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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千里赴和田

 王力德个人馆 2024-09-10 发布于新疆

               瀚海千里赴和田

    那年夏,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全班四十名同学,分配得都还算差强人意,只有我跟“霍某人”被分配到了最边远最贫穷的和田。当年的政策是,如果从不饮酒,就能分到好地方,显然,女同学全是好地方,如果男同学,却滴酒不沾,一看长相就像正经人,属罕见难得的好人,那就留在省城,而且分到大机关大院所。
    原因?只因恰好遇上“反酗酒保平安”运动,凡是酒鬼起码成了怀疑对象,潜在出事故分子,毕业分配受影响,如果因酗酒出过治安事件,就算没达到犯法程度,则必须严惩,发配到最远边关。等于古代的贬谪,虽然你还保持体制内身份,但从做官的地点就分出高下了。
    党内共识是,拒腐蚀永不沾,酒肉永远是腐败的催化剂,腐败分子走后门办事全靠名酒名烟打开关系。所以,禁酒不仅关乎到百姓的财产生命,而且关乎到党的领导地位,它是红色江山永不变色的保证,所以这次中央力度很大,不管你是喝酒下菜,还是品尝味道,还是酗酒闹事,还是名酒送领导,一律坚决严禁!!!见酒就抓,闻酒就整,听酒就关,不允许出现一个酒字!哪怕酒厂倒闭也在所不惜。老百姓从宽,党政干部从严,所以市场上还允许卖酒,餐厅里还允许喝酒,但体制内定要严防死打!
    还有一点,游泳不得饮酒,饮酒过量很可能溺亡而死。
    总之,喝酒无论于公于私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禁酒绝对有道理。
    我分到和田,但不知和田什么模样。但愿有高山峻岭,“文似看山不喜平”,起码有点儿山景好画。
    领差旅费时,只有我们最多,别人最多两三天就到了,只有我们要走十天,能领一二百块。有人坏笑着拍我肩膀:真羡慕你们领这么多路费!有人坏笑着安慰:和田好,鸡蛋一毛钱三个!
    我们一直在省城赖到九月,再也赖不下去了。因为学校已经停发了我们的工资——我们这届很奇怪,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到今年已毕业两年,但因“反酗酒”耽误,一直未分配,仍然算学生。国家也体谅我们,去年年开始给我们发工资,结果我们就成了拿着工资,不上学,不工作,爱玩啥玩啥的自由人。我足足画了一年的油画,那时正时兴画巨幅领袖像。
    快离开学校时,我跟一起画画的几位画家说起我要去和田,他们说,去了之后可以找张老师、王老师帮忙,他们都是省美协会员,在和田报社工作,说着把二位老师名单给了我。
    美好的学生时代就此结束,必须启程去和田了。我已经把宿舍的行李搬回家,但怎么上路首先就成了难题。那时候一切都不正常,班车已经乱套,不运行,虽然揣着“巨额”差旅费,但买不到车票。如之奈何?
    那时还没走上社会,任何社会关系都没有。还好,我的铁哥们儿,画友,中文系高才生,夏君冠洲兄,外号“夏夫子”,也分配到和田,只因他也和我一样,爱喝两口,号称“夏一瓶”。他告诉我找到了不知哪个单位的一辆大轿子车,过些天要去和田。
    我俩赶紧前往联系。管事儿的一听新大学生就烦,爱搭不理。因为他们都是政府官员,天然的正经人,滴酒不沾。而我校学生中则酒鬼不少,所以好人们总是斜眼看我们。于是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我们在学校已经被赶出来了,没地儿去!
    没想到管事者立刻阴转晴,堆满笑容,收下我们的车费,通知哪天哪天出发。我俩出来后,夏君猛丁开窍:
    “为什么他们忽然变笑脸,答应我们坐他们的车?就因为你那句话!他们以为我们跟他们都是正派人,在学校被酒鬼们打了出来。”
    我方恍然大悟,现在这年月正经人好人和酒鬼坏蛋分属两派,同派即战友。

