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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暗剑》(上)

 武宗 2024-09-12 发布于北京

天下武功

侠 练成文武艺·仗剑天涯去

以武学打开世界·智者不匹夫 武者无懦夫 

夜色沉沉,如泼墨般笼罩秦平古道,一队镖车缓缓穿行于幽深之中,镖旗猎猎,上书“单衣无双”四字,深蓝底色衬得字迹铁画银钩,气势非凡。领队者,一袭蓝绸长衣,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单衣镖局总镖头单衣。其侧,并肩而行者,面容如玉,却因左颊一道疤痕添了几分诡谲之美,此乃副镖头长河。二人身后,二十余名镖师与趟子手紧随,手持兵器,紧贴镖车,警惕万分。

“喈喈——”林间忽传异响,鸟鸣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镖头,那是何物?”一青年镖师,满眼惊恐,手指林间。单衣循声望去,只见漆黑林间,隐约传来“吱呀”之声,似有车轮碾动。未几,六辆平板马车自林中驶出,横亘前路。

单衣勒马,眉宇微蹙。长河轻声道:“单衣,车上有异!”单衣定睛观瞧,每辆马车上皆横卧一巨大之物,心中一惊:“莫非是棺?”

此言一出,镖队顿时哗然,数名青年镖师已亮出兵刃,聚于单衣身旁,只待令下,便欲冲锋陷阵。

“哼!区区几副棺材,也想吓退'单衣镖局’?”长河面色一沉,欲上前,却被单衣伸手拦住。“长河,勿躁。”

长河愤愤不平:“此举分明是对我镖局之侮辱!”

单衣忽问:“长河,你可嗅到异样之气?”

长河一愣,摇头道:“未觉,你闻到了什么?”

单衣凝视前方马车,目光奇异,缓缓道:“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长河再惊:“棺中真有死人?难道死人还能劫镖?”

单衣轻笑,马车已近。突然,前头马车如疯魔般直冲而来。长河与众镖师欲动,却听单衣大喝:“皆勿妄动!”

只见单衣腰间黑鞭甩出,如灵蛇般穿越人群,精准缠绕于马头,轻轻一抖,马头便如破碎之瓜,鲜血四溅,单衣一掌推出,将马血引向棺木。

马车骤停,棺上滴滴马血落入其中。单衣轻笑,一脚踢开棺盖,棺中果然躺着一具死尸!

长河与众镖师围拢,长河皱眉道:“何人如此无聊,以尸挡道,意欲何为?”

单衣道:“或许,他觉得死者尚不够多。”言罢,接过一旁长刀,翻尸查看,只见尸下藏着火药硫磺,且有一条被引燃的索线,正被滴落的马血逐渐熄灭。众人面色大变,长河望向单衣:“你早知尸下有诈,故杀马取血灭索?”

单衣摸摸鼻尖:“我娘虽未给我如你这般俊美容颜,却给了我一个灵敏的鼻子。”

长河淡然:“你的鼻子能救命,我的脸却只招祸。”言罢,轻抚脸上疤痕,似在追忆往昔伤痛。

“他们欲置我们于死地!”镖队中,一稚嫩声音响起,乃是新晋镖师杨成,首次出镖,面色苍白,身颤不已。单衣上前,按住其肩,轻拍安抚。

此时,其余五辆马车悄然逼近。

单衣笑道:“今夜,咱们有得忙了。”

五辆马车瞬间加速,如箭矢般射来。单衣挺身而出,似已听见棺中索线“吱吱”燃烧之声。要同时熄灭所有索线,实非易事。单衣回身喝道:“速入林中,避开车马!”

一声令下,镖师趟子手护着镖车,纷纷躲入附近树林,古道之上,仅剩单衣、长河及杨成三人。单衣笑道:“杨成,现在可还害怕?”

杨成勉强一笑:“不怕了。”

单衣与长河交换眼神,长河银剑已出鞘。马车疾驰,需为镖队争取时间。长河剑落,马颈顿现碗大伤痕,马血喷涌,冲向棺木。长河正欲转攻另一马车,单衣却喊道:“不对,此车无火药硫磺之气!”

