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小小说) 赵 戡 秦疤子没有退下来的时候是秦乡长,如果你在乡长前加个“副”字,那怕你叫得多么亲切,多么响亮,那怕你紧追其后,秦乡长依然目不斜视,充耳不闻,昂首挺胸,步如流星。有脸皮簿的见秦乡长不答应只得惺惺而退,嘴里嘀咕道:前几天不是刚吃了饭喝了酒,又送了两条烟,乍就不认人了呢?有懂味机灵者,或秦乡长本村的熟人,攀亲带故者见秦乡长不应,便慌忙跑到他的前面,满脸堆笑迎了上去:秦乡长,秦乡长,呷烟,呷烟。秦乡长摆了摆手,紧绷的脸便不露声色的松了下来,握着你的手像一个和蔼可亲的大领导,略略点点头顺便也哼了哼。秦乡长毕竟是秦乡长嘛,举手投足间尽显威仪。秦乡长以前不叫秦乡长,三十年以前就叫“秦疤子”,叫“秦疤子”的时候,和村里其他人没有两样——也就是个泥脚巴子。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计划生育如火如荼,上面为了狠抓计划生育工作,从村里抽选精兵强将充实计生队伍,就这样秦疤子入伍了。秦疤子硬是凭着一身功夫,一身狠劲从临时工干到了专干,从专干又干到了计生办副主任,计生办主任,副乡长。秦疤子也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上来的。根据辩证法,凡是都要一分为二看问题,这是他的口头禅。当秦疤子亳不犹豫地领取了独生子女证的时候,乡下的老父亲再也坐不住了,跑到秦乡长的办公室大吵大闹,父子俩只差没干上了。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这是封建余孽。我老了有女儿,有国家养着呢。秦乡长俨然一副革命干部的样子。有你后悔的时候!老父亲头也不回气鼓鼓地走出了乡政府的大门。当年,秦氏修祠堂,族长兴冲冲地去找秦乡长拉赞助,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修么子祠堂!劳民伤财,封建迷信活动!一分钱也不得出。去年秦氏四修族谱,浩浩荡荡,要组织一个编修委员会。秦乡长的女儿早已出阁,在广州安了家。秦乡长闲着也是闲着,便自告奋勇报了名。左等没人来请,右等没人来请,就算不上门来请,来个电话也行啊。秦乡长沉不住气了,打电话给族长。族长客客气气回道:秦乡长,就怕辛苦了你了,不敢劳动大驾,有空欢迎指导工作,欢迎指导工作。秦乡长毕竟是秦乡长,能听不懂吗?人家是婉拒啊。族谱终于修好了。听说要随份子钱,咋没有人上门来收?来个电话也行啊。难道因为曾经当过副乡长,份子钱也免了?七千多元一月的退休工资,大病小病全报销,用不完,根本用不完。左思右想,人还是要有点风格的,这个份子钱不能少。秦乡长拨通了族长的电话:兄弟,听说族谱修好了,我代表全家,代表秦氏父老乡亲表示热烈祝贺。你们辛苦了!你们为秦氏子孙做了一件大好事啊!冇事。冇事。我是想把修谱的份子钱随上,可不能占这个便宜。哦,份子钱?!秦乡长啊,可不能让您老出,大老板都有捐赠款的。按规矩,老谱上有名字的不需要出,只有家里新添了人口的才需要随份子钱。以后你家都不需要随份子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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