    到了9月26日那天一早,辞过母亲,出了家门,此一去山高路远,不知再见是何年。回首望,阿母大悲摧,涕落百余行。
    我跟夏君上车一看,发现还有夏君的同班同学郭君,外号按其姓名谐音为“沟子尖”。其实沟子尖是真正的正经人,跟我俩酒鬼坏蛋不一样,但他经常喜欢表演醉拳,被误认为坏蛋,其实他沾酒就醉,号称“郭一滴”。
    他找分配办辩解,还没开口,人家直接顶回来:“你从不喝酒,还能打那么好的醉拳?哄谁呢?”他说不清楚。又无法把肠胃掏出来,化验有没有酒精分子。只好服从发配。
    但他心情愉快,觉得就跟平时外出演出一样,转一圈就回来,简直等于旅游。因为他哥哥是化工专家,说过,随着科技进步,检验饮酒难题很快就能解决,甚至五年内喝没喝过都能查出来。那时他必然沉冤昭雪,返回省城,原来“沟子尖”这两年经常参加文艺演出,主要表演醉拳。他的堂弟乃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学生小郭,指挥着一台所谓“音乐舞蹈诗史”,哥俩在一起快活。
    夏君向郭君介绍,这是我的画友,物理66的王君,我俩好朋友,经常用鲁迅名句对话。郭君不解:他不是学物理的吗?怎么也喜欢鲁迅?
    我俩只好相视一笑,为郭君现场来几句。夏:“温一碗酒,要一碟茴香豆”;我:“一斤绍酒,十个油豆腐,辣酱要多。”显然我的酒量听起来似乎比他大,下酒物也比他量大,豪爽而刺激,喝酒速度比他快,°读文学的沟子尖哈哈大笑,自然明白其中奥秘,指着我说:“你赢了”。
    不过他以为我俩跟他一样,对于酒,只是用身段和语言来两个假表演。其实我俩都号称“一瓶”,不同在“夏一瓶”喝完就开始胡言乱语,而我“王一瓶”喝完则呼呼大睡24小时。但对社会来说毫无危险性,可以说“人畜无害”。所以我们也是被冤枉的。
    原来这车是和田地委专车。已全部坐满,我一看,除了几位干部模样的好人外,大多是年轻学生,看来大家都是一个目标,毕业分配去和田。那帮比我们更年轻的孩子,是伊犁畜牧兽医学校的中专生,多为天津籍。
    车出省城,一路向南,与铁路线平行。我的心情变得好起来,两年前我就是坐着火车,沿这条路线去老家北京串联的。在牛街见到了从未谋面的众位亲长前辈。长这么大,第一次回到老家,青砖灰瓦,故里街巷,激情难以言表。虽知道这次我们与火车目标不同,但能多同行一段去“口里”的路,总归算是离老家更近了一截。
    车过达板城,柴窝铺,穿越天山白杨沟,终于与火车线分道扬镳,火车向东,我们继续向南,直奔南疆而去,心情又跌落到井底。
    走了一会儿,忽觉汽车剧烈颠簸,原来柏油路已结束,变成了原始的石子路,在新疆这就叫做“搓板路”,我是第一次领教,知道了这就叫“南疆”,连路都不一样。

  

  


    抬头看,眼前一堵山峦。汽车颠簸着,吃力地爬坡进山,后来方知,这就是去南疆必经关隘,著名的“干沟”,上下一百公里,干得冒烟。爬坡耗能,大卡车的水箱大多烧得“开锅”,有时甚至要靠司机撒尿来加水,否则一旦烧干,就趴在路上没辙了。

  


    幸亏我们的大轿车马力强劲,用不着我们撒尿。不过翻过干沟已日落西山。那天晚上我们住在哪里,年代久远,已记不清。是库米什?还是榆树沟?乌什塔拉?和硕?焉耆?库尔勒?模糊中好像是和硕路边一个小站。
    一到站,郭君飞速占领一间房屋,高叫“新大的住这间!”,其实就我们三人。“沟子”果然很“尖”。

    第二天一路向西,路过轮台,一听这地名,立觉安慰,心中涌出许多诗句: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文吏何曾重刀笔,将军犹自舞轮台。
    ………………………………
    为什么觉得安慰?因为这地名听着熟。不像其它那些地名,什么“库米什”“乌什塔拉”之类,不知所云,听着就陌生,遥远,异域。
    后来才知道,此轮台乃汉代轮台,而岑参歌咏的“雪满天山路”那个轮台是唐轮台,其实就是我成长的乌鲁木齐。现在不过是从唐轮台来到了汉轮台。
    从轮台又联想到烽火,“轮台望汉关,烽火入咸阳”。于是向车窗外望去,果然,不久就看到了一处土台,很像心目中的烽火台。过了一会儿,又看到同样的一座。而且差不多间隔同样距离,就能看到同样一座土台。
    是了,一定是烽火台!烽火台燃烟火为号,传递军情,必然一站接一站。我兴奋起来,古诗中所述的汉唐情景,居然到了今天仍然能亲眼得见。虽离家越来越远,但究竟还是走在中华汉唐大地上。


  


