471年)所著。虞龢,会稽余姚(今属浙江)人,少好学,曾以棉被覆盖湿漏的书籍以保护其不受损害,这一事迹被时人传为佳话。他官至中书郎、廷尉,并因编次二王(王羲之、王献之)法书及著有《论书表》而知名。

《论书表》的主要内容

《论书表》一卷,主要叙述了二王书事、当时搜访名迹的情形、所得字数,并编次了二王及羊欣的书卷帙,还旁及了纸墨笔砚等书法用品的使用情况,全文凡数千言。虞龢在文中品题了宫中秘笈及奉命寻访、征集到的法书中优秀作品,提供了当时所藏钟繇、王羲之、王献之各家的卷数、字数以及拓书的情况等。

《论书表》的书法美学观点

虞龢在《论书表》中表达了对书法美学的独特见解。他提到“古质而今妍,数之常也;爱妍而薄质,人之情也”,指出了书法风格从古朴到妍美的自然演变,以及人们对妍美风格的偏好。同时,他也高度评价了二王书法,认为他们暮年的书法成就超越了年轻时,尤其是王献之的书法达到了极致的妍妙。

《论书表》中的书法故事

虞龢在《论书表》中还记载了许多与王羲之、王献之等书法家相关的故事,如王羲之题扇、书《道德经》换鹅、书棐床等,这些故事不仅展现了书法家们的风采和逸事,也反映了书法在当时社会中的广泛影响和深厚底蕴。

《论书表》的历史价值

《论书表》作为古代书法文献的珍贵遗产,不仅为我们提供了研究南北朝时期书法艺术和书法理论的重要资料,也为我们了解当时社会文化、艺术风尚和审美观念提供了宝贵的视角。同时,《论书表》中所体现的虞龢对书法的热爱和追求,也激励着后人在书法艺术的道路上不断探索和前行。

虞龢《论书表》

原文

臣闻爻画既肇,文字载兴。六艺归其善,八体宣其妙。厥后群能间出,洎乎汉、魏,钟、张擅美,晋末二王称英。羲之书云:“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其余不足存。”又云:“吾书比之钟、张当抗行,张草犹当雁行。”羊欣云:“羲之便是小推张,不知献之自谓云何?”欣又云:“张字形不及右军,自然不如小王。”谢安尝问子敬:“君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安云:“物论殊不尔。”子敬答曰:“世人哪得知。”夫古质而今妍,数之常也;爱妍而薄质,人之情也。钟、张方之二王,可谓古矣,岂得无妍质之殊?且二王暮年皆胜于少,父子之间,又为今古。子敬穷其妍妙,固其宜也。然优劣既微,而会美俱深,故同为终古之独绝,百代之楷式。桓玄耽玩,不能释手,乃撰二王纸迹杂有缣素正行之尤美者,各为一帙,常置左右。及南奔,虽甚狼狈,犹以自随。擒获之后,莫知所在。刘毅颇尚风流,亦甚爱书,倾意搜求,及将败,大有所得。卢循素善尺牍,尤珍名法。西南豪士,咸慕其风。人无长幼,翕然尚之。家赢金币,竞远寻求。于是京师三吴之迹,颇散四方。羲之为会稽,献之为吴兴,故三吴之近地,偏多遗迹也。又是末年遒美之时,中世宗室诸王,尚多素嗤。贵游不甚爱好,朝廷亦不搜求。人间所秘,往往不少。新渝惠侯雅所爱重,悬金招买,不计贵贱。而轻薄之徒,锐意摹学,以茅屋漏汁染变纸色,加以劳辱,使类久书。真伪相糅,莫之能别。故惠侯所蓄,多有非真。然招聚既多,时有佳迹。如献之吴兴二笺,足为名法。孝武亦纂集佳书,都鄙士人多有献奉,真伪混杂。谢灵运母刘氏,子敬之甥。故灵运能书,而特多王法。

