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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少年三部曲”之《四月三日事件》:十八岁的世界,总是草木皆兵,总爱无中生有

 民国女子 2024-09-21 发布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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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日事件》这篇小说可以解释余华为什么会写出《十八岁出门远行》那篇成名作。每个人都经历过十八岁。但如果是中年人回望,就会觉得十八岁纯净无比。因为离它越远,看起来就越美丽。然而真正经历着十八岁的人不这么想,正如我们目前经历着的任何一个阶段,都会觉得这个阶段不容易一个样。

十八岁确实是一个坎。回头看少年时光已经山水两茫茫,往前看云山雾罩,更隐约传来成人世界里的刀马兵戎声,不由让人心中忐忑。

然而这是大背景,小事就敏感多疑。因为要自立了,自我保护意识过强的,就会把世界看成阴谋,自己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身处其中。小说中四月三日是主人公的十八岁生日,在这一天里,他有所期待又不断地自我打破这期待,他预设很多生活情景并一一验证,比如母亲早餐给他准备了油条,他觉得油条有毒;白雪换了红颜色衬衫,他觉得她再没有之前的纯净美好了;小孩子响亮地回答没有,他觉得小孩子也被大人们训练有素了;同学聚在一起说笑,他觉得一定和他有关;他甚至觉得整个小镇都在监视他,以便有步骤有计划地谋杀他。这谋杀是真的生命上的谋杀,涉及到石块砸死、毒死等,还不是精神上的谋杀,就像红楼梦中大家对宝玉的劝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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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他太紧张了。或许这就是十八岁的特点。内心总兵荒马乱、草木皆兵、无中生有。把自我放得很大,把世界想得过于复杂。我看这篇小说有点像看暗黑童话的感觉,就觉得主人公真是特意把世界调暗了许多度,然后在里面张皇地想着种种可怕,会觉得很是好笑,然而这其实又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

和主人公比较相像的是,当然和余华老师写得这么晦涩不同,余华老师用的是意识流的写法,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也总认为仕途经济会染黑人的灵魂,他朝那里张望上一眼,就觉得可怕得很,但仕途经济就是一个中性词,用好了它,可以为国为民;用不好它,就沦为贾雨村的模样,但贾宝玉因此拒绝长大。然而长大后变成写书人的曹雪芹认为,抵达成人世界没有别的通道,仕途经济是唯一,所有人都要在这个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否则连安身立命都保不住;除非做和尚,但他又告诉你,和尚也鱼龙混杂,成名得道的和尚只活在神话里,然而神话也讲究编制。

俗世就是这么沉厚粗粝、泥沙俱下,但相信一定不是小说的主人公或贾宝玉眼中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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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白雪为例(白雪是主人公曾经心动过的女孩),白雪穿着黄衬衫也好,穿着红衬衫也好,还是最后衬衫颜色变成暗红,都是主人公心境变化的显现。实际上,白雪就是白雪,穿黄衬衫的白雪并没有那么纯净灿烂,穿红衬衫的白雪也没有那么圆滑世故,颜色暗红的白雪手上也没有染上鲜血并在时间里沉淀。

有一小节专门在写主人公和白雪的对话,白雪否认暗示了什么,白雪只是想向他说一下她的见闻而已。但无论白雪在说什么,他都觉的白雪不是他认识的白雪了,变得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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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办法,十八岁的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极度的不信任,对成人世界里的规则就是这么极度不接纳。所有人在他心理的哈哈镜前变了形,但所有人都在正常生活,只有他在内心上演了一出荒诞真实的狂人日记。

小说最后他坐上了煤车,逃离了这令他害怕的小镇。但逃离不是最终结果,就像出走的娜拉,最终怎样,幸还是不幸,还要看她怎样对待一个更广大的世界。这篇小说是余华早期的先锋实验之作,是他二十七岁写就,里面夹杂着他很多真实的感受。就像歌德,把为情痛苦着的少年维特写死,他就借着笔墨把为情而苦的自己救赎出来了。文字有时真的就是一列火车,可以带你走出痛苦的当下。

如果这样看余华的这篇小说,十八岁的逃离换来的是他日后的成名,他把那么久远的时光里的文字拿出来发表,又一次为他挣来声誉,带来丰厚稿酬。我不是教大家遇事逃离,而是说任何际遇都有它的价值,最重要的是有一颗慧心体验它,张爱玲所谓的体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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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说,我们都曾是胆小怯懦的人。是的,属于每个人的十八岁车站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时刻闪过胆小懦弱的身影。承认并接纳自己的胆小怯懦,就是接受真实世界的开始。但很遗憾,十八岁的车站里,还有各种原因不能走出车站的口琴声,它们将变成一道灰色的记忆,融到一个成熟的生命的底色里。

《我胆小如鼠》那篇名义上是老实,实则是怯懦,同时在怯懦里也蕴含着愤怒,而这篇是深陷自我逻辑里,觉得这世界满是恶意,一切美好都被破坏,实则还是少年的无力、焦虑慌张。

这篇也警醒我们,不仅是在十八岁,在生命的任何阶段,都有可能无力、焦虑和慌张,难受的以为这个世界对自己不友好。如果真有这样的时刻,我们可以回想一下这篇小说,是不是我们蜷缩地太紧了,是不是世界因我们的蜷缩而不断地重压下来,检查一下自身是否绷得太紧了,有没有找到一种方式逃离。

作者:樵髯:喜欢红楼及一切有趣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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