    一想到现在的所谓“反酗酒”,我就愤愤不平。喝酒怎么了?有什么呀?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饮者中当然也有个别犯罪分子,比如醉驾杀人案,就像我中学同学王博那样的,那是无意识犯罪,应判无罪,只罚款,没收拖拉机驾照,或驾照扣分,赔款。鲁智深醉打山门,顶多批评教育,给塞了狗肉的小和尚赔礼道歉,清赵员外花点银两为五台山寺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又比如醉酒激情杀人案,这就严重了,也许判十年。醉酒蓄谋杀人案,根本就不存在。醉酒后脑子乱了,怎么蓄谋?
    我看醉酒最严重也不过就是激情,比如醉酒激情放火,激情引爆炸药,激情毁物,激情胡言乱语骂人,激情强吻,激情强奸……这些人分别判处一到十年,缓期执行,或批评教育,罚款,拘禁,进少管所。
    像我这样的,醉酒睡觉,完全无害。或者像其他文化人艺术家那样,醉酒胡言乱语,醉酒唱歌,醉酒弹琴,醉酒画画,醉酒作诗填词,醉酒写小说,醉酒演戏……不但无害,简直有功。无酒反而无作品。
    更有甚者,关云长温酒斩华雄,那更是为打倒军阀立头功。其他如武松景阳冈醉打猛虎,鲁智深醉打镇关西,武松醉打蒋门神,统统是为民除害,属于真正的打黑除恶。武松醉斗飞云浦,那简直是反腐倡廉,替公检法处决贪官污吏。不但不违法,反而为建立法治社会立功劳。
    至于对于身体健康的危害,也要一分为二,辩证对待,比如酒可下菜,可暖身,可活跃气氛,增加友谊,开拓思路。酒精能杀菌消毒,酒可帮助消化蛋白质、纤维素。葡萄酒可疏通血管,药酒甚至可直接治病。只有长期过量饮酒、酗酒,才会对身体有害,比如伤肾、伤胃、伤脾、伤肝,最多雪地中喝醉冻死,大海中喝醉淹死,等等。这些都是“过量”二字的问题,只要控制好量,就能变害为利。
    总之,总而言之,总而统之,酒精乙醇功大于过。
    现在搞运动,只根据王博那样万里挑一的命案,不分青红皂白,一刀切,一棍子打死。甚至一口酒,一滴酒都不许喝,而能不能升迁当官,全取决于酒历史,酒档案,酒化验报告,造成有人弄虚作假。
    依我看这样太绝对化,这是哲学上的唯心主义,军事上的命令主义。最后必然造成严重扩大化,将来必然还要走回头路,重新搞大量甄别平反,何苦呢?每次运动都是这样来回折腾烙葱花饼,浪费人才,浪费物资,破坏经济建设……。
    实际上那些所谓的禁酒人,滴酒不沾的,混入了不少冒牌伪劣者,冒名顶替者,实际上是真酒鬼通过种种手段,比如除味香水,胃肠驱酒药,混入禁酒者的队伍,获得好人、正经人的证书,混入政府部门,一路升迁。败坏了党的名誉。
    …………………………
    一路向西,过了库车、新和,天渐渐黑下来。半夜时分,汽车停入一座极大的院子。院子由一圈土屋围成,院外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戈壁,这旅店就孤零零座落在荒原中。近年有一部电影《无人区》,里面所展现的戈壁大漠中的黑旅店,其风貌与之颇类似。
    大家问司机:这是哪儿?答曰:羊大库都克!

  


    天津学生听不惯维语:“什么?羊肉骨头?”
    住下来吃晚餐,真是一顿羊骨汤,虽然肉味淡到了几乎为零。刚才百度了一下才知道,这地名原意是“长满骆驼刺的井”,有井即有人家,跟羊肉骨头并无关系。

    第三天再向西行,过了阿克苏绿洲,又是更长更远的荒漠。车右边仍是远远的天山,左边仍是无边无际的戈壁,连一棵树也看不到,只地面上有点骆驼刺。就这样一直沿着山麓前行,但方向已偏向西南。
    汽车右方的山脉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地层断面,很像现在的旅游胜地五彩湾,是不是此处有矿啊?我想。
    我注意到砂石路面上也有养路工,牵着骆驼,慢悠悠拉着刮地的四方大铁耙,把搓板路上的沙子刮进搓板沟中,等于把搓板填平,果然汽车走在上面不那么颠了。

  


    古老的荒原,古老的骆驼,并非丝路驼队,而是拉着半现代半古代的铁耙在刮路,这道风景想必极少有人见过。
    晚上住宿在三岔口,它恰位于阿克苏与喀什之间居中位置,而向南则另有一条土路,通往巴楚、麦盖提、莎车。
    夜宿三岔口,不免想起京剧《三岔口》,任堂慧、焦赞、刘利华三位英雄,也是夜宿三岔口,在黑暗中摸索互打,谁也砍不着谁,饶有趣味。
    我们在此处没有互打戏可看,夜观周围,原来是几座孤立小山峰,中间平地上也是类似羊大库都克那样的荒凉大院。

  