译文

我听说自从八卦的爻画产生之后,文字也随之兴起。六经(指《诗》、《书》、《礼》、《乐》、《易》、《春秋》)以其各自的优点而著称,而书法的八种字体(通常指大篆、小篆、隶书、草书、行书、楷书、章草、飞白等,但具体所指可能因时代而异)则展现了书法的精妙之处。随后,众多书法大家相继涌现,到了汉、魏时期,钟繇和张芝的书法独步天下,而到了晋朝末年,王羲之、王献之父子更是被誉为书法界的英豪。

王羲之曾言:“我近来遍寻名家书法,发现钟繇和张芝的书法确实超凡绝伦,其他人的作品则难以相提并论。”他又说:“我的书法与钟繇相比,或许可以并驾齐驱,但与张芝的草书相比,则只能稍逊一筹。”羊欣则评论道:“王羲之只是稍微推崇了一下张芝,但不知王献之自己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羊欣还进一步说:“张芝的字形之美或许不及王羲之,但在自然流畅方面,也不如小王(王献之)。”

谢安曾问王献之:“你的书法与你父亲相比如何?”王献之回答说:“自然应当超过他。”谢安说:“但世人的评价并非如此。”王献之则自信地回应:“世人哪里懂得其中的奥妙。”

书法风格从古朴到妍美的发展,是历史发展的常态;而人们偏爱妍美而轻视古朴,也是人之常情。将钟繇、张芝与王羲之、王献之相比,前者自然属于古朴一派,怎能没有妍美与古朴的区别呢?而且,王羲之、王献之父子晚年的书法都超越了他们年轻时的成就,父子之间,也体现了今古书风的差异。王献之将书法的妍妙发挥到了极致,这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尽管他们在书法上的优劣差异微妙,但各自的美妙之处都极为深邃,因此他们都被视为千古绝唱,百代楷模。

桓玄对二王的书法极为痴迷,爱不释手,他特意将二王书法的纸迹中夹杂有丝织品书写且行笔尤为优美的作品,各自编为一卷,常放在身边。即使在他南逃时,尽管处境狼狈,这些书法珍品也始终伴他左右。然而,在他被擒获后,这些书法作品的下落便不得而知了。

刘毅也崇尚风流,非常喜爱书法,他倾尽全力搜罗求购。在他即将失败之际,却意外地获得了大量珍贵的书法作品。卢循则擅长书信,尤其珍视名家书法。西南地区的豪杰之士,都仰慕他的书法风格,无论年长年幼,都纷纷效仿。他们不惜花费重金,竞相远赴他处寻求名家书法。因此,原本集中在京师和三吴地区的书法作品,开始广泛散布到四方。王羲之曾任会稽内史,王献之曾任吴兴太守,所以在这两个地方附近,他们的书法遗迹特别多。而且,这些作品都是他们晚年书法技艺达到炉火纯青时的作品。然而,当时的中世宗室诸王,大多对此不屑一顾,贵族子弟也不太爱好书法,朝廷也没有积极搜求。因此,民间所藏的珍贵书法作品并不少见。

新渝惠侯对书法特别钟爱,不惜重金收购,不论价格高低。然而,一些轻薄之徒却趁机伪造书法作品,他们用茅屋漏下的污水染变纸张颜色,再加以磨损,使其看起来像是年代久远的作品。这样一来,真品与伪作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因此,新渝惠侯所收藏的书法作品中,有很多并非真迹。但即便如此,由于他收藏的数量庞大,其中也不乏佳作。比如王献之在吴兴所写的两封信札,就足以成为书法名品。孝武帝也编纂收集了许多优秀的书法作品,当时无论是都城还是偏远地区的士人,都纷纷献上自己的藏品,但其中也混杂了不少伪作。谢灵运的母亲刘氏是王献之的外甥女,因此谢灵运也擅长书法,并且特别擅长王献之的书法风格。