长河猛然回头,只见棺椁被一股巨力冲开,一人飞出,扑向长河。长河一惊,剑光闪烁,于来人腰间划开大口,那人竟不哼一声,长河定睛一看,竟是腐尸!

长河心惊胆战,若此人非棺中跳出,那真正之人何在?

正愣神间,背后风声凛冽,椁门如巨筝急坠,椁下紧贴一人,面目黝黑,眼神如鹰。长河尚未举剑,已被椁木重击,口吐鲜血。同时,另四辆马车之棺,如鬼魅般跃出八人,将单衣、长河围困。

单衣冷声道:“鬼老三,三年未见,你竟打起我'单衣镖局’的主意!”

鬼老三黝黑面皮略显尴尬:“确然,你曾救我一命!日后若有难,我鬼老三绝不推辞。但今日,你还是乖乖交出镖物吧。”

单衣为长河把脉,确认无碍,知鬼老三手下留情,否则以其鬼手,长河早已丧命。单衣走近鬼老三:“听闻你'生死门’严门主与宫想龙宿怨已深,看来不假。”

鬼老三冷哼一声:“你既已知晓,还接'越云帮’宫想龙之镖,岂非与我'生死门’为敌!”

单衣淡然:“你又如何得知我接了他的镖?”

鬼老三大笑:“我不仅知他托镖于你,更知此镖关乎'越云帮’未来,门主严令,我必须夺下此物。”

单衣笑道:“严门主对老友确是关怀备至。”

“废话少说,你到底交还是不交?”鬼老三喝道。

“想得美,方才偷袭得手,若真刀真枪,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长河面色铁青,大喝之后,又吐一口鲜血。单衣将长河拉至身旁,对鬼老三道:“好,既然你想要,我便给你。”

“什么?”“什么?”长河与鬼老三同时惊呼。长河紧握单衣之手:“怎能给他,给了他,'单衣镖局’十几年声誉将毁于一旦!”

单衣拍拍长河肩膀,回头对一直躲在身后的杨成道:“杨成,给他吧。”

杨成似也一惊,犹豫片刻,还是从背包中取出一个白石匣子。鬼老三看看杨成,又看看单衣,再盯着白石匣子,问道:“如此重要之物,你竟交给一个年轻镖师?”

单衣笑道:“当初我能违众议救你这魔头,为何不能将物交给他?”

鬼老三本自信满满,被单衣提及旧事,面上又有些不自在,不敢直视单衣,冲杨成喝道:“小子,把东西拿来!”

江湖风云录·镖行天下

杨成之目,如炬凝于单衣,单衣嘴角轻扬,笑道:“彼之所求,何故视我?”言罢,笑声中带着几分不羁。

杨成闻言,低垂首级,步履蹒跚,朝向那鬼老三行去,面色变幻莫测,忽而驻足,猛然昂首,斩钉截铁道:“不可,此物绝不能予你!”

鬼老三闻此突变,心头一惊,喝道:“你等镖头已然应允于我,你竟还敢阻挠?况且,尔等已被我'生死门’中精英弟子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休要废话,速速交来!”

言罢,鬼老三环视四周,见八名手下如山岳般静立,心中自信更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杨成却未理会鬼老三,只将目光牢牢锁定单衣,一字一顿地道:“镖头曾言于杨成,'人可亡,镖旗不可倒;身可灭,信义不可失!’此言犹在耳畔,难道镖头已忘却初衷?我等既已承诺护送此镖,便不可背信弃义。纵使战死沙场,亦不可玷污镖局之威名!”

单衣闻听此言,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大笑起来:“好,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观之,你杨成倒比我单衣更像一位真正的镖头。”说罢,单衣上前,轻拍杨成肩头,“你果然未负我所望。鬼老三,非是我不愿助你,实乃我手下不愿,我也无可奈何。”

鬼老三闻言,面色一沉,冷冷道:“单衣,若你等执迷不悟,休怪我鬼老三忘恩负义!不过,你放心,每逢清明中元,我定会至你坟前焚香,以报你昔日救命之恩。”

“如此,我倒要谢过你了。”单衣笑答,眼中却闪过一丝凌厉。

古道之上,气氛骤然紧张。长河紧握剑柄,剑尖微颤,直指前方;鬼老三身旁八名高手亦散发出阵阵杀气,缓缓逼近单衣三人。

鬼老三目光一转,忽而笑道:“刀兵相见,未免有失风度。我已有更好之计。”

长河循声望去,只见树林间缓缓走出一群人,正是先前散入林中的趟子手与镖师,只是此刻他们多已负伤,由人搀扶。而在其后,赫然出现数名手持鬼头刀的大汉,太阳穴高耸,步履沉稳,显然内外兼修,武功高深。

单衣面色凝重,沉声道:“'生死门’果然藏龙卧虎!”

