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这个孩子乃是打天下的真将军了！

看相之术可以分为两部门，一种是看「形象」，一种是看「气色」。

过去都以「善观气色」作为看相的标语，一半是因为「气色」这一门工夫较深，一半是习惯上认为看相就是看气色，所以一般看相师傅，还没有学到看气色的，也用「善观气色」为招牌了。

其实，目下能善观气色的并不易见，他们都是看看「形像」而已，由于形象比较容易。就是形象，也有浅深之别，看「形」的比较深，「看象」比较浅，气色也是这样，望「气」的比较艰难，望「色」的比较容易。

依我所知，现在中国的相术只有「观色」的，至于「观气」的，似乎还没有，并不是中国本无此术，而是由于工夫太深，便渐渐失传了，说来真可惜。

现在把中国古代有一个能够「望气」的故事说一说，就可明白我国的相术，早就很精到了。

远在距今二千五百多年前，与孔子同时，有两个有名的善于相术的人，一个名叫叔服的，是周朝的内史；一个名叫姑布子卿的，是春秋时晋国的大夫。

当赵简子掌握晋国的大权时，有一天姑布子卿去见赵简子。当时的赵简子权威过于晋国的国君，野心甚大，颇有计划将来立国为君之意，因而就请姑布子卿看看他的儿子们，有没有接他为赵氏君卿之尊的相貌的，于是赵简子就叫许多儿子都出来给姑布子卿看看相。

很奇怪的，姑布子卿看了半天没有看出好相的，就对简子说：「诸子中并没有可为打天下的将军的。」简子说：「那么，我赵氏就这样亡了吗？」姑布子卿说：「我前些日子看见过一个小孩子，我相信那个孩子是你的孩子。」姑布子卿就把那个孩子的样子告诉简子。原来这个小孩名叫毋卹，确是简子所生，只因他的母亲是贱族翟姓的婢女，所以简子平日不把他算为公子，就也不叫他出来看相了，于是就叫那小孩给姑布子卿再看一看。子卿一看，就说：「这个孩子乃是打天下的寘将军了！」赵简子说：「他的母亲乃贱婢，哪可说他有贵相呢？」子卿回答说：「我看他的气质，乃天之所授；其母虽贱其子必贵！」

简子听了，心中还不大相信。

由于赵简子平日对姑布子卿相术的高明已有信心，而且子卿是一个大夫高官，当然不至于随便说说的。于是从那天起，赵简子就时常和各个儿子谈谈话，自己要看看孩子中到底那一个最好。经过了若干年的相处，接触观察的结果，果然发现毋卹是最聪明最能干。

赵氏原是晋国的宗臣，世世相袭为卿相，掌握国家大权，世袭的规矩，本是由长子接替父职的，但若长子无能或不肖，也可以由父亲的意思在诸子中另立一个为接位的太子的。简子的长子名伯鲁，并没有什么特别能干，于是简子想另立一位为太子。

本来为父的尽可以依自己的喜恶，去立一子为太子的；但赵简子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他知道这立嗣之事关系赵氏一族的兴替，不宜随自己的喜恶从事，于是他就想出一种测验诸子中那一个最聪明能干的，就立他为太子。

有一天他就召集诸子，对他们宣告说：「我有宝符，藏在常山上面，你去常山寻找，谁先得的，有重赏。」

诸子闻言，就分驰常山去寻觅。但大家都找不到。

母卹在山上找了一下，呆立在山头看了一下，就和诸兄弟一道回来。大家都得不到宝符，自然垂头丧气无话可说。而独毋卹高兴地对父亲简子说：「我得到宝符了！」

赵简子听得奇怪，就说：「你得着什么宝符，奏来！」毋卹奏道：「从常山上去，就接近了那个代郡的地方；那代郡，是可以把它攻取的！」

赵简子一听，不得不惊奇地承认这翟婢所生的毋卹，确是诸子之中最贤能的了，于是他就决定把太子伯鲁废掉，立毋卹为太子，因代郡是当时军事上的险要，只有从常山上去才可以把它攻取，果然后来赵毋卹于父亲死后接位为晋国宗臣，以攻打代郡成功成名；四年后，就应了姑布子卿所说的，他与韩、魏二氏，把晋国分为三晋，而自己就是赵国第一任国君赵襄子了。

这就是中国相术史上最有名的「观气」事实：因为小孩子的相貌会变化，色、形、象三方面都不容易作出断论的，惟有善于「观气」的人，才能于「器宇」上看出其所异秉的「气质」的。