    第四天一早,车主(也就是给我们卖票的那位和田干部)告诉大家,今天要准备好,走更颠簸的道路,为什么放着骆驼刮平的大路不走,要走小路呢?他没说。后来方知,原来是为了绕过喀什,向南直插莎车。因为喀什醉鬼太多,见了正经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为躲避醉鬼,只好绕道。
    开车出去,连砂石路也没了,只是土路,松软的沙土实在不好走,汽车经过,黄尘滚滚,这可能算最末等级的路面了吧?这时又开始怀念砂石搓板路。
    一入巴楚地界,便进入了茂密的原始森林,路两边全是胡杨、红柳、梭梭。时值仲秋,红橙黄绿,五色杂陈、间有青紫粉白小花,一片缤纷色海,令人目不暇接。恨不得立刻下车,架起画板,涂抹点染。

  


    不知行了多少里,已过了巴楚,渐有人家。中午时分来到麦盖提,吃了午饭小憩。恰好赶上巴扎天,集市上人车驴羊,挤挤挨挨,满街筒子的尘土,杂着羊膻味、驴粪味、青草味。
    忽然在各种皮帽子下的脸中闪出一张熟悉的脸,原来是中学老同学邹树德!他好像低我一级,也在新大上学,学维语。以前在中学时,风光了得,操着西域少有的京腔,拉着小提琴,特立独行,是公认的才子。只是文艺天分高的人往往爱喝两口,而且还爱学魏晋名士,炫耀吹牛,什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明河落无声,北斗低饮海。”“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实际上他只比“郭一滴”稍强有限,顶多算个“邹十滴”。
    只因常作大言,故早早发配遥远的南疆麦盖提,比我俩冤枉多了。今天却混在老乡群中,头上也戴一顶老乡皮帽,灰头土脸,差点认不出来了。
    他也认出了我,格外高兴。说他已经开始在麦盖提乡村生活了,而且娶了当地妇女,过着与老乡相似的生活。大概是为了让所学维语更精进,更地道吧?
    我问:“你的小提琴呢?”答:“还在,但现在已经不拉了。”我有些黯然:“那你究竟在哪个单位工作?”
    未及回答,司机便喊我们上车,只得匆匆与邹同学别过。从此天各一方,至今未再见面。
    数年后,碰到号称“赵一瓶”的赵彦波同学,他的特点是借酒浇愁,一瓶之后,便哇哇大哭,虽身强力壮,却软弱没出息,从不敢闯祸打架,饮酒开车。是个真正的正经人,好人。故此平反调回省城。
    他跟“邹十滴”同级,说,邹好像当时在麦盖提县文化馆工作,后来生活不如意,又离了婚,因检测技术进步,发现他酒量极低,无法喝醉。那些饮酒大言全是吹牛,所以判罪依据不实,平反昭雪,调回北疆,后不知所终。
    就这样一路在黄尘中颠簸着,下午来到了莎车。这个地名我知道,哥哥曾跟我说起,过去家里来客聊天,有一位说:“莎车比新疆还大!”部分当然不可能大过全体,他所说“新疆”其实是指首府乌鲁木齐。可知莎车是南疆一座很大的县城,好几十万人口。
    这时巴扎已快收摊,依然是满街人车驴羊的拥堵。街道两边所有的树叶子都盖着一层土,完全看不见绿色,连天空都是灰黄色的。

  


    我自问:像这样光合作用怎么进行呀?同车学生们全都哄堂大笑。直到三十多年后偶遇一位当年的天津籍学生,还记得此事,说这人臭知识分子味儿也太浓了,竟提出如此书呆子的问题。
    看到莎车的尘土,我不禁失望,难道和田也这么大的土吗?不料这时同车的一半大孩子说:
    “不!和田才不是这样呢,和田的天永远是瓦蓝瓦蓝的!”
    原来这孩子是和田本地汉民,带着弟弟随车回和田,容不得外人对和田说三道四。

    第五天,从莎车直驱和田,汽车又驶上了比土路高一等的砂石搓板路面。从莎车开始转向东南,一路上经过泽普、叶城。当进入和田地界后,已完全转向东。也就是说,我们绕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走了半圈。
    出了叶城,又是二三百公里的戈壁荒滩,直到下午,终于看到绿洲,绿树掩映着村舍人家,周围全是庄稼地。沉闷的车厢终于开始活跃起来,大家说:
    “到和田了!终于到和田了!”
    给我们发了十天的路费,四天半就到了,这车够快的。
    天津籍中专生一兴奋就开始唱:
    九月九酿新酒,好酒出在咱的手,好酒!
    喝了咱的酒啊,上下通气不咳嗽
    喝了咱的酒啊,滋阴壮阳嘴不臭
    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刹口
    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
    一四七三六九,九九归一跟我走
    好酒!好酒!好酒!
    ……………………………………
    这支歌是当年电影《红高粱》的主题歌,几乎成了我们酒鬼派的“派歌”,只要一唱这歌就知道你哪派。
    这时我看车主和田干部的脸沉了下来,原来他和我们是对立的两派,他以为拉着一车“战友”,谁知快到家才知道全他妈是“对立面”,上了大当。
    其实也不奇怪,他那派属于官家,毕业生大多分配好地方,只有我们这民间派才会分这么远。
    走了半天还是村庄,直到过了墨玉城,过了丝厂,终于见到连片的房屋,终于出现了柏油马路。中专生们兴高采烈地用天津话说:
    “介才算是到了真正的和田,一点不带掺假的和田!”
    一个百般赖着不想去的破和田,现在居然成了心中的目标,成了兴奋的理由,成了我们未来的家!酸?甜?苦?辣?五味不知其何。
    直到进了市区,也未见到山峰,看来和田全是平原,平淡无奇。