鬼老三大笑:“若单兄愿入我'生死门’,我定当引见门主!”

单衣淡然摇头:“我向来不与禽兽为伍。”

鬼老三面色铁青,但仍强颜欢笑:“无论你如何说,总之,若想你手下活命,便将宫想龙所托之物交出,我想这笔买卖你还是很划算的!”

“看来,我已别无选择。”单衣苦笑。

鬼老三点头:“不错,你确实别无选择。”

念阳城中,越云帮内。一袭白衣的宫想龙,不知第几次从梦中惊醒,人至暮年,睡眠渐浅。他端起紫檀木桌上的“花叶酒”,一饮而尽,目光在昏暗的屋内游走,忽而问道:“满沙,是你吗?”

一灰衣中年男子自屋角缓缓走出,手中执着香炉捻子,谦恭答道:“帮主,是我吵醒您了吗?”

宫想龙摇头微笑,坐起身来:“你又来为我添香了?”

绿满沙收起捻子,点头:“帮主夜间难眠,我在香炉中添了龙蓝草,助您安眠。”

宫想龙起身,行至绿满沙身旁,轻嗅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龙蓝草香,长叹一声:“人老矣,眠难安。难得你身为副帮主,还如此体贴我这个老人。”

绿满沙躬身:“若非帮主,我哪有今日。为帮主做事,满沙心甘情愿。”

宫想龙望着绿满沙,和蔼笑道:“有时看你,如同看见年轻时的我。哎,若川书还在,我即便此刻死去,也能安心将他托付于你。可惜,川书命薄,早早离我而去,留下我这孤独老人……”言罢,又长叹一声,忽而问道,“满沙,今日是何日?”

绿满沙答:“四月初三。”

“四月初三,四月初三。单衣那小子说过,最晚不过四月初六必至,转眼即至。”宫想龙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绿满沙凝视宫想龙,迟疑片刻,问道:“帮主,您究竟托付了他何物?为何时隔许久才让他送来?”

宫想龙摇头,重又躺下,喃喃道:“不急,再过三日你便知晓。快了,很快了。”

不久,屋内传来宫想龙均匀的呼吸声。绿满沙悄然退出,轻轻掩上门,径自来到自己跨院的花园。小径上,一人早已等候多时,见绿满沙至,忙迎了上来。

绿满沙望着来人,问道:“李风,消息传出去了吗?”

李风身形瘦削,面容如猴,但双眼炯炯有神。他点头:“副帮主放心,消息已传至'生死门’严从二耳中,此刻他应已有所行动。”

绿满沙松了一口气,望向远方,冷冷道:“无论我如何做,也替代不了他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哼!若非当年我下手除去了这个祸害,今日的副帮主还不知是谁。”

李风环顾四周,小声道:“其实看老帮主的样子,恐怕也撑不过几年了。帮主之位,早晚都是您的。”

绿满沙转身,冷笑道:“'越云帮’帮主之位,本就应属于我。这二十多年来,我为'越云帮’付出了多少心血?宫想龙那个老家伙明知自己活不久,却还霸占着帮主之位不肯给我!现在又凭空冒出个单衣……”

李风歪头道:“老帮主如此看重单衣所保之物,莫非是'越云帮’帮主的信物?”

绿满沙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老家伙说过,此次之物关乎'越云帮’的未来。总之,对老家伙有用的东西,对我便是障碍。无论它是什么,最好在它进入念阳城之前便将其摧毁,否则,最后倒霉的可能是我。”

李风点头。

绿满沙道:“对了,你还要盯紧帮中的长老,他们那帮老家伙都是宫想龙的亲信。若非碍着他们,我早就除去宫想龙这个绊脚石了。”

李风忙道:“我一直都在盯着他们,您放心吧。”

绿满沙点头,仰望天空,月亮已垂至天角。他喃喃自语:“马上就要初四了,为何我的心一直跳得如此不安?”