原文

臣谢病东皋,游玩山水,守拙乐静,求志林壑。造次之遇,遂纡雅顾。预陟泛之游,参文咏之末。其诸佳法,恣意披览。愚好既深;稍有微解。及臣遭遇,曲沾恩诱。渐渍玄猷,朝夕谘训。题勒美恶,指示媸妍,点画之情,昭若发蒙。于时圣虑未存草体,凡诸教令,必应真正。小不在意,则伪谩难识。事事留神,则难为心力。及飞龙之始,戚藩告衅。方事经略,未遑研习。及三年之初,始玩宝迹。既科简旧秘,再诏寻求景和时所散失。及乞左右嬖幸者皆原往罪,兼赐其直。或有顽愚,不敢献书,遂失五卷,多是戏学。伏惟陛下爰凝睿思,淹留草法。拟效渐妍,赏析弥妙。旬日之间,转求精秘。字之美恶,书之真伪,剖判体趣,穷微入神。机息务闲,从容研玩,乃使使三吴、荆湘诸境,穷幽测远,鸠集散逸。及群臣所上,数月之间,奇迹云萃。诏臣与将前将军巢尚之、司徒参军事徐希秀、淮南太守孙奉伯科简二王书,评其品题,除猥录美,供御赏玩。遂得游目瑰翰,展好宝法,锦质绣章,烂然毕睹。

译文

我因病告退,在东郊的田野间休养,游乐于山水之间,安守本分,乐于清静,追求在林间山谷中寻觅心志的宁静。偶然间,我得到了您的雅顾,得以参与您的泛舟游玩与诗文吟咏之会。在众多佳作中,我肆意地翻阅欣赏,对书法的热爱日益加深,也略微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在我遭遇困境时,您给予了我深切的关怀与教导,使我逐渐沉浸在书法艺术的玄妙之中,每日接受您的指点与训诲。您亲自题写碑文,评判书法的优劣美丑,让我对点画之间的情感有了豁然开朗的领悟。

当时,您尚未特别关注草书,因此所有的教令都必须是正楷书写。若稍有疏忽,便可能难以辨识真伪。但若事事都如此留心,又恐耗费心力。直到您登基之初,面对内忧外患,忙于政务,无暇深入研究书法。然而,在第三年之初,您终于开始鉴赏书法珍品。您不仅重新整理了旧藏的秘本,还再次下诏寻找在景和年间散失的书法作品。对于那些因害怕而不敢献书的人,您甚至赦免了他们的罪过,并赐予他们应得的报酬。尽管如此,仍有五卷书法因顽固无知之人的藏匿而遗失,这些大多是模仿之作。

陛下您深思熟虑,对草书艺术倾注了极大的热情。您的书法技艺日渐精湛,鉴赏能力也更加高超。在短短十天之内,您对书法的追求已经转向更为精妙和隐秘的境界。您能够准确地判断字体的美丑,辨别书法的真伪,深入剖析其体势与趣味,达到了穷微入神的境界。在政务闲暇之余,您从容不迫地研究书法,甚至派遣使者前往三吴、荆湘等地,搜寻那些散落在远方的珍贵书迹。数月之间,众多奇迹般的书法作品汇聚而来。

您下诏命我与前将军巢尚之、司徒参军事徐希秀、淮南太守孙奉伯等人共同整理二王(王羲之、王献之)的书法作品,并对其进行品评与分类。我们剔除了粗劣之作,保留了精美的书法供您御览与赏玩。于是我有幸能够尽情观赏这些瑰丽的翰墨之作,展开对书法艺术的热爱与追求。这些书法作品如同锦绣般华美,灿烂夺目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原文

大凡秘藏所录,钟繇纸书六百九十七字,张芝缣素及纸书四千八百廿五字。年代既久,多是简帖。张昶缣素及纸书四千七十字,毛弘八分缣素书四千五百八十八字,索靖纸书五千七百五十五字,钟会书五纸四百六十五字,是高祖平秦川所获,以赐永嘉公主。俄为第中所盗,流播始兴。及泰始开运,地无遁宝。诏庞沈搜索,遂乃得之。又有范仰恒献上张芝缣素书三百九十八字,希世之宝,潜采累纪。隐迹于二王,耀美于盛辰。别加缮饰,在新装二王书所录之外。繇是拓书,悉用薄纸。厚薄不均,辄好绉起。范晔装治卷帖小胜,犹谓不精。孝武使徐爰治护,随纸长短,参差不同,具以数十纸为卷披。视不便,不易劳茹。善恶正草,不相分别。今所治缮,悉改其弊。孝武撰子敬学书戏习,十卷为帙。传云戏学而不题,或真、行、章草,杂在一纸,或重作数字,或学前辈名人能书者。或有聊尔戏书,既不留意,亦殊猥劣,徒闻则录,曾不披简,卷小者数纸,大者数十。巨细差悬,不相匹类。是以更裁减,以二丈为度。亦取小王书古诗赋赞论,或草或正,言无次第者,入戏学部。其有恶者,悉皆删去。卷既调均,书又精好。