此外，三十年前我在北平，也曾碰到观气奇术的，那是又另一种的看法，现在也把它说一说。

有一天我和两个朋友到北平的前门外去看京戏的科班，所谓「科班」，就是小孩子学戏的学生班，学戏有所谓「科班」出身的，有所谓「半路修行」的，所有的名剧员，如梅兰芳、马连良等，没有一个不是由科班出身的，科班戏虽然不够劲，却也有其妙处，那就是全班都是十岁上下的小孩子，看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那天去看科班，主因倒不是去看那学生戏，而是去看那些学习看相的。怎么说学习看相的要在戏院里学习呢？说来也奇怪。

因为前几天我在看科班的时候，开场后好久看见有一个道士装束的老人带了两个靑年人才进来，他们是定座的；看一出却又走了，这事我看见了两三次，而且一定是那三位座位。我觉得奇怪，回来就告诉我的朋友，朋友告诉我说，那是学「观气」的看相师徒。当时我虽然对看相也颇有兴趣，却也只知「善观气色」的话，还没有听见过单「观气」这回事的。北平是故都，可称为「无奇不有」的地方，后来我打听，真确有专门学「观气」的相术，据说，科班小孩子登台演戏和睡觉时，是「观气」的好对象；因为那时候小孩子们的面上会有一种「气」呈现，会观的人能够看见的。

那天我因为要看看他们三个师徒，到底怎样观气，就事先定购他们后面的座位，不久，他们三人来了。当他们坐下后，我就不看那台上的戏，而专心侧耳倾听那台下的戏了，可是，非常奇怪也非常失望，自他们坐下至看完一出戏走了，三个人却半句话也不说，原来他们聚精会神只在看。

后来我打听得到，戏子中并不是个个都有「气」呈现的；也就是说，只有那有气呈现的，将来才会成名，因此，观气的老师，要先看那一个戏子有气呈现的，然后带学生来，依他所教导的观气方法去看；也依各人的天资不同，要经过一步一步的练习，才会看得出的，所以他们在戏院里只是看，没有时间去说，要等看完那个戏子的戏，才回去把各人所看到的情形说出，然后再由老师指导的，有个老北平的朋友告诉我，说是从前有一个名须生（是梅兰芳的前一辈，名字已经忘记了），原是学靑衣的，由于他的师父相信观气的话，叫他改学须生，果然后来大成功了。

到底那观气的看相先生在那戏子面上看见了什么东西呢？原来教戏师父和看相先生是朋友，看相先生时常带学生来「观气」，师父就不时向他打听戏子中那一个有「气」呈现。

其中有一个学靑衣的戏子，平日演习很专心，但他在演戏时面上所呈现的气运不纯一，有时是靑衣的形影，有时又是须生影子，观气先生就要求看看那戏子睡时的情形。很奇怪的，这戏子在睡中所呈现于面上的形影多数是须生而不是靑衣，这样就断定这戏子的本志是喜欢演须生，不喜欢演靑衣的，据说这就是人们的一种奥秘「精神」表现。

这理由依现在心理学上解释也有道理，人的所志便是「精力」之所专，自然容易成功的，所不解的只是我们没有经过特种的「观气」技术训练的，看不出一个人那面上所呈现的形影罢了。固然也由于专心一志的人并不多，所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形影呈现；有的呈现不大清楚，有的还需要运用常识和智慧，能把它看得得明白，予以断定。

朋友告诉我说，上面所述的那位老道士，前几个月曾教他学生观气的事，说来也怪有趣。有一个人有天请老道士替他观气，问问他所计划的事可否成功。

老道士就和他的学生一起看，老道士问学生看的是什么，学生说，在这人额上有一大堆长方形的东西。道士要他作一个断语。学生说此人应是一个经营「香烟」或是「火柴」生意的人；因为额上所呈现的形影像一包一包的香烟，也像一盒一盒的火柴。但道士说他所断的错了，依老道士所作的断语，此人乃经营「面粉」生意，而且已经成功发了财了。结果，老道士断得一点也不错，此人果然是天津一家面粉厂的老板。

事后老道士教导他的学生说，固然由于初学关系不能像老道士那样看得清楚，但另有重要的问题不在看得清楚不清楚，而于本人所呈现的形象问题，据他说，如果那人是做香烟或自来火的生意，而所呈现的形象是一支一支的香烟，或是一根一根的火柴，而不是一包一包的东西；因吾人一想到香烟或火柴，都是呈现一支的形状，不最呈现一盒一盒形象；惟有面粉，不可能想象一粒一粒的，只有想象那一包一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