鬼老三只听得单衣一句话:“你可知毒蛇缠喉的滋味?”

话音未落,鬼老三颈间已缠上一条黑色长鞭,形似毒蛇,却非真蛇。鬼老三望向长鞭另一端的单衣,怒道:“单衣,你使诈?”

“呵,似乎是你先使的诡计。”单衣轻轻一拉,鬼老三的脖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前送去。鬼老三只觉颈侧一阵冰冷,低头看去,只见黑色长鞭末端坠着一块蓝色玉石,那阵阵寒气正是从蓝玉中散发而出。蓝玉停在鬼老三颈侧,犹如毒蛇之牙,直指其要害。

“这便是你的武器'刺玉’?”鬼老三目光凝于蓝玉之上,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正是。此乃沉睡北极的千年寒玉,只需在你颈上轻轻一刺,你脉中血水便会瞬间冻结,而那些无法流动的血水则会从你其他经脉中爆裂而出。想来真是一件令人惊叹的事情,对不对,鬼老三?”单衣淡淡道。

“你……你想怎样?”鬼老三声音颤抖。

“很简单,用你的性命换我镖局人的性命,这笔买卖你才真是划算。”

鬼老三咬牙:“好。”

单衣带着鬼老三走了很远,才放开他。长河不满地道:“单衣,你就这样放他走?若是'生死门’的人再追来怎么办?”

单衣笑道:“生死门中人,只论生死,不死即生。他们不会对同一个对手下第二次手。就像我们镖局一样,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我说的对不对,鬼老三?”

鬼老三冷哼一声:“你的恩我已经报了,我要走了,你想不想留我?”

单衣摇头。鬼老三转身欲走,单衣却忽然叫住他:“虽不想留你,但却想送你一句话。”

“何话?”鬼老三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单衣。

“倘若天命轮回,再逢险境,吾必再救君一命。”单衣嘴角微扬,笑语盈盈。

鬼老三嘿嘿一笑,言道:“恩情已偿,性命亦保,此番交易,吾最为划算。”

长河目送鬼老三渐行渐远,心中疑惑丛生,遂问单衣:“二位所言何意?莫非方才那人是……”

单衣抬手轻掩长河之口,目光远眺,朝阳初升,金辉洒满大地,他笑道:“有些秘密,只宜深藏心底,不可轻泄于世。”

“副帮主,副帮主!”李风如疾风骤雨般闯入书房,绿满沙面色一沉,冷声道:“'生死门’之人未能得手?”

李风一愣,随即答道:“帮主已知?”

“哼!”绿满沙起身踱至窗边,冷眼望向窗外,“严从二深知我与宫想龙之恩怨,欲借刀杀人,再坐收渔利。此老狐狡猾,与宫想龙不相上下。待我先除宫想龙,再对付严从二这狡猾之徒。”

李风摊手无奈道:“那现在该如何?真要待单衣至念阳城,踏入我越云帮地界?”

绿满沙冷声道:“绝计不可。我苦等多年,岂能让单衣坏我大事。且等着,我必让他好看。”

十年恩义,一朝云散

“我等已行多久?”单衣回望身后疲惫之众,问长河。

“已连续奔波七八个时辰,昨夜被'生死门’贼子所扰,若不加快脚步,恐难按期抵达念阳城。”长河答道。

“嗯,如此辛苦弟兄们了。尤其是那些年轻镖师,初出茅庐便遇此事,心情必不佳。还有你,伤势如何?血脉是否已通?”

长河拍胸脯笑道:“我之体魄,你岂不知?多年未曾为伤病所困,你放心,我无碍。”长河稍顿,面露迟疑,“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此次念阳之行,虽路途不远,却危机四伏。为何你不召程子花与穷丰,却偏带杨成等新手上路?若程子花与穷疯子在,昨夜镖队也不至于那般狼狈!”

