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的病我能治了,叫我爸妈送你到日本来吧。”电话里女儿甜甜急促的声音让他激动不已,死灰一样濒于绝望的心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已卧床一年了,浑浊的眼睛顿时流下了欢喜的眼泪。可是甜甜怎么有两个爸爸呢?原来这里有段曲折的经历。甜甜那时应该叫欣欣,才刚刚三岁,在座豪华的超市里,她被一个面目和善的婆婆抱走了。那婆婆嘴甜甜的,笑眯眯的,干净净的,就说:“宝宝,妈妈叫我送你回家,听话的孩子,好吗?”她接过婆婆的巧克力,又喝了几口可乐,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眼朦胧了。等她睁开眼,见到的是轰轰隆隆奔驰的火车,只是婆婆换成了一个慈祥的爷爷,他哄自己又喝了几口果汁,她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等她睁开惺忪的双眼,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个乡村院落的破破烂烂的木床上了,房屋透风撒气,窗户上都捂着破塑料布和破瓮碴子。甜甜就成了这家的孩子,而且是唯一。这里是忻州一个荒凉偏僻的小山村,道狭路窄,贫穷落后,少跟外界接触。新任爸爸姚利是个淳朴的农民,除了下力干活,就是干活下力,手上的老茧甚至能划破孩子的小脸,但他疼爱孩子甚过别人。他有时也出外临时打工,但都是那种别人不愿干的活儿,就是搬砖块、泥瓦工、下煤窑。妈妈呢?粗里粗气,勤劳善良,就是不能生育,这才想到买个孩子。老两口对甜甜非常疼爱,把她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夫妇二人对孩子那是没得说,总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叫她吃,看她吃得香,两口子就笑得合不拢嘴:“慢慢吃,还有呢,还有呢。”她吃的最多的是鸡蛋,那是爹娘给她特意喂养的老母鸡产蛋的优待。虽然开始孩子还天真地问:“爸爸呢?妈妈呢?”但她很快就忘记了亲爹亲娘的模样,以致没有了丝毫的印象。上学了,甜甜穿上了崭新的衣服,还挎上了孩子们羡慕的书包,别家的孩子大多都是破烂的筐子或纸兜子。甜甜很有学习天赋,又努力刻苦,一直受到老师同学的称赞。一看到孩子考了百分,两口子就像吃了蜜一样,甜到心里。这次甜甜又考了百分,老两口就特意给她炒了猪肉,还包了水饺。甜甜吃得香甜。可是邻居蒋婆婆猝然急急匆匆地踅进屋里,神秘地向爹妈窃窃私语了一番,还忙里偷闲瞥了甜甜几眼,姚利夫妇顿时很是惊慌失措:“那可咋办?那可咋办?”。蒋婆婆就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啊。”原来欣欣的亲生父母找来了,恰好问路打听到蒋婆婆了,蒋婆婆就知道找的是甜甜,但她认为既然姚家花了两千元钱买来了孩子,孩子就该归姚家。在公安捕获人贩子之后,根据审问的口供,甜甜的亲生父母得知了孩子被卖到了忻州一带。他们就挨村挨户地查找询问,已经到了姚家前街。姚利夫妇仓促准备了一下,带上破烂的行李卷,关闭了门户,慌忙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到南方躲避去了。到了广州,一家三口只能在桥洞里勉强藏身,只要下雨,满桥洞就是滴答滴答的雨水,洞顶还有没白没夜轰轰隆隆的噪杂声音,再就是水沟里青蛙无休无止的呱噪。家具就是用石块垒成的饭桌子和石块竖起的石凳子,再有的就是锅碗瓢勺,木床都是破木板子搭成的临时地铺。两口子只能靠捡些破烂维持生计,忙里忙外,就是捡些杂七麻八,甚至到垃圾桶里去挑三拣四。一等稍微稳定,姚利就托人烦脸,还是联系了学校,供甜甜上学。一连就是几年,日子也越来越好了。只要甜甜需要的学习用具,就是不吃不喝,两口子也尽量满足,孩子学习一直很好,两口子仿佛看到了希望。有时甜甜就问:“妈妈,我怎么不像你呢?你怎么这么黑?”妈妈就笑着说:“像我多难看,看看你,又白嫩,又水灵,又苗条,又干净,又精神。像我干嘛?像我这么又丑又黑还又胖吗?那可丑死了。”母女俩亲亲密密,其乐融融。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一个大雨瓢泼的一个下午,背着破烂的妈妈颤颤巍巍地走上桥了。快要到家了,她松了口气,不想一脚踩空,滚落到桥下的洪水里。她拼命挣扎,但她不会水,总没有争过汹涌的洪水,淹死了,尸体在下游几里处才找到。姚利父女哭得红天黑地,邻舍百家帮着才火化了尸体,办了公事。家里更是没了生气,冷烟锅灶,凄凉落寞,就跟死牢一样的可怕。甜甜每天放学回来,就是在桥洞里呆了似的,怅然若失,有时一眼能把墙壁看出个窝窝。姚利就想:这样的环境孩子还怎么过?回老家吧,最起码家乡还有甜甜的一些小姐妹,她们还能说说话,心里会亮堂一些。跟父女俩一块回家的,除了妈妈的骨灰盒,就是简单的衣服箱子,别无长物。三口之家凄凉地来到南方,父子俩又悲哀地回到北方。父女俩一样的泪流满面,而又无可奈何。留给父女俩的除了南方都市的繁华物象,就是伤心的痛苦记忆,那眼桥洞更是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