  

  


    汽车开进地委大院,大家下车。那位领车的和田地委干部怕我们不热爱和田,极力夸和田的土如何与众不同。说你别看土这么大,却从不沾衣服,一拍就掉,你看你看!说着就浑身上下拍打,当场示范,证明和田的土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好处。

    当晚大家都住在“二所”,等待下一步的继续分配。趁这空闲当儿,先快活几天再说。这一天应该是9月30日,第二天10月1日国庆节,我们三人在和田东方红相馆合影一张,留作纪念 。

    我们在和田二中找到一位校友,中文系的李君“李一瓶”,白面方脸,仪表堂堂,比我们高一届。也算在和田有了“我们的人”。他们三位中文系老同学相见,久别重逢,格外欢畅,我不由说:
    “见面之后先是寒暄,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便大骂其新党。”
    三人大笑,李君奇怪,问:“王同学不是物理系的吗?怎么也懂鲁迅?”
    老夏道:“鲁迅说,在这学堂里,我才知道世上还有所谓格致、算学、地理、历史、绘图和体操。格致不正是物理吗?鲁迅在路矿学堂上学,那才是正规的物理课呢,后来在仙台医学院也有物理课。物理与鲁迅本就是相通的,这有什么奇怪呢?”
    李君大笑释然。
    那年的中秋格外晚,已到了十月三日。大家第一次出门在外,一起欢聚,过个中秋节吧!
    四人在市中心的天津餐馆要了四道菜,买了四瓶名酒竹叶青,拿回“二所”连吃带喝。菜炒得真地道,竹叶青虽是甜酒,带药味,实际上力道比大家常喝的《伊犁特》《五粮液》《汾酒》《二锅头》《西凤》还大,初喝绵软甘冽,易入口,但后劲大。

  

  


    大家都是学生,尤其“郭一滴君”是假酒鬼,只剩三个真人。虽个个自称“X一瓶”,其实只两三小杯至半瓶,,都已昏昏欲睡,好像就数我还有些酒量,因老母爱饮酒又多病又信中医,常喝药酒,比如同仁堂、鸿茅、冯了性、仲景、仁和、黑老虎、花红、静风堂,等等。我也跟着沾光,酒量就是这样练出来的。现在四瓶竹叶青剩下两瓶,我全包干儿了,喝完也没咋地。
    酒醒后大家准备“赏月”,当然先要“吃中秋”。
    吃着月饼,就着成盆的西瓜、葡萄,敞开了造!长这么大,都是在家过节,物资短缺,从来就是抠抠索索,没这么痛快吃过。这是第一次过了个印象最美的中秋!后来的中秋也再没这么畅快过。
    吃饱喝足,出门去赏月。我先跨出门去,老夏留声机似的说道:
    “您走了?您不喝点儿茶去吗?……”
    李郭二人大笑绝倒。我站得笔直,恰像一段呆木头:
    “是是,夏先生今天好像不大高兴,话说的很少……”
    郭李已经笑得倒在床上,揉着肚子,站不起来了。
    歇息片刻,大家终于来到院中,月光皎洁。老夏举杯邀明月,说道: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格外爽快。”
    我偏要跟他对着干:“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
    沟子尖说:“这等事问他什么。你真会……说笑话。……今天天气很好。”
    三人的学长李君总结道:“天气是好,月色也很亮了。可是我要问你,'对么?’”
    大家全都笑弯了腰,东倒西歪。
    我领到补发的两个月工资后,买了一只上海牌手表,终于跻身于“戴表阶层”。
    又去看露天电影“钢琴伴唱红灯记”,全国首席钢琴家殷承宗(当时改名殷诚忠,以示不能继“承”封建祖“宗”)那暴风骤雨般的激情狂奏以及如行云流水般美妙的间奏、小过门令人陶醉。

  