单衣叹道:“你所言,我岂能不知?然程子花与穷疯子身上有旧伤,特别是程子花胸口之剑伤,险些丧命。且他们刚走完西北长途镖,我实在不忍再让他们受苦。况有你在侧,我已心安。再者,杨成等新镖师乃'单衣镖局’之未来,亦需历练。”

长河点头,似悟单衣之心。又问:“但还有一事,我实难理解。”

“何事?”单衣笑问。

长河从包裹中取出一白石匣子,问道:“我见杨成之白石匣子与你给我之匣子一般无二,究竟所保之物在哪个匣中?”

单衣神秘一笑,亦从行囊中取出一白石匣子置于长河面前。长河愈发困惑,望两匣问道:“这是何意?你怎也自留一匣?”

单衣指了指身后众人道:“我每人皆给一匣。”

“啊?”长河苦笑,“你此举何意?”

单衣摇头笑道:“我恐自己突生怯意,将物交出。如此,我亦不知物在何处,即便怯意生,亦无法交出。”

长河摇头苦笑,望单衣道:“虽与你相交多年,但有时仍难以看透你。”

单衣拍长河肩笑道:“我若非女子,若被你看透,岂非要出大乱子!哈哈。”

乌侠镇,名为镇,实则人烟稀少,仅三十余户。镇上唯一客栈名为“乌侠客栈”。单衣将马停于斑驳门匾下,叹道:“此地我已十年未至,竟毫无变化,依旧令人难忘。”

长河望那摇摇欲坠之客栈,苦笑道:“真难想象此客栈十年前之模样。”

单衣与长河安排趟子手将满载南瓜之镖车送入后院,后回至客栈大厅。大厅内除“单衣镖局”之人外,再无他人。客栈掌柜满面笑容迎上前来:“各位客官,是打尖还是用餐?”

长河道:“先用餐,后歇息一晚。掌柜看着安排吧。”

掌柜笑着点头,往偏门行去,似去准备饭菜。不多时,两个店小二睡眼惺忪地从后跑出,似因生意冷清而偷懒打盹,刚被掌柜唤醒。

单衣与长河对面而坐,其余人亦纷纷落座。两个小二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好不热闹。单衣望两小二,忽对长河道:“你可知我幼时何为?”

长河望单衣目光所向,笑道:“店小二?”

“果然聪慧。我幼时便是跑堂小二。记得那时,我最爱之事便是打盹,最盼之事便是遇见慷慨之客。”单衣抚杯微笑。

长河道:“那你之掌柜生意必不佳,有你这般懒伙计。”

单衣笑而不语,目光却盯在小二青色短衣上,喃喃道:“看来此掌柜必是吝啬之徒。”

“哦?怎讲?莫非与你原掌柜模样相似?”长河笑道。

单衣轻指远处小二道:“你未发现他们有何不妥?”

长河见单衣面色古怪,亦收起笑容,定睛一望,忽道:“似乎这两小二之青衣均偏小,不似他们之物。”

单衣淡淡道:“看来我们遇见的不是假小二,便是吝啬掌柜。”

话音刚落,客栈掌柜已端着酒菜从后走出,满面笑容,将酒菜置于单衣、长河面前,殷勤道:“此乃本镇特色菜,红烧鸭舌。客官请品尝。”

单衣点头,执筷翻了几翻,却未入口。问道:“不知掌柜贵姓?”

掌柜笑容可掬:“鄙姓曹,草头曹。”

单衣用筷子挠头,喃喃道:“曹,草头曹。我怎记得多年前此处掌柜姓张,他去了何处?”

曹掌柜忙点头道:“您说的是张掌柜,他已离开乌侠镇多时。此客栈便是他卖给我的。”

单衣面露恍然之色,忽叫道:“糟了!”

曹掌柜被吓了一跳,问道:“客官,何事?”

单衣望曹掌柜道:“我方记起,原掌柜非姓张,而是姓孟。我记性真差,怎的曹掌柜也记错了?”

曹掌柜本笑容可掬之面扭曲起来,冷声道:“既然话已至此,我也无须隐瞒。我根本不是客栈老板,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曹掌柜跳开一步,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狞笑道:“你们方才所饮之茶中,我已下了软骨散,现在你们连提刀之力都无。若想活命,便乖乖将宫想龙所要之物交出,我可考虑放你们一马!”

