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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车取道叩禅关。秋叶春花各自攀。爱诵双鱼冶山句，晚唐风味在萧闲。 ——陈诗《题宛双鱼冶山诗后》 日本明治时代诗人大沼枕山有一首名作《杂言》：“未甘冷淡作生涯。月榭花台发兴奇。一种风流吾最爱, 南朝人物晚唐诗。”末句在中国流传甚广，因为南朝人物和晚唐诗能引发人们的共鸣。我本拟此诗选入“一百首”，惜年代太早，只好舍弃。所谓“南朝人物”，《世说新语》就是其Show场，特点是谈玄说理、徜徉山水、不拘礼法、放旷自适，即所谓“魏晋风度”。大沼枕山喜欢的“晚唐诗”，应指李商隐、杜牧、温庭筠这种“性耽绮语”的诗，形式则典赡华靡、工整绵丽，内容则“月榭花台”、放浪不羁。“月榭花台”可见秦少游《念奴娇》，上阕云：“纤腰袅袅，东风里、逞尽娉婷态度。应是青皇偏著意，尽把韶华付与。月榭花台，珠帘画槛，几处堆金缕。” 但不论李商隐、温庭筠或是专攻艳体诗的韩偓，还是着力描写山林风景和隐逸生活的贾岛、姚合，都是晚唐诗的代表，其一大特点是突出个体，与家国天下保持距离。若要为“晚唐诗”拈出一个主题词，我读到安徽庐江人陈诗作于1936年的绝句：“小车取道叩禅关。秋叶春花各自攀。爱诵双鱼冶山句，晚唐风味在萧闲。”觉得“萧闲”二字最得其旨。诗中所谓“双鱼冶山句”，“双鱼”是同县友人宛鸣韶的字，宛鸣韶到附近的冶父山游玩，作诗有句“小车取道便，山意耐秋寻”“云归万壑暝，风响五湖秋”等，陈诗认为有晚唐风味，乃作此绝句。另外，他也推崇“南朝人物”，与大沼枕山两度契合，有诗《过金陵作》：“虎踞龙蟠已寂寥。金陵山色绿周遭。生平极羡南朝事，灵运佳孙是凤毛。” 陈诗出身官宦世家，但他不求仕进，无意功名，少年闭门读书，长成出门访诗，一生与诗为侣，以卖文及亲友资助为生，真是人如其名了。与他同时代，一辈子心无旁骛痴迷于诗的人并不少见，如陈三立、陈衍、黄节、杨云史、唐玉虬等，多少都曾经营世务，似他这般纯粹的诗人，却是凤毛麟角。好在晚清民国，诗学还算是显学，他少年时刚露头角，即受到同县淮军名将吴长庆两位公子吴保德和吴保初的赏识。后来又受知于大诗人文廷式，据说文廷式三天见不到他，便要问他去哪里了。之后他又结识陈三立、郑孝胥、沈曾植、范当世、狄平子等名士，诗名更炽，成为近世数得上的诗家，生计也应不是太大的问题。 陈诗的诗风并不限于晚唐。他早年学王士祯，王是盛唐派，但并不推崇李白、杜甫，而是追求“神韵”，推崇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的“清奇”“冲谈”“自然”，指出所谓“盛唐诸人，惟在兴趣”，厉害之处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之类。陈诗早年诗作尽属此类，其中，他与吴保德在吴家的北山楼凭栏远眺时所作之诗可为代表：“倚栏云物恣徘徊。百斛珠泉妙语开。诗思满天人不识，万山浓绿雨初来。”还有《吴淞杂诗》：“小醉初醒倦眼开。西风黄叶下蒿莱。一溪烟水暮钟动，红蓼欲花新雁来。”再如《赠李问淞》：“莼羹清隽号吴珍。饱饫西湖一段春。肯守渔洋旧家法，龙眠图画见风神。” 他后期取法孟郊、贾岛，所谓“郊寒岛瘦”，于是开始呈现瘦硬的一面。每首诗成，都要经过不断推敲，故陈三立赠他诗有“满纸已黑心犹疑”之语。不过若体现在游仙题材，就颇不同凡响，如《题画》：“曾向花前倒玉觥。湘江摇曳一帆轻。仙人劝我且归去，三十六峰多月明。”《甲戌岁晚赠四明寥士》：“南北东西号四明。跨州越郡古来分。山中猿鹤应相悦，难得诗人住白云。”《寄印西上人乞画山水》：“名心未尽道缘深。丘壑之间欲卧寻。愿乞西师一枝笔，教余城市变山林。” 陈诗还有一首奇特的七言歌行《波兰史》，很值得一记。全诗云：“波兰史。增一纸。乾隆中叶仁政是。是时三国分波兰，俄德与奥咸虎视。高宗敕告俄罗斯，如此瓜分实堪耻。大之恤小宜抚字，小之事大循法轨。兴灭继绝曷立嗣，自树藩篱亦嘉祉。俄译深藏在秘府，百四八年如转晷。欧洲战伐忽肇兴，易曰来复观其理。俄颠波复都华沙，图书馆中重译此。抚今追昔感仁言，历史教授示华使。吁嗟中国无人知，申报大书扬阙美。高宗享寿及耄期，驭吏爱民饬纲纪。于今水旱败农村，子产风流谁继起。”这首诗的背景是一段不为后人所知的历史。1935年，中国驻波兰公使是徐志摩夫人张幼仪的哥哥张歆海，波兰历史学家艾诗克纳基（Askenazy）曾向他介绍了一件148年前的史事，当时俄国、普鲁士、奥地利三国拟瓜分波兰，消息传到中国，乾隆皇帝深为不平，专门为此致函宿敌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表示抗议，此抗议书至今仍收藏于苏联某档案馆。陈诗得知此事，对乾隆皇帝大起倾慕之心，于是写下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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