译文

关于秘藏的书法作品数量,钟繇的纸本书法有六百九十七字,张芝的缣素及纸本书法有四千八百二十五字。由于年代久远,其中多为简帖形式。张昶的缣素及纸本书法有四千七十字,毛弘的八分缣素书法有四千五百八十八字,索靖的纸本书法有五千七百五十五字。钟会的五张纸书法作品共计四百六十五字,这是高祖平定秦川时所得,后赐予永嘉公主。然而不久之后,这些作品被府邸中人所盗,流传至始兴。直到泰始年间国家昌盛,宝藏无所遁形,经诏令搜寻才得以找回。此外,范仰恒还献上了张芝的缣素书法作品三百九十八字,这是世间罕见的珍宝,历经多年秘密搜集而得。这些作品在二王书法之外独树一帜,于盛世中彰显其美。我们特别对其进行了装裱修饰,并记录在新装二王书法录之外。

在拓书过程中,我们曾使用薄纸,但因厚薄不均而容易起皱。范晔在装治卷帖方面稍胜一筹,但仍被认为不够精细。孝武帝便命徐爰进行更为细致的装护工作,他根据纸张的长短进行裁剪拼接,每卷由数十张纸组成以便于翻阅。然而这样的装帧方式仍有不便之处且容易损坏。对于正草杂糅、难以区分的书法作品我们进行了重新整理。孝武帝还编撰了王献之学书时的戏习之作共十卷为一帙。这些作品中有的未加题注仅为游戏之作或包含真、行、章草等多种字体混杂于一纸之上;有的则是对前辈名家的模仿之作;还有的仅是随意书写既无用心亦显粗劣但因听闻其名而被收录进来。这些作品卷幅大小不一差异悬殊难以匹配。因此我们对其进行了裁减调整统一以二丈为长度标准。同时我们也选取了王献之书写的古诗赋赞论等作品无论是草书还是正楷只要内容杂乱无序均归入戏学部。对于那些质量低劣的作品我们则全部删除。经过这样的整理后书卷既整齐划一又精美绝伦。

原文

羲之所书紫纸,多是少年临川时迹,既不足观,亦无取焉。今拓书皆用大厚纸,泯若一体同度。剪截皆齐,又补接败字。体势不失,墨色更明。凡书虽同在一卷,要有优劣。今此一卷之中,以好者在首,下者次之,中者最后。所以然者,人之看书,必锐于开卷,懈怠于将半。既而略进,次遇中品,赏悦留连,不觉终卷。又旧书目帙无次第,诸帙中各有第一至于第十,脱落散乱,卷帙殊等。今各题其卷帙所在,与目相应。虽相涉入,终无杂谬。又旧以封书纸次相随,草正混糅,善恶一贯。今各随其品,不从本封。条目纸行,凡最字数,皆使分明,一毫靡遗。二王缣素书珊瑚轴二帙二十四卷,纸书金轴二帙二十四卷,又纸书玳瑁轴五帙五十卷,皆互帙金题玉躞织成带。又有书扇二帙二卷,又纸书飞白章草二帙十五卷,并旃檀轴。又纸书戏学一帙十二卷,玳瑁轴。此皆书之冠冕也。自此以下,别有三品书,凡五十二帙,五百二十卷,悉旃檀轴。又羊欣缣素及纸书,亦选取其妙者为十八帙,一百八十卷,皆漆轴而已。二王新入书,各装为六帙六十卷,别充备预。又其中入品之余,各有条贯,足以声华四寓,价倾五都。天府之名珍,盛代之伟宝。