曹掌柜话音刚落,偏门中闪出七八个大汉,两个小二亦混杂其中,人人手持兵器,冷眼望厅中人。

单衣忽也笑道:“既然你非此地掌柜,我们自无理由饮你之茶。”单衣轻轻拍手,杨成等几个年轻镖师霍然起身,张口喷出一口水箭。

曹掌柜张狂之面一下收敛,诧异道:“怎么可能?你们没喝……难道你们早已知晓?”

长河傲然起身,冷声道:“非我们未卜先知,而是你太过疏忽。后院虽被你打扫得干净,但空气中遗留之血腥味却难以除去。更何况我们中有一人,其鼻比犬还灵。”

单衣摸了摸自己鼻子道:“你杀了原掌柜与伙计,将他们埋于后马厩中,是否?”

曹掌柜面色数变,道:“如此说来,你们未见我之前便已知我是假冒的,却还假惺惺地演这场戏,倒是好兴致。”

单衣摇头笑道:“你错了,演戏的是你,非我们。然你既愿演,我们自愿看。毕竟,不花钱之戏并非每日皆有。”

曹掌柜眼皮跳了跳,再不言语,横手一刀,直削单衣面门。单衣却端坐不动,长河一剑接住这一刀。曹掌柜回身一个鹞子翻身,跃至单衣头顶直刺而下。长河银剑轻抖,瞬间闪出三个剑花避开刀势,卷向曹掌柜胸口。曹掌柜在空中无处借力,眼见命已不保,不由大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江湖风云起,客栈之内,忽闻“砰”然巨响,曹掌柜身躯一歪,如落叶般扑倒在地,嘴角溢出血丝,满目愕然望向骤然收剑的长河,不解地问道:“君何不取吾性命?”

长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然言道:“我等乃护镖之人,非取命之鬼。”

客栈一隅,曹掌柜手下众人已被杨成等镖师制伏,伏地不动,宛如死寂。单衣语调平平,却透着不容置疑:“汝之面目,吾已铭记,此番镖行,汝无缘再扰。速速离去罢。”

曹掌柜一脸愕然,长叹一声,拔腿便逃。长河目送其背影,剑入鞘中,对单衣道:“若非兄长在旁,此番我必不轻易饶过他们。”

单衣轻轻摇头,语带深意:“江湖路远,多一友不如少一敌,积善总比逞凶强。此番放手,予他一线生机,亦是予我辈一线宽恕。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或许他能从中悟得些道理。”

“兄长若有一日卸甲归田,倒可去做个和尚。”长河笑言。

众人整理行装,杨成上前禀报:“镖头,我细查之下,唯茶水有异,厨房其余皆无恙。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单衣笑道:“险些忘了,你在镖局时,一手好厨艺。好,你的手艺,我习惯。”

杨成含笑,与众人至后厨忙碌。不多时,菜肴上桌,正欲开席,长河却起身言道:“且慢,小心为上,防人之心不可无。”言罢,自囊中取出一根银针,逐一试探,未见异样。

单衣笑道:“贤弟太过谨慎了。”

长河收起银针,笑道:“谨慎方能长寿。”

众人赶路一日,早已饥肠辘辘,一番狼吞虎咽后,桌上所剩无几。天色渐暗,长河欲起身点灯,却突感脚下无力,摔倒在地。单衣一惊,欲扶却亦觉眼前一黑,无力地坐回原位。

长河勉强支起身子,喃喃自语:“浑身无力,莫非中了软骨散!?”

“哈哈,正是软骨散!”话音未落,数人闯入客栈,单衣抬眼望去,竟是那曹掌柜一行人。

镖师们欲抽兵刃,却发现手中兵刃重若千斤。杨成摇头道:“怎会如此,我明明查过所有物件,怎可能下毒?”

单衣强撑身体,缓缓言道:“软骨散非他们所下,实乃另有其人。”

曹掌柜目光闪烁,问道:“若非我等,那又是何人?”

单衣锐利目光转向最近一人,沉声道:“便是你,长河。”

长河闻言,一脸愕然,摇头道:“兄长此言何意,怎可能是我?”

单衣淡然言道:“长河,你瞒不过我。方才你以银针试菜,实则暗中施毒,是也不是?”

