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于葵 著

1948年年底，国民党败局已定，撤退台湾的准备开始了。一批文化学术精英成为当时重点转移的目标。最终，国民政府中央研究院的八十一位院士中，有六十余位选择留在了大陆。梁思成、林徽因和他们北大、清华的朋友周培源、陈岱孙、钱端升、金岳霖等都选择了留下。中研院各研究所中，只有傅斯年领导的史语所完整迁台。

人民解放军兵临城下，听着不断传来的炮声，梁思成、林徽因陷入深深的忧虑。他们担心，北平这座举世无双的古城会在战火中遭到破坏，似乎一切已经在劫难逃。然而，就在清华大学解放的第三天，两位解放军干部敲开了梁思成与林徽因的家门。他告诉梁思成：如果万不得已要攻城时，解放军将极力避免破坏北平古城。他请梁思成在地图上将重要的古建筑和文物标明，并简略介绍它们的历史和艺术价值。梁思成后来追忆：“童年读《孟子》，'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两句话，那天在我的脑子里具体化了。过去，我对共产党完全没有认识，从那时候起，我就'一见倾心’了。”（梁思成：《我为什么这样爱我们的党》）

林徽因与梁思成没有想到，在当时的中国，竟然还有一支这样的军队！他们被深深感动了。“这样的党、这样的军队，值得信赖，值得拥护！”这是他们依据切身的体会得出的朴素结论。梁从诫写道：“直到他们各自生命结束，父母对此始终深信不疑。”

1949年5月，梁再冰随南下工作团进入武汉。女儿即将离开北平时，林徽因不舍地来到南下工作团驻地探望。林徽因带来了毛巾等生活用品，坐在女儿的铺盖上沉默了很久。面对此情此景，梁再冰百感交集，万般不舍之情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看着坐在我铺盖卷上的妈妈，我当时心情其实非常复杂，我担心我走后她的健康，担心参军后与父母的远离，也担心父母无法接受新时代的变化和生活的改变。”一切都是未知。

然而，就在离开北平一个月后，身在武汉新华分社的梁再冰接到了林徽因的来信。她告诉女儿，自己和梁思成已经“穿上制服”，参加了工作。这样的消息，让梁再冰又惊又喜。此时，梁思成已经接受了新政权任命，担任北平都市计划委员会副主任。1949年9月29日，开国大典的前两天，梁思成写信告诉女儿：“这几个礼拜来，我们整天都在开会，在机构的组织和人事方面忙着。四面八方去拉建筑师来北京。技术工作全由妈妈负责指挥，把你的妈妈忙得不可开交，我真是又心疼、又不过意，但是工作一步步地逼迫着向前走，紧张兴奋热烈至极，同时当然也遭遇许多人事和技术的困难。妈妈瘦了许多，但精神极好。”

梁思成作为政协代表参加了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他在信中写道：“我得以参加这个开国盛典，实在感到光荣与兴奋。当两个月前我设计改造中南海怀仁堂会场时，再也想不到会来坐在这代表席上的……在一次讨论国旗、国徽、国歌的会中，我得以进一步认识了毛主席。”梁思成向女儿讲述了会上讨论时的民主气氛，以及自己在选择国旗图案和国歌中所发挥的作用：“关于国歌之选定，张（奚若）伯伯同我可以自夸有不小的功劳。那是我首先提出的，同时也有许多人有那意思。那是'九一八’以后不久制成，而在抗日期间极有功劳的一首歌。有人主张改词，我认为不必。我说法国《马赛曲》就是一首军歌，也有'打倒昏君暴主’之词，是历史性的歌词……我们虽已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已不是'做奴隶的人’，但那是历史性的……于是我的主张得以胜利地通过。当晚散会之前，我们围着毛主席高声同唱第一次的'国歌’，高兴兴奋无比。那是最可纪念的一夕。”

梁再冰将父亲的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新华社的伙伴们也都挤过来阅读。最后，梁再冰干脆将父亲的长信贴在武汉新华分社的阅览墙上，与大家一起分享。梁思成的来信让女儿感到振奋，梁再冰从父亲的来信中感受到了父亲和母亲从未有过的欢欣鼓舞、奋发昂扬的精神。政治协商会议上那种团结、民主的氛围深深感动了梁思成，使他对共产党敞开了心扉。 （1）