王羲之所用的紫色纸张书写的作品,大多是他年轻时在临川时期的遗迹,这些作品在观赏价值和艺术造诣上都有所欠缺,因此并未被特别珍视。现在拓写书法时,都使用大张且厚实的纸张,使得拓本看起来整齐划一,如同一体。在剪截过程中,纸张都被处理得十分齐整,对于破损的字迹也进行了修补,以确保字体的完整和墨色的鲜明。

在整理书法作品时,虽然同在一卷之中,但作品的优劣是显而易见的。因此,在编排时,我们特意将优秀的作品放在卷首,次优的放在中间,稍差的则放在最后。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吸引读者的注意力,让他们在打开书卷时就能被精彩的内容所吸引,即使读到中间部分稍有懈怠,也能因为遇到中品之作而重新提起兴趣,最终愉快地读完整卷。

此外,我们还对旧有的书目进行了重新编排和整理。原先的书目帙次无序,每帙中都有从第一到第十的编号,但往往因为脱落散乱而难以对应。现在我们为每卷书都标明了其所属的帙次和编号,使得查找和阅读都更加方便。同时,我们也对书卷的装帧进行了改进,不再按照原有的封书纸顺序排列,而是根据作品的品质进行分类,使得草书、正书等不同类型的作品得以清晰区分。在书卷的条目和纸张行数上,我们也进行了细致的标注和记录,确保没有一丝遗漏。

原文

二王(王羲之、王献之)的缣素书法作品被装裱在精美的珊瑚轴上,共有两帙二十四卷;纸本书法作品则装裱在金轴上,同样有两帙二十四卷。此外,还有五帙五十卷的纸本书法作品装裱在玳瑁轴上,这些作品都配备了金题玉躞和织成带作为装饰。除此之外,还有两帙二卷的书法扇面和十五卷的纸本飞白章草书法作品,它们都采用了旃檀轴进行装裱。另外还有一帙十二卷的纸本戏学书法作品也装裱在玳瑁轴上。这些作品都是书法中的瑰宝和珍品。

除了上述作品外,还有三个品级的书法作品共计五十二帙五百二十卷也都被精心装裱在旃檀轴上。此外,我们还从羊欣的缣素及纸本书中选取了十八帙一百八十卷的佳作进行装裱保存,虽然这些作品的装轴较为简单只是漆轴但同样珍贵。对于新收集到的二王书法作品我们也分别装裱为六帙六十卷以备后用。

译文

陛下渊昭自天,触理必镜。凡诸思制,莫不妙极。乃诏张永更制御纸,紧洁光丽,辉日夺目。又合秘墨,美殊前后,色如点漆,一点竟纸。笔则一二简毫,专用白兔。大管丰毛,胶漆坚密。草书笔悉使长毫,以利纵舍之便。兼使吴兴郡作青石圆砚,质滑而停墨,殊胜南方瓦石之器。缣素之工,殆绝于昔。王僧虔寻得其术,虽不及古,不减郗家所制。二王书,献之始学父书,正体乃不相似。至于绝笔章草,殊相拟类。笔迹流怿,宛转妍媚,乃欲过之。羲之书在始未有奇殊,不胜庾翼、郗愔,迨其末年,乃造其极。尝以章草答庾亮,亮以示翼,翼叹服。因与羲之书云:“吾昔有伯英章草书十纸,过江亡失,常痛妙迹永绝。忽见足下答家兄书,焕若神明,顿还旧观。”旧说羲之罢会稽,住蕺山下,一老妪捉十许六角竹扇出市,王聊问一枚几钱,云直二十许。右军取笔书扇,扇为五字。枢大怅惋云:“举家朝餐惟仰于此,何乃书坏!”王云:“但言王右军书,字索一百。”入市,市人竞市去。姥复以十数扇来请书,王笑不答。又云羲之常自书表与穆帝,帝使张翼写效,一毫不异,题后答之。羲之初不觉,更详看,乃叹曰:“小人几欲乱真。”又羲之性好鹅,山阴昙石襄村有一道士,养好鹅十余,王清旦乘小船故往,意大愿乐,乃告求市易,道士不与。百方譬说,不能得,道士乃言:“性好道,久欲写河上公《老子》,缣素早办,而无人能书。府君若能自屈书《道德经》各两章,便合群以奉。”羲之便住半日,为写毕,笼鹅而归。又尝诣一门生家,设佳馔,供亿甚盛。感之,欲以书相报,见有一新棐床几,至滑净,乃书之,草正相半。门生送王归郡,还家,其父已刮尽。生失书,惊懊累日。桓玄爱重书法,每燕集,辄出法书示宾客。客有食寒具者,仍以手捉书,大点污。后出法书,辄令客洗手,兼除寒具。子敬常笺与简文十许纸,题最后云:“民此书甚合,愿存之。”此书为桓玄所宝,高祖后得以赐王武刚,未审今何在。谢奉起庙,悉用棐材,右军取棐书之满床,奉收得一大箦。子敬后往,谢为说右军书甚佳,而密巳削作数十棐板,请子敬书之,亦甚合。奉并珍录。奉后孙履分半与桓玄,用履为扬州主簿。余一半,孙恩破会稽,略以入海。

