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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安山文学】周铁株||魅力潮州(散文)

 望安山文学 2024-09-16 发布于福建


魅力潮州
文/周铁株(广东)


   山水潮州皆姓韩

    

远山不语,静水无依。
掸下一袖帝都的繁华流光,顾不得蓝关拥雪,便临歧惜别兼程匆匆,万里投荒跋涉到岭南烟瘴之地。
逾天命之年遭贬谪,自知已无烟水归路,他的须发,由此染上洁白的愁。
空白的纸笺落墨《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唏嘘“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交代侄孙韩湘:“知汝远来深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韩愈只因谏阻迎佛骨反遭贬斥,深感归途的不可期,只能轻声地怨诉,孤寂地低吟。
面对潮州的蛮荒和民瘼,韩公振作起来在当地种德施惠,后人随手都能翻出一页页史迹。从韩江源流看,九河归三河,三河归韩江,韩江分五流,五流奔南海。韩公足迹所至,为潮州的山水注入了深厚的文化意涵,开潮州尚文好学之风承继至今,功不在大禹之下,潮人怀念他,就连山水都改姓韩。那座韩愈曾经办学的古祠堂称韩公祠,那座山改名韩山,他亲植的树取名韩木,那条江,因他曾在附近祭过鳄鱼而改称韩江,甚至三百多年后始建于宋代乾道六年的韩江大桥,本来跟韩愈没一毛钱的关系,潮人也编造出“仙佛造桥”的故事,可见韩愈对潮州影响之深远。相传神话八仙中的韩湘子,原型就是韩愈的侄孙韩湘,因他与广济和尚联手造桥,大石桥被命名为湘子桥而备受尊崇。
韩公关心民瘼的具体例证,莫如收在《古文观止》里的《祭鳄鱼文》。
那时,潮州的荒芜贫瘠,是无法逃遁的苦难,尤其荒原之野那一个个没膝的沼泽,一切都设置在鳄鱼的阴谋里。鳄鱼开阖的利齿,咬断了风更咬断人畜的喉管,碰撞出血的腥味。韩江,哭了,流水呜咽低回。
一个霜月呜啼阴森的夜晚,一鉴月光铺展出苇草的斑驳陆离。为解众生于倒悬,鼓起笙落,一堆烈焰烧起了祭舞,以羊猪为牲礼的祭祀活动中,韩公宣读祷唱祭文,严斥鳄鱼“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限期“率丑类南迁于海”,“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先礼后兵的祭祷过后,据说是夕有暴雨震雷、起湫水中,数日,水尽涸,西迁六十里,自始潮州无鳄鱼患矣。事情果真如此灵验,就有点吊诡,充满巫风的意味了。
风情,千年已远。韩愈的名字温暖了一代代百姓,赓延着韩江的一脉德水,而缱绻在岁月深处的韩公祠,还有韩山、韩木,以及玄幻的传说附丽,在不断修复着人们的记忆。
    
  舟锁长桥

 

你见过梁舟结合、中段以浮桥串接的大石桥吗?
且先看一首古诗的描述:“湘江春晓水迢迢,十八梭船锁画桥。激石雪飞梁上冒,惊涛声彻海门潮……”
湘子桥,东临笔架山,西接东门闹市,南眺凤凰洲,北仰金城山,就像色彩缤纷的飘带束在韩江腰际,风韵迷人。
湘子桥,就像轻柔成弦的锦筝弹奏出一曲潮乐,使晶莹明丽的波光追随踏歌的影姿,或激烈,或潺湲,悠然划过耳际。
湘子桥,中段是“舳舻编连,龙卧虹跨”的浮桥,每天定时訇然中开,就像门扉一样开启闭合,以利通航和泄洪,开创了世界上启闭式桥梁之先河。
湘子桥,几番存毁亘延至今,22座桥墩依然像锚一样沉稳。此岸彼岸,桥的这头,握着前朝的手;桥的那头,扛起新时期神圣的使命。
湘子桥,桥上24座亭楼风格各异相映生辉,飞檐起翘清盈秀美,尽显潮州的古郡风韵,更兼楼台亭阁的匾额楹联,均出自书法名家手笔,弥散出浓浓的墨香。这,不就是一座水上琼宫?
遗憾得很,这座与福建洛阳桥、河北赵州桥、北京卢沟桥并称中国古代四大名桥的湘子桥,因人为缘故丧失了以桥为渡的功能。
桥上,没有车载斗装的行驶,没有步履匆匆的行者,不像时光的驿站,让人们在此遇了,识了,聚了,离了。只有来自四方八面的游客,购票进入流连片刻。
当今,逐利浮云皆障眼,消费主义成了普遍的价值标准,是时代病相的表征。由此,我们有理由盘诘:是谁,绑架了湘子桥的声名?怎样才能还湘子桥的功用和圣洁?当现实显得虚伪,历史就变得很可怜。
广济桥或湘子桥的称谓,缘自“仙佛造桥”的民间传说,那是人性和佛性的融合,为后人设伏了一个情节。相传,韩湘子和广济和尚各展神通修建大桥,于今,他们理应在门票收入分一杯羹吧?我天天独来,来了独去,站在古城墙上观景,看看淡烟,看看淡云,看看淡影,为的是体味永恒的传说。然而,充满梦态抒情的色彩,已被“印钞机功能”所置换,我的情思,也成了无处安放的怅惘。