  
    当演到李玉和端一大碗酒,唱“临行喝妈一碗酒”后,一饮而尽,我等大呼过瘾,外面忽然扔进无数石块,全场观众呼一下全跑光了。原来外面全是正经人,最不爱看红灯记,虽然全剧极其“正能量”,但最怕听“临行喝妈一碗酒”这段唱,尤其讨厌看到李玉和大碗喝酒的场面。

故此为防止观众受到坏影响,专等此时来闹场,除了我等,大家全是好人,正经人。怕被石块打伤,甚至好人们有可能翻墙冲进露天影院,见谁爱看爱听就揍谁。故一哄而散。只剩我和夏君、郭君、李君等几个新大学生还在继续看,因为我们太爱酒了,来此专门听这一段,怎能轻易放弃?外面的好人有好几十,里面坏人只我们四个,难道不害怕吗?不怕!
    我等四人全都会武术,“郭一滴”自不必说,玩醉拳,我练少林长拳,夏夫子太极拳,“李一瓶”八卦连环掌。我们带着各自的“爱酒”,边看边喝,此时正在兴头上,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再加上各怀绝艺,年轻力壮,天不怕地不怕。大虫尚且不怕,别说五七十人,即令一二百人,又能奈我何?甫一交手,必令尔等屁滚尿流,哭爹喊娘,落荒而逃!说不定我等一怒,拔出露天影院长凳凳面凳腿,抡将起来,必打得那帮“好人们”头破血流,臂折腿断。
    在二所遇到爱吹笛子的中学同学王博,正跟他老婆,也是我们同学安玉娥一起在饭桌上愁眉苦脸,吃不下饭。他八农农机系毕业。一打问,原来他被分到和田七县最边远最靠东的民丰,我本想安慰几句,但自己还不知道去哪儿呢!
    后来才听说,他人还没到和田,上面的电话早打到分配办了。因他嗜酒如命,不是“王一瓶”,而是“王四瓶”。关键有实际罪行。曾经在喝了四瓶后,开拖拉机上街,控制不住,追尾压扁一辆小车,造成五人毙命,严重违反交通法,念其还是学生,出车祸时,不满十八岁,属未成年人,再加上聪明过人,人才难得,而且有一项拖拉机发明专利,这才法外施恩,免予刑事处分,只批评教育,巨额赔偿金先欠着,等毕业挣钱后分60年还清。法律上的罪行虽免,分配上的惩罚不能免。分配办一家伙把王博整到民丰。民丰县再往前连公路都没了。实际等于“天尽头”,跟古代被流放到海南的“天涯海角”一个概念。
    到了民丰还不解气,又整到离县城最远的安抵河牧场。真是“白云断处是青山,行人更在青山外。”连公路都没有,更无汽车拖拉机可开,农机天才无处施展。两口子只能骑骆驼前往,边行边晃,边晃边哭,整整七天才到。

  


    现在轮到我们开始跑分配办,唯一的希望就是留在和田,好歹也算是专区行署所在地“大城市”。不过这时我也注意了一下和田所属七县的县名,什么洛甫、策勒、墨玉等等,听着都挺古雅,不大像一路上见的那些地名,比如“阿克苏”“麦盖提”那感觉。
    按说临行前,画家们告诉我到此地可找张老师、王老师两口子帮忙,但我这脑瓜,竹叶青一喝,早忘到爪哇国了。
    我跟夏君分别去分配办,都跟管事的军人说:我们会画画,能画领袖巨幅油画像。企图凭一技之长留在和田。
    分配结果一下来,我俩全傻了。我分到皮山,和田西面180公里;夏君分到于田,和田东面180公里。
    后来在和田工作多年,跟张、王二老已混熟。现在想想,即使当时找了张王也未见得能留在和田,和田并不缺画家,一大帮呢。比如马绍先、王勋奇、陈顺春、许奋生等等,他们下面还有一帮小年轻,比如权新德、陈德中,小张克。

  

  

  

  

  

  