陛下您天资聪颖,洞察事理如同明镜,对于各种创意和制作,都能达到极致的美妙。您曾下诏令张永重新制作御用的纸张,这些纸张紧密、光洁且光彩照人,仿佛能映亮日光。同时,您还秘制了特殊的墨水,其色泽之美超越了以往的任何墨水,如同点漆一般深邃,一点即能渗透整张纸。至于笔,您精选了优质的白兔毛,制作成大管丰毛的毛笔,胶漆坚固紧密,非常适合书写。特别是草书笔,都使用了长毫,以便于挥洒自如。

此外,您还命令吴兴郡制作了青石圆砚,其质地光滑,能够很好地留住墨迹,远胜于南方的瓦石之器。在缣素(一种细薄丝织品,古代常用来书写或绘画)的制作工艺上,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王僧虔虽然找到了这些技艺,但即便是他制作的缣素,也不及古代制品,但已不输于郗家所制。

谈到二王的书法,王献之初学父亲王羲之的书法时,其正体并不相似。但在章草方面,他们的笔迹却十分相似,王献之的笔迹流畅愉悦,宛转妍媚,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了王羲之。王羲之的书法在早年并未特别出众,他曾输给过庾翼和郗愔,但到了晚年,他的书法技艺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他曾以章草书写信给庾亮,庾亮将信转给庾翼看后,庾翼对王羲之的书法赞叹不已,并回忆起自己曾经拥有的伯英章草书十纸因过江而遗失的遗憾,但看到王羲之的书法后又仿佛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王羲之不仅书法高超,还常常以书法助人。他曾在蕺山下遇到一位老妇人卖竹扇,便在她的扇子上题写了五个字,结果扇子被抢购一空。他还曾自己书写表章给穆帝,穆帝让张翼模仿,结果几乎以假乱真,连王羲之自己都难以分辨。此外,王羲之还因为喜欢鹅而与人交换书法作品,留下了许多佳话。桓玄则非常珍视书法作品,每次宴会都会拿出来给宾客欣赏,并因为一次意外而改变了展示书法的方式。

至于王献之,他也常常书写笺文,其中一封写给简文帝的笺文被桓玄视为珍宝,后来又被高祖赐给了王武刚,但如今已不知去向。谢奉在修建庙宇时使用了大量的棐木材料,王羲之便在上面题满了字,而谢奉的孙子则将其中一半分给了桓玄,另一半则在孙恩攻破会稽时被掠夺一空。