长河面色骤变,却默不作声。

“想必那软骨散仍藏于你袖中,你还想否认吗,长河?”单衣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长河忽而大笑,缓缓起身,四肢竟恢复如常,目光炯炯望向单衣:“果然,兄长慧眼如炬。”

客栈内众镖师与趟子手皆震惊不已,难以置信竟是长河背叛。杨成挣扎欲起,却半途而废,愤怒喊道:“为何,为何要出卖我们?为何要背叛镖局?”

“你无权指责我。”长河执剑在手,走近单衣,情绪激动:“我不过是不想永远做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不想永远站在你身后,单衣!”

单衣凝视长河,忽问:“我们共事多久了?”

长河沉默片刻,缓缓言道:“十年。”

单衣目光深邃:“十年了,我们并肩作战十年。我以为,我们已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长河轻抚脸颊伤疤,决绝言道:“休要再说这些。自那女子在我脸上留下此疤,与我最信任之友私奔后,我便不再信什么爱情友情。我只信自己,信能让我强大的权势地位,因它们不会背叛,不会伤害我!”

单衣望着长河,惋惜言道:“他们伤了你,更伤了你的心。但他们只是两人,不代表所有人,并非全世界都背叛了你。你至少可以相信与你朝夕相处的镖局兄弟,我们都是关心你的。”

长河摇头苦笑:“我想相信,但每次尝试接受,这里……”他捂住胸口,凄然言道,“便会想起过往,痛彻心扉!”

曹掌柜听得不耐,喝道:“单衣,我与你无交情。但我喜欢你,只要你交出东西,我可保你一命。”

话音刚落,曹掌柜胸口一凉,长剑贯胸而出。他难以置信地回头,只见长河狰狞面容贴近,低语道:“你……保不了他!”

曹掌柜轰然倒地,手下皆惊骇。长河一一扫视,冷冷言道:“不想如他下场,便莫轻举妄动。”

单衣望着残酷的长河,失望言道:“长河,若你此刻回头,我可当作无事发生。你仍是'单衣镖局’之人,仍是我单衣之友,我仍可给你一次机会。”

“回头?哈哈,我已无路可回!”长河执剑,缓缓走向单衣。

“对不住,单衣,你必须死。此生我长河欠你,唯有来世再还。”长河道。

突然,客栈门外传来一声低沉喝声:“我看不必等到来世了。”

长河闻言,浑身一颤,转身望向门外。只见两人缓步而入,当先一人身材魁梧,左眼眉角一朵红色小花;其后一人乱发披肩,下巴一道长刀疤。

长河望着二人,身体微颤:“你们?程子花……穷丰……”

眉角花形胎记者正是程子花,他漠然望着长河,一言不发;而“穷疯子”穷丰,则冷眼紧盯长河。

长河退后两步,回头望向单衣,绝望笑道:“你骗我,你说过他们没来的?”

程子花上前两步,沉声道:“这是你的。”话落,一张薄纸飘落长河身前。长河一眼望去,面色骤变,那竟是一张五万两银票。

“你们,怎会有这银票?”长河面色难看地问道。

“你家人发现此银票,不解你何来巨款,不敢问你,便寻至镖头。”程子花言道,目光中透露淡淡忧伤,“此银票乃你出镖前三日所收,汇出地为念阳,应是'越云帮’所赠。”

“哼!依我之意,早应在镖局内解决你,但镖头却说要给你机会,不愿信你会真害他,才让我与子花暗中跟随,以防万一。未料你这丧心病狂之徒,竟真欲加害镖头与兄弟!这十年,我们可有半点对不住你?”穷疯子言道。

“怪不得你明知菜中有毒仍肯食用……”长河望向单衣一笑,扬手将银票撕得粉碎,淡淡言道,“我从未在意此钱,只因他们答应,只要我夺镖杀你,便让我掌控'单衣镖局’。但此刻,一切皆空……”长河缓缓举剑,语气决绝,“我知我无力抗你们,动手吧。”

“好,我成全你!”穷疯子大喝一声,手中“剪眉刀”亮出攻势,欲扑上前。

单衣忽而开口:“放他走。”

穷疯子一愣,言道:“镖头,你在说什么?他欲取你性命,取我们所有人性命!”

单衣摇摇头,言道:“我是镖头,我说放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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