    而郭君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居然留在了和田,任新玉文工团导演。他笑话我俩,谁叫你们宣称自己会画画?这下可好,一个东,一个西。
    后来果然如他在路上所说:就跟演出一样,转一圈就回去,正如他哥所预言,检验技术革新进步后,上面才知道他只打醉拳,并不会喝酒,是个冤案。没几年真地调回了省城。“沟子”果然很“尖”。
    仔细打问,他的堂哥老郭恰在省城的石油化工研究院,检验技术突破之后,第一位受试者便是弟弟沟子尖,因为哥哥当年拼命攻关,研究检验技术就是为了救弟弟。此时一个电话弟弟就被平反了,还是上面有路子好啊。
    我俩没办法,只好各奔东西去也。“皮山”?是不是有山啊?恰好我班的霍同学“霍一瓶”也跟我分到同一座县城,可知分配办那些大头兵根本不管专业对不对口,我俩学物理的挤在一起,不是堆积浪费吗?
    我去客运站找去皮山的班车,不意遇到一傻瓜蛋。聊天方知,这是一位内陆名校数学系的大学毕业生,也因酒量好分配到和田,看在名校面上,分配办给他分了一处还不错的单位,但他不干,非闹着去兵团不可,没见过这么傻的。我问你为什么非要去兵团呢?他说那是解放军呀,去了兵团就等于参了军。我告诉他,兵团的那些农场苦得不得了,管理之严酷难以想象,他根本不相信,说不可能!我说你是不是看过一个电影,叫做《军垦战歌》?他说是啊,我明白了,这小子完全被那电影迷惑了,尤其田歌作的插曲《边疆处处赛江南》婉转悠扬,画面美若仙境,让这小子着了道。
    连那时武汉的高中生易中天也因研究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之精义出了名,又是酒!故大学录取通知书被作废,只好另寻出路,恰好被作曲家田歌的“战士归来鱼满船,边疆处处赛江南”忽悠得从武汉来到新疆兵团,南方人哪个不爱吃鱼?可知宣传不得了。
    后来我再没见过那位名校的理科生,不知是不是真的去了兵团?去了之后发现跟电影上演的两码事时,是否能想起在客运站碰到的我?
    多年后我在报上看到一数学天才因解开世界难题“寇克曼女生问题”而一举获得菲尔兹世界数学大奖而调去中国科学院数学所?那人是不是他?我当年也忘了问他姓甚名谁。
    霍同学找到了一辆货车,我俩坐在车顶上,一路晃到了皮山。霍同学我太了解了,他哪里算酒鬼?只不过我们当年修红湖,放开肚子随便吃,他和我分获饭量冠亚军,当时他还拍着我的肩膀说:“考试我不行,吃饭你不行。同志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可惜的是,后来我俩这项冠亚军称号入档时,系秘书弄错了,粗心大意,把我俩写成了喝酒冠亚军。结果不必说了,双双分配皮山县。
    他太冤枉,实际上他滴酒不沾,是个真正的好人。他去分配办申辩,人家根本不听:“档案还能有错吗?如果想改档案,拿证明材料来!必须县团级的,盖公章!”
    他说那不能当场做实验吗?实际上没法做,就算你只喝一滴甜酒就醉了,人家可以说你是装醉,装醉谁不会?沟子尖不就是因为装太像而倒霉的吗?
    当年还没有测试血液中酒精浓度的技术。更没有后来老郭——郭一瓶他哥发明的那个基因检测技术,只要一口口水,十分钟便出结果,就能知道你有没有抗酒精基因。更绝的是连你的喝酒极限是几瓶都能算出来,老郭就靠这套算法的精妙公式才获科技进步一等奖的。
    当年把沟子尖口水内基因一测算,什么郭一瓶?其实是郭一滴!故此才平反。几乎同时,我们那位被诬为“霍一瓶”的霍同学,计算结果是霍三滴!全平反了!
    到了皮山一看,哪有山?后来才知道,这地名原来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皮山国”,是个音译词,并非真有山,当然更不可能是牛皮羊皮堆成山。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巴店,东距墨玉150公里,西距喀什的叶城90公里,等于孤悬大漠。
    当晚住在县招待所,同室是一位西安商校的中专生,朴实的陕西楞娃小孙。我俩聊了一夜便成多年好友。楞娃不用说,爱喝西凤酒。结果被分配边疆,楞娃伤感地说,从西安分到新疆,就够远的,又分到和田,更远,再分到皮山,孤零零一个,人生地不熟,幸亏遇上了你……
    第二年春节,我俩喝酒,弄了瓶本地包谷酒,味太苦,又倒入几勺白砂糖,融化后成包谷甜酒,我们究竟不是酿酒厂,虽压住了苦味,又出现了怪味,两个“一瓶”还没喝完半瓶,就恶心全吐了,头疼了三天。春节后放假在床上度过的。一块儿吃食堂的韩荣慧韩小姐给我俩送了三天饭,从此我们再不喝包谷酒……

  