原文

羲之为会稽,子敬七八岁,学书,羲之从后掣其笔不脱,叹曰:“此儿书后当有大名。”子敬出戏,见北馆新泥垩壁白净,子敬取帚沾泥汁书方丈一字,观者如市。羲之见叹美,问所作,答云“七郎”。羲之作书与亲故云:“子敬飞白大有意。”是因于此壁也。有一好事年少,故作精白纱裓,著诣子敬。子敬便取书之,草正诸体悉备,两袖及褾略周。年少觉王左右有凌夺之色,掣裓而走。左右果逐之,及门外,斗争分裂,少年才得一袖耳。子敬为吴兴,羊欣父不疑为乌程令,欣时年十五六,书已有意,为子敬所知。子敬往县,入欣斋,欣衣白新绢裙昼眠,子敬因书其裙幅及带。欣觉欢乐,遂宝之。后以上朝廷,中乃零失。子敬门生以子敬书种蚕,后人于蚕纸中寻取,大有所得。谢安善书,不重子敬,每作好书,必谓被赏,安辄题后答之。

译文

王羲之在会稽任职时,王献之只有七八岁,开始学习书法。王羲之从后面轻轻拉他的笔,但王献之握笔很紧,没有被拉脱。王羲之赞叹道:“这孩子将来在书法上一定会有大名气。”有一次,王献之出去玩,看到北馆新粉刷的墙壁洁白干净,便拿起扫帚沾了泥汁,在墙上写下了一个约一丈见方的大字,引来了众多观众,场面如同市集一般热闹。王羲之看到后,也赞叹不已,询问这是谁写的,得知是王献之所为后,便写信给亲友说:“子敬(王献之的字)的飞白书大有意味。”这正是因为那面墙上的大字。

另外,有一个喜欢书法的年轻人,故意做了一件精美的白纱衣,穿着去见王献之。王献之见状,便在他的纱衣上书写起来,草书、楷书等各种字体都写了一遍,直到两个衣袖和衣边都写满了。年轻人感觉到王献之身边的人似乎有要抢夺纱衣的意思,便急忙拉着纱衣跑走了。王献之身边的人果然追了上来,一直追到门外,双方争斗起来,最终纱衣被撕裂,年轻人只抢到了一个衣袖。

王献之在吴兴任职时,羊欣的父亲羊不疑担任乌程县令。那时羊欣只有十五六岁,但书法已经很有意趣,得到了王献之的赏识。王献之去乌程县时,到羊欣的书房拜访。羊欣当时穿着白色的新绢裙在午睡,王献之便在他的裙幅和衣带上写下了字。羊欣醒来后看到这些字非常高兴,便把它们当作宝贝一样珍藏起来。但后来这些衣物被送到朝廷时,其中的一些字迹已经遗失了。

王献之的学生们还用他的书法作品来种蚕,将他的字写在蚕纸上。后来有人在蚕纸中仔细寻找,果然得到了很多王献之的真迹。

谢安也是一位擅长书法的人,但他并不特别看重王献之的书法。每当他写出好的书法作品时,总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赞赏,而谢安则会在他的作品后面题字回应。

原文

朝廷秘宝名书,久已盈积。太初狂迫,乃欲一时烧除。左右怀让者苦相譬说,乃止。臣见卫恒《古来能书人录》一卷,时有不通,今随事改正。并写《诸杂势》一卷,今新装二王《镇书定目》各六卷,又羊欣《书目》六卷,钟、张等《书目》一卷,文字之部备矣。谨诣省上表并上录势新书以闻。六年九月中书侍郎臣虞龢上。

译文

朝廷中收藏的珍贵名书已经积累了很多年。在太初年间,由于某种原因,有人想要将这些名书全部烧毁。但身边的人苦苦劝说,才最终作罢。臣(虞龢)曾见过卫恒所著的《古来能书人录》一卷,但其中有些地方不太通顺,于是臣便根据事实进行了改正。同时,臣还撰写了《诸杂势》一卷。现在,臣新装订了二王的《镇书定目》各六卷,以及羊欣的《书目》六卷,还有钟繇、张芝等人的《书目》一卷,这样文字类的书籍就齐备了。臣谨以此上表,并附上新写的书法势论和新书目录,以供陛下审阅。这是六年九月中书侍郎臣虞龢所上的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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