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桂荣 第一次出远门,兵荒马乱。 1991年,我考上广州中医学院,毕业时晋升为中医药大学。我如何去学校?由谁去送我?为此,家里长辈齐聚一堂,专门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最后决定由爷爷和姑姑一起去。 广州,对我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地方。我将要出远门,既紧张又兴奋。外面的世界,对我充满着无限的诱惑和吸引力。我周围的很多人,大都重复着和母亲一样的生活,大都连省都没出过。我不能重复这样的日子,我要去争取属于我的美好未来。如果没有尝试过,那还不终生后悔。 看看贫穷的家,日渐苍老的母亲,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谁也别想拦住我,我要走出去,跑得远远的。母亲,母亲只能代表过去,而现在的我,只想拼命挣脱她,从此,她再不能束缚我。看惯了母亲对父亲的管束,她当年用在父亲身上的那一套,妄图加在我身上,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属于母亲的时代已经过去,以后就要看我的了。 爷爷退休前是跑销售的,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他虽然年岁大了,但毕竟见过世面,是第一人选。只是考虑到一老一小,小姑姑实在不放心,她自告奋勇愿意陪着走一趟,成为第二人选。考虑到我家的经济状况,爷爷和姑姑的路费均由他们各自承担,母亲千恩万谢。 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书生气。对于爷爷和小姑姑要去送我,没有一点感激之心。毕竟,我从小见惯了爷爷不待见父亲,父亲活着时,每次见到爷爷都像耗子见到猫一样,必须躲得远远的。最夸张的是有一次,眼看着父亲上班都要迟到了,他还在屋里磨磨蹭蹭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父亲还不出门,母亲急得火上房,连连催促父亲快点走。父亲无奈地说,“爹在院里呢?我不敢出去。”母亲恨得牙根痒,“你爹又不是老虎,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怕什么?” 父亲终究是怕的,而且怕到骨子里。父亲虽是爷爷的第一个孩子,却最不肖爷爷。爷爷的父母早逝,他由祖父养大,小小年纪带着弟弟离开农村出来闯荡,后来在城市里买房娶妻生子,还特别孝顺。父亲身上见不到一点爷爷当年的机灵劲和闯劲,年近三十不仅没有正经工作,还讨不上媳妇,最后托媒人娶了农村妹子的母亲。 离开家乡,我见到更大的城市。第一次乘坐火车,火车上竟然有这么多人。半路上火车的人都没有座位,爷爷告诉我,“咱要去打听有座位的人在哪里下车,等他们下了车,咱就可以坐在他的座位上。”我的脸皮很薄,从没有类似的社会经历,我都不好意思去询问,看着一个个陌生人漠不关心的模样,我宁愿站着。爷爷却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一个一个地问过去,终于问到两个最近距离下车的乘客,然后笑着告诉我,“看来运气还不错,不用几个小时,咱爷俩就有座位了。” 只是上车时人挤人,闹哄哄的,等过了很长时间,我和爷爷才发现,姑姑竟然不在火车上。她去了哪里呢?对于小姑姑,说句真心话,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她这次来送我,也纯粹是为了想去广州玩一趟。想不到,刚一出门,她就成了大麻烦。爷爷却是不着急不着慌的,“没事,赶不上这一趟,她还可以赶下一趟。等到了广州,咱们再去找她吧!”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只能听爷爷的。那时候也没有手机,干着急也没用,只能等。绿皮火车跑得极慢,每到一站,都是一拨又一拨的人上来,等我们有了座位,周围便是不断地有人来询问到哪里下车,一听是到终点站,都是满脸失望的表情,然后又接着问旁边其他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火车上有卧铺,只是累了困了,趴在座位上睡一会儿,看着周边站着的人,心里就幸福得不得了。想起读《红楼梦》时,看到刘姥姥进大观园,千年的封建社会,大家的出行工具也不过是走路、乘车、骑马的差别,而到了工业社会,等我到了广州,听到有同学竟然是乘飞机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等我出了广州站,更是一脸懵。幸好接站的师兄师姐们非常热情,“你姑姑早到了,年年新生报到,年年有新闻,今年尤其特殊,送新生的家长到了,新生还没有到。”我听得一脸尴尬,我就是那名新生,想不到以这种方式来到学校,真是丢人。 更糟糕的是面对熙熙攘攘的人流,纵横交错的街道,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身边人说的话,我竟然一句也听不懂。老天,天地之大,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爷爷和姑姑把我送进学校,安顿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