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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欲之死」,好死不死

 无尽对话 2024-09-07 发布于上海

Hi~

“无尽对话”第244话:

欲和爱是两个概念,古往今来的流氓尤其擅长偷换概念。

有一天,“爱”和“欲”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手拉手相约去死,他们走到悬崖边上,“欲”对“爱”说,你先跳,我断后。“爱”义无反顾跳下悬崖,“欲”往下看了一眼,火速离开了现场。

此后,江湖上有很多关于“爱欲”的传说,其间并没有“爱”。

有人看着“爱”和“欲”一起离开,很久没见他们回来,以为他们死了,奋笔疾书“爱欲之死”,洋洋洒洒,一会儿谈“爱”,一会儿讲“爱情”,一会儿又切换到“情欲”、“色情”、“性欲”,好不精彩。

读者翻看《爱欲之死》,一看爱中有欲,欲中有爱,欲隐欲现,云里雾里,一时也分不清作者是有意将“爱”与“欲”混为一谈,还是他没法将不同的东西分开来讲。

回到正题。爱欲Eros,sexual love or desire,性爱或性欲。

纵然“爱”和“欲”或许有过厮缠,但事实摆在我们面前,“爱欲Eros”这一个词是偏义复词,意思偏向“欲”,跟“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性才是Eros的引擎。

确切地说,韩炳哲《爱欲之死Agonie des Eros》理应讲的是性爱与性欲的消亡,欲的消亡。考虑到下降的结婚率、生育率,浮出水面的性别对立,爱欲之死似乎也有迹可循。

但爱欲真的消亡了吗?

《爱欲之死》“爱”的部分还是出彩的,可惜有点偏题了。

爱是一种冒险,是属于勇者的游戏。如果说生命是一个闭环(没理解闭环是什么意思),爱则是让主体打开闭环、融入他者、再关闭的“闭-开-闭”的过程。爱让人产生惧怕,晕眩,不确定性,如同濒死。

爱让人向死而生。是死的感觉证明生的存在,是向死而生的勇气否定了生命的徒劳,爱让人不甘为奴,要做生命的主人,迎险而上。

《爱欲之死》作者

还引用了一个句子:“如果那份爱在你身体里不同于死亡,那就不是爱。”(有点恋爱脑那味儿了!约略理解为,爱让人感觉自己此刻正活着,感觉到自己活着的同时也嗅察到死亡的存在)

爱可以是广义的,对生命、对ta者、对自己;爱“是对生命的肯定,至死方休”。后一句是笔者的延展,书中原句为“色情是对生命的肯定,至死方休”。

另一个对色情表达过这么高的礼赞的人是汤显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对应上下文,这个男人说的“情”无疑也是性欲。

欲和爱是两个概念,古往今来的流氓尤其擅长偷换概念。

“爱欲”是“欲”,是性。打着“爱”的幌子来混淆视听,这让人很难评。

《爱欲之死》的最后一章引用了德勒兹,“爱”不仅仅指向传统意义上的亲密关系,还可以泛化到情人、朋友。很显然,我们不太可能将“爱欲”泛化到朋友身上,不是说完全不可以,但至少不是普遍现象。

《爱欲之死》提到了电影《忧郁症》,确实挺致郁的。作者说“忧郁症是自恋者的病症”,是“自我中心主义”的说法过于以偏概全了。他说的是忧郁的一种,但不是说忧郁都这样。

之前我们在讨论《失联》的时候提到过,深沉的爱在面对失去时也会产生严重的抑郁症,这和自我中心主义没什么关系。

“导致爱情危机的不仅仅是对他者的选择增多,也是他者本身的消亡。”

通常意义上的他者是越来越整齐划一了。比如说,大多互联网用户花费大量时间玩手机、玩游戏、刷短视频、参与舆论狂欢,狂欢后又郁郁寡欢。这支队伍的数目在与日俱增。

他者的多样性在下降,但比例和体量在上涨。

在这样的前提下,要推导出“他者本身的消亡”,必须要先对他者做归纳——合并同类项。但这么做,可也正是《爱欲之死》所抨击的:

“今天,我们的文化中充斥着对比和比较……我们时刻把所有事物拿来比较、归类、标准化,为'异类’寻找'同类’。”

原来被合并同类项的尽头是消亡啊。

未必是“他者本身”在“消亡”,也可能是主体在异化他者,只凭一个模糊印象就对他者盖棺定论了,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粗暴。

如此异化、简化、泛化、脸谱化他者,哪里还有什么“爱”?对哦,爱怎么会是一个纯粹的主体和一个纯粹的他者之间的统治与臣服呢?从来都是主体与主体的平起平坐,互为他者的互相制衡才对啊。

以笔者个人的体感来看,同质化和异质化是并存的。第一,同质化是事实;第二,游标卡尺在向同质化倾斜;第三,同质化倾斜并没有倾到可以让他者消亡的程度,他异化的问题仍然是尖锐的。

举个例子,我,是主体,也是众多她者之一。我玩手机,刷视频,围观舆论狂潮,为虚耗光阴后悔不迭。作为女性,我还要时时警惕自己谨小慎微,避免沦为“deep fake”之“欲”的受害者。

凭空想象一下,如果爱欲真的消亡,不说利大于弊,至少不算是坏事。人大女博士至少不必担惊受怕性骚扰,韩国女孩也许不会哀叹“我们没有国家”,女同学至少可以安心吃碗螺狮粉。

再往前推一步,托尔斯泰“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可能就要改写了,试试这一版:“欲”总是相似的,“对于一个性对象,你只需呼来喝去,而无须指名道姓”,“爱”才因人而异,各不相同。

当下的语境,消费主义把消费者按进同一个模子里塑造,优绩主义教会我们自我剥削(“我能”,“我可以”)还自欺(“我无所不能”),大数据以高清的图像视频熄灭想象力,人际关系边界模糊。

托尔斯泰的版本更像一种通过照片、短视频、滤镜营造出来的幸福假象,后面的版本更加有趣一点,你觉得呢?

总而言之,“爱”难寻觅,蠢蠢“欲”动,爱欲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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