 

       长街短巷牌坊街

 

湘子桥畔,古城墙下,交错纵横的街巷,呈现出喧嚣繁华的表象,不再有跨越世俗的传说或虚幻的神话。
街道两旁,成骑楼式的商业街,与明清石牌坊共存,形成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历史文化街区,有“神州第一牌坊街”之誉。
古城太平路和东门街,虽被现代化一遍遍淘洗过,但骑楼立柱依然,与古牌坊、古井、古民居相互辉映,默守古风历经兴衰枯荣。
笔直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头,石牌坊横跨路面成联队式有序排列,极具震撼力,比安徽歙县棠樾村的牌坊群更壮观。那些石结构牌坊有四柱三门或二柱一门,歇山顶,柱梁及小件架上三叠牌楼,柱边设石狮或石鼓。古人崇尚伦理道德,把城乡节义、功德、科第突出者立坊以旌表。潮州是很有文化底蕴的古城,所以牌坊多为状元坊、尚书坊、四进士坊等等。那些牌坊均为明清期间所建,原有39座,在荒唐的年代以“破四旧”和妨碍行车为由多被拆毁,距今10年前整修和重建了大部分,才再次站立起来。
在牌坊群中徜徉,我且行且感叹,想象着一个个牌坊主人过往的生存状态。他们曾经寒窗苦读,他们曾经显赫一时,但更多名落孙山落魄的士子才人呢?该有多少的失落与无奈,就像庭前花开花落命运之不可预见。
不再想象虚空的故事了吧,我终在牌坊下醒来,去浏览各家商铺。我过去只知晓潮州的工夫茶、潮绣、金漆木雕、嵌瓷、凤凰单丛茶和潮州柑有名,殊不知土特产品和小吃因品种繁多同样出名,据说茶香鸡、红烧大排翅、韩江花似锦、满园鲍菊等23道名菜,以及炒粿、手捶牛肉丸、墨斗丸、春饼、蚝烙、锦绣雀巢等20道名小吃也誉满海内外,面对那“一锅杂碎”,我喉头不时冒出馋水,品尝了几种,只在乎喜欢。
其后绕行巷陌,不时会遇到有明清风致的古宅,厚重的木门,鲜艳的门联,水磨砖石立面布满斑痕,往屋里张望,堂前有精致木雕和书画,宜于投宿此处做个清末民初的梦。另一座古宅悬挂“××潮州乐社”牌子,屋里传出潮曲悠扬的音韵,院子几位老人围着小几听曲,我对粤曲百听不厌,同样醉心潮曲妙韵,双脚不由自主就迈了进去,老人们连忙邀我入座。
我坐在某座古宅的天阶小院,听一弦一柱弹落年华,直至淡去了杯中的茶香。这是一盏茶的缘分,纵使相逢不相识,也不必相问今朝,管它你我是孽海一花,甚或俗世一沙,只消慢品工夫茶,细斟温情沁暖。我坐在古城的角落里,披一身早春的轻寒,从容当今的纷纷攘攘。
潮州,我来了。来了,更容易产生念想。
潮州,在我梦里。
 (原载《潮州乡音》杂志2024年第2期)


 图片/作者提供


作者
简介
周铁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佛山市顺德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佛山市作家协会文学创作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在二十多个省(区)近百种报刊发表作品逾百万字,结集出版多部,作品入选多种权威选本。在各种文学评奖活动中获奖百余项。
策划:耕文;主编: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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