    夏君从于田来信道:“穷且益坚,未坠青云之志。”我不禁摇头苦笑,这老夫子真够酸腐,都混成这德性了,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大展鸿图,“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回信:“已到井底,哪有翻身之日?”
    第二年,哥哥帮我从北疆娶了个俄罗斯大美女回到皮山,然后我去县知青办为她办了个知青指标,以后就有希望被吸收位为城里正式职工了,从此有了盼头。
    一高兴,整了一瓶好酒泸州老窖,炖一只芦花大公鸡,都是卢字系列的,放开肚皮一顿咪西,以示庆祝。酒醉鸡饱后,呼呼大睡,不料到半夜,一名W族醉鬼跌跌撞撞猛推我家的门,想进来睡在我床上,眼看门扣的铁链就要被拔出来,醉鬼的头已经挤进来半个了。
    俄妻吓坏了,眼看着床上一个醉鬼,门外一个醉鬼,就要胜利会师。她使劲推我,摇我,我含含糊糊说:“没事儿,他进不来……”妻没办法,只好自己对付,提了一把砍柴大斧,照着门外醉鬼的“塔斯头”(秃斑头),想一斧砍下去,又怕出人命。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院中邻居,法院院长听声音出来了,看明白后,厉声喝骂醉鬼,命令他“阿兹尔滚蛋!”醉鬼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当官的,尤其怕他们本民族当官的,一下酒醒了,乖乖连滚带爬了出去。
    这下我才成就了真正的“王一瓶”,从此知道自己酒量一瓶没问题。也知道酒习就是喝醉就睡,极香极深沉极解乏。毛病就是叫不醒。
    从此,我在这座西域古城扎下根来,因二中已有物理老师,教高中,我和霍同学也是物理,他占了先机教初中,我只好改行画画,画油画创作送展,街头画大幅宣传画,为样板戏画布景兼化妆,为学生们办美术学习班,摄影班,一待就是十五年。
    有年探家,我们兄弟哥儿仨准时在清真饭店聚齐,开怀畅饮。那个时候,反酗酒运动已近尾声,所有饭馆包括清真店都不再禁酒,我们从小仰慕水浒英雄,哥儿仨大碗酒大块肉,一醉方休。
    这期间正值科学春天,恢复高考,原高中物理老师回家探亲不在县上,教初中的霍同学又调入公安局,物理课没老师了,教育局长第五淑霞急的热锅蚂蚁,只好请我出山,恰好我们馆长的女儿上高三,等老师来教。馆长立刻同意我去二中临时代课。
    我教了几个月后,全班物理高考获得该校有史以来高考最高分,创了历史记录。
   
    幸运的是,我们并未永远沉沦黑暗谷底,改开后,父亲也已平反,回到了人民队伍,又一年探家,父亲发现我居然喜饮酒,板起面孔,用教义教育了我一整夜。哥哥又从应该做正人君子,和身体健康两方面规劝我,我大梦方醒,从此改邪归正,戒酒成功。

  

  


    我再靠老爹帮忙,调回首府,夏君也早已调回大学搞文学,我搞科研,分别从事着自己的专业。后来夏君有诗赠我:
        患难之交五十冬, 南梁美酒大漠风。
        少年情谊弥足珍, 更有丹青一脉通!

  


    “五十冬”,我与夏君62年入大学,同在美术组画巨幅宣传画相识,同为HEI出身,同爱酒、美术、诗词与鲁迅,同赴和田,到今“庚子年”已五十多年。“南梁”代指新大,因学校地处省城南梁,“南梁美酒”指乌鲁木齐名酒“古城子酒”。“大漠风”就是和田这十来年了。“丹青”自然指我俩的共同爱好——美术。

              2024年9月3日


     作者,王力德,1944年生,原籍北京,回族,教门知识甚欠缺。生性木衲,自幼喜画,亦好文学、科普、科幻。因属“黑狗崽”被美院附中拒之门外。高考时恰逢一线宽松,方有幸混入新疆大学物理系。分配时再度因“黑崽”而发配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缘小县。于文化馆重操美术旧业,兼摄影、图书,代点数学、物理课,业余玩玩烹调、木工,倒也自得其乐,悠悠十五载若世外桃园然。
     待老爹出狱“落实”,八四年本人调入乌鲁木齐市科技情报研究所,方知世界早已进入信息时代,如梦方醒,啃三两门编程语言,整几项计算机发明,发表各种文字,整日沉醉于键盘荧屏之间乐不可支,但仍未忘情文化馆传统,乱七八糟到处涉猎,蜻蜓点水偶有所得;偶尔也抹两笔油画,冒充个把球迷,甚至兴之所至“码字儿”玩玩。现忝列美协会员、中文信息学会会员等。

我的座右铭:我的座右没有铭,通常那是放主机的地方。
最大优点:永葆一颗好奇心。
最大缺点:好吃懒做,不求上进。
最感兴趣的事:经常改变兴趣。
最不感兴趣的:财经。
最崇拜的人:达芬奇、牛顿、麦克斯韦、爱因斯坦。
最爱好的运动:游泳、骑车。
我的星座:无。
最喜欢的作家:鲁迅、刘震云。
最喜欢的歌星:王向荣。
最喜欢的体育明星:109次不败记录的美国“跨栏王”摩西,具有物理学位和数学头脑,创造13步跨栏法。
血型:B
最喜欢的颜色:没污染的天空那样的蓝色。
最爱吃的饭:炮杖子。
最拿手的菜:糖醋里脊。
永远的追求:科学、民主。
最信奉的格言: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
最不信的所谓“科学”:U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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